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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拜罗伊特
——比尔吉特·尼尔森自传《我的歌剧生活》(23)

2019-10-24编译王崇刚

歌剧 2019年9期
关键词:莱曼德加瓦格纳

编译:王崇刚

1965年的沃尔夫冈·温德加森与尼尔森

很遗憾,来年的演出季,我没有获得与维兰德一起对《指环》进行改进的机会。1966年6月17日,维兰德被送进医院,最终没有找到病因,但他对此满不在乎。后来成为汉诺威歌剧院总裁的彼得·莱曼(Peter Lehmann),从1960年开始一直担任着拜罗伊特的舞台导演助理。在维兰德病倒后,彼得·莱曼担负起确保《指环》演出达到上个演出季维兰德执导时高水准的责任。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尽管病魔缠身,维兰德并没有甩手不管,他依然通过彼得·莱曼,以及其他相关人士来发号施令。人们把排练的录音带送到维兰德那儿,所有的重大事件维兰德都会亲自参与。

在这种困境下,彼得·莱曼干得非常出色。而且,他头脑冷静态度友善,从不让自己受到牵制,也不愿成为任何阴谋的一部分。一年后,我在芝加哥演唱布伦希尔德,那是彼得·莱曼执导的一个非常成功的制作。他同样担任过大都会《罗恩格林》的舞台导演——大都会原本聘请的正是维兰德·瓦格纳。

OUTLINE / The year 1970 was definitely the last for Wieland’sTristan—and the last Bayreuth year of Nilsson’s fantastic colleague and friend,Wolfgang Windgassen, with whom she had sung more than 90Tristanperformances.

维兰德·瓦格纳与拜罗伊特的明星们

维兰德的《指环》,像往常一样几乎没有布景。舞台是一个倾斜的椭圆形圆盘,配有蓝色背景的地平线。其他的一切都通过灯光、色调和投影来实现。当天才将其印记镌刻在一部作品之上,奇迹就会发生。我清楚地记得,维兰德1950年代执导的《莱茵的黄金》。大幕拉起,全场观众都蜷缩在座位上。舞台仿佛充满了水,浩浩荡荡的莱茵河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淹没观众。真是妙极了!

维兰德喜欢皮外套。所有歌手的服装都是皮革制作的,至少他最后一次执导作品时是这样。饰演伊索尔德,我有三套皮质服装,第一幕是黑色的,第二幕是玫瑰色的,第三幕是黄色的;饰演布伦希尔德,我穿过好多种皮质服装,从黑色到淡灰色,再到白色。在拜罗伊特,这样的服装会让人热得难受。在漫长而且要求严格的表演中,演员汗流浃背。我试图说服维兰德采用一种更轻的服装材料——皮衣真的让我倍受折磨——但没有成功。为了庆祝1966年的首演——当时维兰德还在医院——我送给他一条真皮领带作为礼物,提醒他,我们的演出服装很不舒服。他明白我的意思,非常幽默地向我致谢。

1969年,当我从意大利维罗纳的一场客座演出返回拜罗伊特,一度感觉拜罗伊特32摄氏度的气温还有点冷。我在维罗纳演唱《图兰朵》,穿着用白色塑料材质的服装,上面缝着花边。那里的树荫下足有40度!我甚至觉得拜罗伊特同事们的抱怨和叹息实在太夸张。与意大利的桑拿天相比,这里太舒服了。

***

德国在战争中遭受到巨大破坏,但被夷为平地的城市与乡村很快得到重建,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拜罗伊特也旧貌换新颜:寻找寄宿旅店,甚至在家庭寄宿都变得越来越容易。很多中产房主正在寻找快速致富的门路。有一年夏天,我委托房产代理人为我找一处私人居所,以便我能在拜罗伊特待上两个月。在城外不远的地方代理人寻到了一间平房,靠近森林,那是小鹿漫步的地方。

音乐节结束的日期渐渐临近,我去房东——一个老头——那里结账。他宣称房子的租期是三个月,而不是两个月。这意味着,我一直要租到9月20日之前。我说,这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音乐节早就结束了。而且,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有演出合同,必须在9月1日到达那里。可是房东不依不饶,坚持让我多付一个月的房租,我当然不会答应。我联系到房产经纪人,提出了我的抱怨,要求他们证明我本来同意的租期是两个月而不是三个月。但房产经纪人显然认为,歌手们都是来来去去的,而房子却要永久性地出租,所以不愿得罪房东,假装无法找到租期的证明。最终,我不得不聘请律师。律师找到租房广告,证明我是无过错的。然而,就在此时,老房东去世了,我的律师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最终,房东的后人与我分摊了诉讼费用。

法国指挥家、作曲家皮埃尔·布列兹

右:1970年的尼尔森与沃尔夫冈·瓦格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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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10月17日,我在纽约得到了维兰德·瓦格纳去世的消息。

