现代学徒制“师徒”关系建构的困境与应对

摘 要：理想“师徒”關系的建构是现代学徒制实施的关键，在教学改革中的“师徒”关系构建面临着学徒与非学徒边界模糊、高质量稳定师傅队伍难以形成、师徒互信共赢系统薄弱等诸多问题。通过产权及利益相关者、隐性能力培养、学习模式等三个视角，可以解释和分析现代学徒制“师徒”关系建构的困境。政府财政及相关政策的出台、学习模式的优化和校企之间深度沟通管道的营造，是改善现代学徒制中的“师徒关系”的有效方式。

关键词：现代学徒制 师徒关系 酒店管理专业

2014年8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开展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的意见》，2015年8月，温州职业技术学院成为教育部遴选的首批现代学徒制试点单位。同年12月，经过严格论证、选拔，酒店管理专业等5个专业成为学院首批“现代学徒制”试点专业。本着“招生即招工”、“入校即入厂”等原则，酒店管理专业制定实施了《2016级人才培养方案》。培养方案的突出特点，一是向企业下移1/3课程，以充分发挥校企双方师资源优势;二是开创六个学期企业实训和院校理论学习交替进行的新模式;三是制定了的企业师傅选拔制度;四是学徒毕业后仍在酒店就业的，以领班主管部门经理等“督导层”岗位高薪就业[1]。由于较好把握了专业人才培养规律和企业人才需求的客观现实，酒店管理专业“现代学徒制”改革受到了温州香格里拉酒店、温州喜来登酒店等温州国际品牌酒店的大力支持和众多媒体的关注。

经过三年（2016-2019）的教学改革，2016级酒店管理专业83名同学于2018年7月-2019年月在酒店完成了为期1年的“现代学徒制专项实习”。从教学改革效果看，“现代学徒制”教学改革虽然取得了明显成绩，如校企深度合作和产教融合的进一步加深，专业教师下企业，企业专家到专业的比率和频次增高20%，校企之间横向纵向课题合作达到4个;毕业生留任酒店工作比率有提高11%;在校学生对酒店行业就业好感度增加30%。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也较为突出：如酒店日常管理中，学徒与非学徒关系模糊，学徒个人成长规划执行不力;师徒之间相互满意度较低;酒店师傅队伍构成单一，人力资源部门师傅比重高，一线师傅队伍不稳定等。

为了能准确反应酒店管理专业“现代学徒制”教学改革的成效，我们制作了酒店师傅对学徒的评价问卷，从学徒求知、工作和不满意赋分三个维度等13个指标考量学徒在酒店实习工作中的综合表现;同时制作了学徒对酒店师傅的评价问卷，从指导能力、指导态度、师徒关系和不满意赋分等14个指标检视学徒在实习期间对师傅的综合表现。结果表明，83名学徒对师傅“指导能力”平均赋分为31分，“指导态度”平均赋分为35分，“师徒关系”的平均赋分仅为15分，不满意赋分高达-10分，总分约为71分;相对应的，21名酒店师傅对学徒的评价情况也不乐观，“求知方面”平均赋分为35分，“工作方面”为45分，而不满意赋分为-17分，总分为63分。

从此次教学改革的过程来看，校企均增加了人力和财力和时间等多方面的支出。对于学校而言，由于课程下移企业，课程小班化等原因，教学成本和教师个人时间投入都有大幅增加;从企业角度看，酒店师傅的遴选和工作量增加，酒店授课场地租赁费用以及企业导师赴学院参加研讨、授课等都相应增加了支出。但是，校企双边时间、费用、成本的上升却并未取得预想的良好“师徒关系”构建，“师徒”之间相互满意度等指标分值较低，现代学徒制的理想“师徒”关系构建面临困境。

     一、现代学徒制“师徒”关系构建困境的原因分析

“现代学徒制”中“师徒关系”构建的困境不是新问题，在德国、法国、英国等较早推行“现代学徒制”的发达国家业同样存在。如英国学者Alison Fuller和LornaUnwin 探索了1960年代以来英国学徒制的变与不变，他们在《学徒制的改变和坚守：弹性学习模式》一文中就提到：“作为一种学习模式，学徒制具有非凡的弹性，但矛盾的是，政策制定者日益忽视学徒制的这一特质。一方面，他们拼命寻找解决所感知的技能危机的方法，以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脱离官方认可的教育、培训和就业形式;另一方面，考虑学徒制和其他政府支持的倡议如何能够促进其决策产生的需求，学徒制中“师徒关系”的构建被放置一旁。最终，英国学徒制的幸存只归功于雇主愿意投资培训并支付不断增长的学徒工资，这远远超过了其他欧洲国家的学徒工资”。[2]

