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在这里飞翔

郑旺盛 肖根胜

骤雨初歇，阳光依然炽烈。

正是初秋收获的时节，田野里一片蓬蓬勃勃的景象，大豆、花生、芝麻和玉米，还有那成排的树木和大片的烟叶，从车窗外闪过。

蓝天白云如诗，草木葳蕤如画。

此时此刻，我们穿行在这个秋天的世界，行走在郏县茨芭镇的乡间道路上，寻找着那个叫薛村的偏远山村。

那里有一位年轻的特岗女教师，她的名字叫李金歌。

人们说，她是一只金色的鸽子，在这个小山村里飞翔，在这个山村小学里歌唱。

一

禹州和郏县，水连水，山连山。

2010年的那个秋天，刚刚从郑州师范学院毕业、本是禹州磨街镇磨街村的年轻的女大学生李金歌，却毅然决然报考了郏县的特岗老师，背井离乡、跋山涉水来到了郏县最偏远的山区学校—茨芭镇薛村小学，从此成了一名山村女教师。

她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好老师！

为了这个理想，不管山高水长还是前路茫茫，她都义无反顾。

秋天是一个热烈的季节，一个金色的季节，一个收获的季节。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秋天的一场远行，竟让她在这个山村小学扎下了根，一干就是九年。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后要面对的工作和生活之路，还有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和艰辛。

但无论风和雨，李金歌都坚强面对。她坚守在这里，用她的智慧和思想、大爱和情怀，感染着、启迪着一个班级又一个班级的孩子们。

2012年10月，李金歌做了幸福的新娘。

她的老公叫赵瑞国，是个退伍军人，家住安阳市安阳县。那里距离郏县薛村小学，有着将近400公里的路程。从此，李金歌每一次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里，都要跋涉近千里的路程。

李金歌说：“薛村小学是个山村小学，这里交通特别落后，从学校到镇里，没有公交车，只能坐三轮车，要是回婆家的话，又要从镇里坐公交车到县城西客站，再从这里坐大客车到郑州火车站，再从郑州坐火车到安阳，从安阳下了车坐公交车到安阳县，再从安阳县倒公交车坐到安阳县的水冶镇，然后再从镇里乘车回到家。你知道这一趟要多长时间？如果中间不堵车的话，要八九个小时，有时一堵车就是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回一趟家，能把人累得骨头酸疼要散架，其中的辛苦，难以言表。而从家里回到学校，一样的车次，一样的路程，一样的曲折，一样的辛苦……”

在這个小山村教书，太不容易了！

朋友们都劝她：“金歌，干脆辞职吧，实在是太远太远了，太不容易了，何苦非要在这里呢？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闺蜜、同学劝她：“亲爱的同学，亲爱的李金歌老师，真诚地奉劝你，早一点离开那里吧，早走早脱身，早走早幸福，哪里都有你吃饭的地儿，哪里都有你当一名人民教师的讲台。醒醒吧，不要执迷不悟，为了朋友们，为了同学们，为了家人们，回到安阳吧！”

多少苦口婆心的劝说，多少赤胆忠心的劝告，竟打动不了李金歌的心。

李金歌说：“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孩子们，舍不得同事们。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点点滴滴，都让我温暖，让我难忘，我如何能离开他们呢？我做不到！九年的时光里，我把青春和热情、智慧和爱，都播洒在了这里，我也从这里汲取了精神和力量、温暖和爱。”

任岁月流淌，任时光飞逝。一年一年的坚守，她伴着孩子们的成长。

她的青春和生命，像蜡烛一样，在这里燃烧、闪耀；像鸽子一样，在这里飞翔、歌唱。

二

老师，是世界上最辛勤的园丁，他们用心血和汗水，浇灌着幼苗和花朵。

做一名园丁式的好老师，要有一颗像母亲一样的心，更要有像母亲一样的爱。

当年，她来到薛村小学的时候，主动担任了五年级语文教学兼班主任的职务。谁都知道，当班主任是操心受累的事情。没有牺牲和付出的精神，是断然当不好的。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不是仅仅在课堂上讲讲课就行了，她有责任开发学生的智能，激发学生们努力学习的兴趣，培养他们良好的品性，引导他们从小就树立人生的目标，只有做到了这些，她觉得自己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她才会对得起这些交到她手上的学生，还有他们的家长，还有学校领导的信任。

李金歌常说：“干一行，爱一行，做人就需要有担当。”