音乐世界遭受到重大损失,所有的一切马上变得空虚无趣。在他生命的49年时间里,维兰德刚刚开始发挥自己的创造才能。我个人相信,他如果寿命再长一些,会越来越远离抽象,找到一种有趣的浪漫风格。

维兰德执导的许多制作,在他去世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还在演出。《特里斯坦》一直演到1970年,《帕西法尔》演到了1973年。

1967年春天,拜罗伊特音乐节携维兰德执导的《女武神》和《特里斯坦》,远赴日本大阪进行客座演出。皮埃尔·布列兹(Pierre Boulez,1925~2016,法国指挥家、作曲家)已经在拜罗伊特指挥过一次引人注目的《帕西法尔》。而维兰德在去世之前,也表达过让布列兹在大阪指挥《特里斯坦》的意愿。遗憾的是,布列兹的大阪之行显然准备不足。是否因为维兰德的离世让他很难再去探究这部歌剧的深度,我无法确定。布列兹是现代派音乐的诠释者和作曲家,从这类音乐转移到浪漫歌剧的代表作,无疑是一次重大跨越。然而,人们应该记得,瓦格纳在1857年就创作了《特里斯坦》这部作品,这种音乐在当时具有前瞻性、充满了现代意味。我们与布列兹一起进行钢琴排练,很幸运,有温德加森和我给予他在节奏、转调方面的提示,以及其他的东西——这位法国指挥家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管弦乐总谱般。更糟糕的是,他指挥的是一支日本乐队,这些人是第一次演出《特里斯坦》。人们几乎不敢奢望会有奇迹。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奇迹发生。第一幕,正常的演出时长是78-79分钟,布列兹仅用了67分钟就迅速“闪过”。第二幕甚至更快,因为音乐更加浪漫。对于现代派作曲家和指挥来说,浪漫主义音乐几乎难以忍受。这是唯一的一次,我很庆幸演出时维兰德不在现场。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维兰德对拜罗伊特忧心忡忡,这种悲观情绪肯定也促使了他病情加重。他的舞台助理尼科拉斯·莱恩霍夫(Nikolaus Lehnhoff,曾在斯德哥尔摩执导过《没有影子的女人》),让我读过一封维兰德表达他担心拜罗伊特未来的信件。他写道:“当尼尔森和温德加森不再演唱,我们就可以关门歇业了。”

幸运的是,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就连维兰德·瓦格纳也是。到我写这本书时,他的弟弟沃尔夫冈已经担任音乐节艺术总监和商务经理已长达30年,拜罗伊特也今非昔比。沃尔夫冈不遗余力地践行着理查德·瓦格纳的格言:“孩子,弄出一些新东西来!”只有时间能够判定,沃尔夫冈是会像法弗纳那样,成为嫉妒的黄金守卫者;抑或像阿尔贝里希那样,以爱为代价去寻求权力;还是像年迈的沃坦那样,引领音乐节走向安全地带。

沃尔夫冈常说,没有必要聘请大牌艺术家——他喜欢起用新人。这些新人能够通过拜罗伊特的演出,成就自己的名望。因此,拜罗伊特节日剧场迅速成为一种履历。除了国际知名的普拉西多·多明戈演出过几个夏季,沃尔夫冈一直践行着自己的理念。也许在其艺术实践中,他不是总能成功;确实有许多“瓦格纳主义者”,尽管他们忠心耿耿,还是希望老瓦格纳在其格言中增添一个修饰词:“孩子,弄出一些新东西来——更好的。”

尼尔森与拜罗伊特的合唱指导威廉·皮茨

我相信,我所处的时代每个行当都具备高标准。舞台导演、独唱、合唱、芭蕾,以及指挥家都是最棒的。如果必须选出更出色的一个群体,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合唱团。1951年,经由卡拉扬推荐,威廉·皮茨(Wilhelm Pitz,1897~1973,德国合唱指挥家,指挥家,小提琴家)被任命为拜罗伊特的合唱指导。他来自亚琛(Aachen),卡拉扬曾经在那里指挥过。对于合唱团成员,皮茨和他的夫人四处奔走,聆听了900多人的演唱,从中遴选出100名最优秀的歌手组成拜罗伊特合唱团。皮茨将他们捏合成型的方式非同寻常。很难描述他做了什么,他是个魔术师,制造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精确度和动态范围。不仅所有的音节,连同所有的辅音都清晰地唱出,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人们无法想象出的精确。关于皮茨是天才的描述很快传开。歌剧院、音乐会经理,还有唱片公司为他提供了诱人的报价。威廉·皮茨还是个富有同情心的谦逊之人,拥有大量关于著名指挥家的奇闻逸事。皮茨和他的太太厄尔娜,就像拜罗伊特的阳光,一直坚守在拜罗伊特,直到他1973年去世。