可以说，现代学徒制是当前高职教育教学改革的一个重要方向，而理想“师徒”关系的建构则又是现代学徒制成功进行的关键。与传统“师徒”关系中强大的人身依附不同，现代学徒制中的“师徒”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工作环境中的合作，其必然面临着师徒合作的短期性、师徒关系的潜在竞争性和师徒关系的松散性等问题。可以说“师徒关系”是否科学融洽是决定现代学徒制能否顺利开展的重要因素。

（一）基于产权视角的“师徒”关系分析

2016级酒店管理专业“现代学徒制”企业实习阶段，“学徒”的部分投诉抱怨集中在“待遇”方面：（1）劳动强度过大，师傅安排的工作量大，超时加班、不规范加班问题突出;（2）实习津贴不合理，与高中实习生、短期实习生相比没有任何优势。由于缺乏必要的政府财政政策支持，酒店企业往往以低于正式员工1/3左右的薪酬支付“学徒”，导致“学徒”在专业实习中心态失衡，学习和工作状态低迷，并将调整薪资或降低工作强度的呼声和投诉，转嫁到直接安排日常工作的师傅身上，进而导致与“师徒”关系紧张，

对此，王海林在梳理了国内外现代学徒制研究的大量文献后，发现“国外学者基于工作本位、成本效益、学徒与雇主的视角开展现代学徒制深入研究，而国内学者更多的是从职业院校或企业对学生（学徒）有上到下进行教育管理的方式来讨论现代学徒制，研究视角中缺乏学生（学徒）和师傅（教师）作为利益相关者的定位，为未综合把握以学生（学徒）为中心和企业效益的平衡发展。”[3]而产权以及“利益群体”的相关研究的确能为我们揭开这一问题提供独特的视角。

产权是经济所有制关系的法律表现形式，广泛应用于宏观经济学及管理学研究领域。美国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斯指出“确立产权是退订经济组织走向高效率的关键，能够将个人经济体的努力行为变成一种社会化的活动”[4]。从经济及产品参与市场运行的角度看，酒店管理专业实习生无论是作为实习生或者“学徒”，其本身的产权属性如不能得到明确有效的“确权”，及权利义务的充分界定，就会出现所有和使用权属的混乱。换言之，如果“学徒制”从一开始没有考虑或作出相关的产权安排，就无法避免学徒成为廉价劳动力的可能，对此，王慎的分析较为清晰，“学徒在企业参与培训期间学习专业技能，创造的经济价值归企业方所有，学徒收获与个人付出相应的经济所得。学徒的学习成果更具体地表现为操作技能的实操化，即凸起的生产操作，乃至产品的最终呈现，这种情况下，学徒容易成为廉价劳动力。”[5]

具体在学徒培养过程中“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培养的产权界定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校企合作缺乏产权界定的基础。从学校层面来看，职业院校仅有人才培养权，而无人才使用的处置权或配置权，无法对所培养的技术技能型人才进行就业分配，而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培养也仅仅是让渡部分的学校培养权，更无对现代学徒使用的处置权。[6]所以说，“现代学徒制”不是简单的高职院校的教学改革，而是涉及到深刻的人力资源的产权调整与变更，如果没有在教学改革之初就对“学徒”的产权作好相应的制度安排，规范好学徒、师傅、企业、院校的权属关系，“现代学徒制”的运行难免受到挑战。

（二）基于“隐性”能力培养视角的“师徒”关系分析

酒店管理“现代学徒制”实习阶段，“学徒”投诉不满的第二个主要内容为很少能从“师傅”身上学到东西，比较典型的表达为“当学徒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在餐饮部）每天就是摆桌子，端盘子，这种工作谁都可以干，为什么我们读了大学还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师傅也只是安排工作而已。”此外，学校理论学习的知识又难以一时运用于工作岗位，让酒店企业师傅对“学徒”能力产生质疑，感觉“高职与中职实习生没有什么明显区别”，进而影响“师徒”互信，导致良好“师徒关系”建构困难。

事实上，传统学徒制的核心就是通过“师徒”之间的长期相处，让学徒从师傅的言谈举止中体会知识与技能，进而内化为自己的能力，并在相对较长的相处中学习到具体的技能技术，以及技能技术背后的“工匠精神”、行业德行和操守等。对于具体的外显的可以书写为标准规则的技术技能，学徒制最核心的应当是在训练学徒的“隐性能力。”所谓“隐性能力”是包括一个人之所以成功的所必须“渴望、期待、感受以及真正的自我”。相对于其他理工科，文商科专业被认为不太适合“学徒制”模式培养，因为其工作对象主要是人，而非没有生命的器物。

但长期从事高职教育规律的濮海慧、徐国庆等专家认为餐旅产业的学徒制改革更为迫切，因为“餐旅业有很多内容无法从书本上获得，有太多隐形知识与技能只能通过师徒制模式传授。”[7]如德国式的做法适用于工业化餐饮，而生活化餐饮和旅游餐饮中总是有些不可触摸的隐性诀窍。这些内容无法通过老师讲授来传递，必须通过反复观察和模仿而习得，这正是“师”与“徒”技艺传承的过程。有人把餐饮业叫做体验经济，那个体验的部分是永远无法描述出来的，只有凭经验、感知和对这个行业深入的了解才可以把握。所以，餐饮业中必须通过师徒制形式，让学徒在工作岗位上跟随师傅长期地观察学习，慢慢地悟出其中的道理。

在西方学界，学徒制广泛被认为就是长时间的观察和模仿，这种观察模仿学习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感受“师傅”的隐性能力。从词源上看，“学徒”的英语“apprentice”一词来源于法语“appnde”意思是“理解或抓住或感受那些需要从周围发生的事情中学习的知识是非常必要的”。这一概念在当代的研究中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对于“学徒”而言，“学”，模仿和记忆是基础，“徒”，跟随，体味，感受，琢磨，内化技艺才是关键。而后者必然建立在较长时间的维度之上。长期关注学徒“隐性”能力研究的等英国学者Marchand（2008）在中东泥瓦匠学徒的学徒研究中发现写道，这些学徒“在建造尖塔时必须抓住或偷走他们需要向有经验的泥瓦匠学习的知识，这些知识并不是通过直接的指导或教学直接传授给他们的。因为这些知识的绝大部分不是外显的”。[8]

受学校教育固定学制（如高职为三年）的影响，加之学校、企业以及对学徒“隐性能力”关注、教育和研究的不足，难免导致“学徒”在企业实习中急功急利心理或眼高手低实际窘况。这也要是影响师徒关系的内在原因之一。

（三）基于“学习模式”视角的“师徒”关系分析

在欧洲的中世纪时期，传统学徒制被认为有三个阶段：（1）学徒为一个“大师”工作规定的年限，在此期间他们可以从“大师”那里得到住宿、食物和培训，但没有工资;（2）规定期满之后，学徒就成为一个可以售卖自己劳动的“自由人”。（3）那些被认为已经显示出足够专业知识（需要相关行会等的考核判断）的自由人，逐渐进入“大师”阶段，从而可以拥有自己的学徒。正是有这样一个较为清晰的学徒成长路径，学徒能看到感受到学习工作的前途前景，从而能屈从于师傅的工作要求和工作压力。这种较为清晰的路径也成为学徒克服当前低薪甚至无薪状态的重要动力。

作为一种初级学习模式，学徒制一直与培养对象的技能形成、个人发展和职业需要相关。“计划行为学习”理论的提出者Icek Ajzen认为[9]，人的行为并不是百分百地出于自愿，而是处在控制之下。在实际控制条件充分的情况下，行为意向直接决定行为。也就是说在学徒制中，当师傅能或者善于营造出一种学习或工作的氛围，就可以影响和改变学徒的行为意向，从而正向决定学徒的学习认知。“实习”的概念往往是作為一种无报酬或低报酬的学徒形式出现在公众视野，出于降低人力资源成本，而广泛被广播和印刷媒体、艺术和设计、酒店餐饮业、与政府和金融服务等产业行业利用。

     二、现代学徒制“师徒”关系构建的建议

理想的“师徒关系”构建是“现代学徒制”的核心和重点，这不仅需要学校和企业之间的紧密合作，更需要政府明确的财政支持，行业的统一规范和引导。以酒店管理专业为例，如果合作的酒店企业能获得政府的专项“学徒制”财政支持，或者相关税费减免，不仅能极大刺激企业开展学徒制培养的积极性，也能在酒店企业之间形成对做好学徒培养的行业良性竞争。此外，校企之间在学徒制运营方面应当加大互信，协调好学徒学习与工作之间的关系。