德国舞蹈与合唱联盟制作了一枚奖章,以纪念威廉·皮茨。1991年夏天,在拜罗伊特的一次庆典仪式上,我荣幸地获得了这枚奖章。这次庆典以歌唱、音乐和演讲为主。彼得·莱曼作为主持人,发表了精彩的演讲,主题为“来自斯科纳的自然奇观”。沃尔夫冈用他的高地德语来庆贺这个日子,毫不吝啬地使用了一般在这种场合很少听到的溢美之词。他宣称我是一个榜样,是拜罗伊特年轻人的楷模。在答谢他授予的奖章和荣誉时,我被要求对在拜罗伊特16年的收获与经历做一次即兴回顾。这次庆典还包括音乐节合唱团和乐队演出的《名歌手》中的Wach’ auf。最后,我最后的沃坦——功勋歌唱家曼弗雷德·申克(Manfred Schenk,1930~,德国男低音)演唱了《罗恩格林》中的“敬爱的上帝啊我呼唤你”,皮茨的继任者诺伯特·巴拉奇(Norbert Balatsch,1928~,奥地利指挥)担任指挥。

***

维兰德版《特里斯坦》的最后一场演出,的确是在1970年举行的,那也是我出色的同事与朋友——沃尔夫冈·温德加森的最后一个拜罗伊特年。我与他合作过至少90场《特里斯坦》。

温德加森已经在拜罗伊特唱了19年,他对音乐节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现在他成为其出生地斯图加特的歌剧院总裁,他需要在夏季策划未来的演出季并度假。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告别拜罗伊特的机会。有16个夏天,我在维兰德排演的剧目中亮相,并在沃尔夫冈的制作中登台,演唱过所有与我心灵相近的瓦格纳角色。

温德加森将他离开拜罗伊特的消息公之于众,而我决意把我的抉择留给自己。温德加森应该单独得到尊敬,不必与任何人一起分享荣誉。另外,我从来不懂为什么会有人举行告别演出。一个人的离开,本来已经够悲伤的了,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心情不好。我惊讶地看待那些同行,他们年复一年地在告别会上露面,“最后一次”,“最最后一次”,然后“当然是根据公众的意愿”再“额外”来一次,等等。当然,停下来是很难的,但一口一口地吞下苦味汤,难道不比一次全部喝下去更难受吗?情况并非如此,在不让人知道的情况下,向拜罗伊特告别已经足够令人悲痛了。

最后一场《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演出的那天晚上,我还记忆犹新。所有人都发挥出了高水平。温德加森受到难以置信的热情欢迎,我也获得了属于我的欢呼声。尽管谢幕次数很多,但这场演出依然弥漫着悲伤遗憾的气氛。当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时,有种巨大的寂静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的感觉,直到观众席响起掌声。这是我在拜罗伊特多年来感触最深的时刻之一。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许是在第一幕结束后,在节日剧场前面,第一幕的舞台布景被点燃。第二幕之后,这一幕的演出布景也被放进了火堆里。因此,剧终一个小时后,所有维兰德版《特里斯坦》的痕迹都消失了,被永远从记忆中抹去。

第二天,我见到了沃尔夫冈·瓦格纳。我还没有向他通报要离开拜罗伊特的决定,他以为我还会在来年的夏天回来,在其新制作中扮演布伦希尔德。当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他巨大的失望让我感到内疚。所以我向他保证,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我愿意前来帮助他。几年后,沃尔夫冈·瓦格纳的女儿埃娃告诉我,拜罗伊特真的试图找过我。但当时我去了瑞士,没有留下联络方式,他们只好找到了另一个布伦希尔德来救场。

我面见沃尔夫冈的同一天,他的儿子戈特弗里德找到我,努力说服我留下来,这同样让我伤心至极。戈特弗里德列举了很多发自内心的理由,我几乎要被说动了。噢,他真是个迷人的小家伙。我喜欢这个年轻人。我第一次来拜罗伊特时,他刚刚7岁,一个蓝色眼睛的可爱孩子,像天使那样吸引人。他的魅力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现在他23岁了,那双蓝眼睛和那头卷头发,魅力依然让人无法抗拒。

我即将登上前往纽伦堡的飞机,助理舞台导演彼得·莱曼出现了。他从拜罗伊特驱车前来,将从《特里斯坦》演出后燃烧的火焰中“营救”出的一个小盒子送给我。小盒子里保留着伊索尔德所有的“魔草”,这里蕴含着送给特里斯坦的“爱情神药”的奥秘。

如果真的有几滴这样的东西能让人永葆青春,那么,我的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尼尔森与温德加森合作过至少90场《特里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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