（一）政府出台全面、系统的“现代学徒制”财政、税收及引导规范制度与政策

近年来，不少地方政府已经在“现代学徒制”相关领域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并陆续出台了能促进学徒制运行的利好政策。如2018年温州市人力社保局就《高水平打造高技能人才队伍实施细则》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细则中拟全面推行新型学徒制，“把企业新招用和新转岗人员纳入学徒范围，补贴金额一般按照企业支付给培训机构培训费用的60%确定每人每年补贴标准不超过6000元。”[10]这是国内首次明确提出地方政府补贴学徒学习费用的相关政策。再如，2009年3月，河南省印发《河南省全面推行企业新型学徒制实施办法》，[11]办法规定，对开展学徒培养的企业，按规定给予补贴，中级工每人每年5000元，高级工没人每年6000元。并对“企业新型学徒制”做了“按照政府引导、企业为主，院校参与”的组织原则和“校企双制，、工学一体”的模式。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现代学徒制”主要由校企之间主导和完成，行业政府介入较少。政府出台补贴企业培养学徒的时间较晚，全国性的补贴也远未形成;其次政府对学徒培养企业的遴选标准、培养类型、企业师傅认定与培养等诸多问题的规定也有待深化。

（二）优化学习模式，充分关照校企彼此利益点，建立“师徒”关系建构的长效机制

高职院校进行“现代学徒制”的出发点是培养更多更优秀的专业人才，成就学生，服务社会，报效国家;企业欢迎“现代学徒制”的主要目的是降低人力资源成本，培养高质量员工，形成企业核心竞争力。校企之间的目标有冲突也有重合，这就需要双方充分关照彼此利益点，充分考虑“师徒”关系建构的困境，加大沟通力度，具体建议如下：

一是规范“学徒”管理，优化“学徒”学习模式。充分发挥酒店企业职业经理人成长经历，在新生始业教育阶段增设《酒店学徒成长路径》等课程，培养“学徒”意识和“学徒精神”，充分利用寒假暑假的认知实习和暑期社会实践活动，设置交替学徒课程授课和相关培养。二是针对“学徒制”实习进行专项培养计划制定。避免让“学徒”在实习补贴、岗位安排、岗位轮转、评优鼓励、提拔晋升方面与职高生、短期实习生、社会帮工完全一致，应当要明显高于他们。三是扎实推进酒店“师傅”隊伍建设。要遴选德才兼备、愿意带学徒，愿意为学徒的成长付出努力的部门或酒店领导。打造“师徒”共处的周空间。提供传授技能、培养能力的好师傅队伍。四是尽快出台学徒评奖机制。定期（以月为单位）评选优秀学徒，不一定给以物质奖励，但要发红头文件，同时寄送学校，载入学生学籍档案，让努力工作，认真实习成为一种时尚。

学徒制是一种学习模式，这种模式综合了理论和实践的方式，陆续（或多或少地）形成了许多国家的技能形成和职业与专业教育体系的一部分。作为一个概念，学徒制长期以来一直是人们理解个人获取特定学科和职业知识、应用技能、价值观和与特定职业相关的程序和规则，本质上讲，就是一种职业的认同。纵观历史，学徒制必须适应不断变化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力量，尤其需要接受职业技能和知识性质的转变（知识更新往往是地震性的）。对于酒店管理专业而言，优秀稳定的师傅队伍，科学严谨的学习模式，便捷有效的校企沟通模式是构建理想“师徒”关系的基础，是推行“现代学徒制”的关键方法。

参考文献：

[1]刘小方.基于“督导层”的高职酒店管理人才培养模式的探索—以温州职业技术学院为例[J].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1）：39-51.

[2]Alison Fuller and LornaUnwin Change and continuity in apprenticeship： the resilience of a model of learning Journal of Education and Work 2009（22）：405-416.

[3]王海林.国内外现代学徒制文件文献研究综述[J].教育与职业，2017（6）：34-39.

[4]North DC.Dealing with a Non-Ergodic World： Institution？偍hal Economics， Property Rights， and the Global Environment[J].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1991（1）：99.

[5]王慎.现代学徒中师徒关系的“现代性”分析[J].职业教育研究，2018（3）：5-9.

[6]张志平.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制度困境与抒解路径[J].教育与职业，2018（2）：12-18.

[7]濮海慧，徐国庆.我国产业形态与现代学徒制的互动关系研究[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8（1）：112-118.

[8]Marchand，T.J.H.（2010）.Introduction：making knowledge：explorations of the indissoluble relations between mind， body， and environment.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16，1-20.

[9]Stephen Billett.Apprenticeship as a mode of learning and model of education.Education +Training ， 2016 ， 58 （6） ：613-628.

[10]诸葛芳芳.企业培养学徒可享政府补贴[N].温州商报，2018.11.13第4版.

[11]新华社.河南：企业培养新型学徒可获补贴[N/O].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9-03/18/content_537467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