对孩子们不同的天性，她不断地创新教学的方法，让每一个学生，不管是资质聪慧的，还是资质平平的，都愿意跟着她学习。她在班里开展了“阅读之星”“书法之星”“文明之星”的评比活动，培养孩子的读书兴趣和美好品德。

作为一名班主任，自己不仅仅要教给学生知识，还要教会学生做人。她教育学生要养成爱护环境、勤俭节约、爱小动物的美好品行；她还在学校里最先发起“晨读”活动，带领全校学生朗读《弟子规》《三字经》《论语》这些传统文化的经典，让孩子们在阅读中感悟先祖的智慧，感受传统文化的力量，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学会做人做事。

她在自己的感悟中这样写道：雨过天晴，校园里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花儿也更加娇嫩鲜艳。孩子们开始了早读，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啊。希望孩子们好好利用宝贵的时间，通过阅读增加智慧和力量，愿他们像花儿般迎着朝阳开放，吮吸着大自然的雨露茁壮成长。

春天来了，她组织学生去踏青，去感受山水自然的美妙和神奇，教育他们从小就热爱他们生存的这片土地。她与孩子们一起走进大自然的怀抱，看天空瓦蓝瓦蓝，看白云在天上飘动，嗅一嗅草木散发的清香，听一听溪水的叮咚之声，李金歌的心有时会和孩子们一样感动。

她情不自禁地这样写道：春天的空气如此清新，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沁人心脾的花香。此时此刻，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带着孩子们走出校园，也来感受一下，融入大自然的怀抱，与大自然来一次亲密的接触和拥抱。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像一朵朵绽放的花儿，他们清脆的笑声、灵动的身影，让天空和大地变得更加生动。我亲爱的孩子们，老师愿你们永远快乐、纯真，愿你们的心，永远留在最美好的风景里！

在课堂上，她有时会安排一些情景剧，让学生模拟事实的真相来表演，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在亲身经历中得到感悟。她还通过听、说、读、唱等方式，让课堂变得无比生动、趣味无穷，让每一个学生都得到学习的乐趣，也由此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作文的写作技巧，让学生们从害怕写作文，慢慢地爱上写作文，并因势利导，在学校里开展“我是小作家”的活动，受到师生们的喜欢和夸赞。她的这种寓教于乐的教学方法，后来在全校得到推广。

“六一”节，是孩子们的节日；元旦，是辞旧迎新的日子。每年的这些时候，李金歌都会发动班里的孩子们精心编排节目，让他们穿上干净整洁的漂亮衣服，举办文艺活动，表演舞蹈、歌曲、诗朗诵等节目，她陪伴孩子们一起度过一个个难忘的、愉快的节日。

今年11岁的薛文萱，是一个聪明机灵的女孩，有一双水灵的眼睛，说话的时候特别天真可爱，她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对李老师的热爱和尊敬。她说：“李老师不仅带我们学习还带我们一起踏春，就像妈妈一样亲。她特别好，特别亲，特别关心人。她待我们的一点一滴，我们都记到了心里。”

11岁的李志斌，人长得清清秀秀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帅哥。说起他们心中的李老师，他内心有特别多的话要说。他说：“李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们都会特别特别地想她，想她对我们的好。每天下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愿意跟她坐在一起吃饭，跟她说话，问些课堂上不懂的问题。我还记得，冬天的时候，天气特别冷，李老师总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把水烧开，烧了一壶又一壶，把开水倒到暖瓶里，让同学们下课后倒碗里、倒茶杯里，让我们有热水喝，用热水暖手。李老师对我们太好了，我们天天都想她。”

张晨曦是个可爱的小胖孩儿，说起他们的李老师，他想起了李老师为大家做的一件又一件好事。他说：“李老师对大家都好，不管是学习好的学习差的，她都一视同仁，课堂上她带我们学习，课余時间她带我们玩游戏，她给了我们非常好非常难忘的印象。”

在孩子们的眼里和心里，李金歌就像母亲一样亲、一样好。说起李老师，他们用的词都是“像妈妈一样”“特别好特别关心”“特别想李老师”“印象非常好”这些发自内心的词语，由此可见李金歌老师在他们小小的内心深处，位置有多么重要！

汗水浇开幸福花。近年来，李金歌先后荣获了“市级优秀班主任”“县文明教师”“郏县劳动模范”等光荣称号。

薛村小学的校长王景召，已经在这个山区小学里工作十几年了，他见证着李金歌在这里的工作、生活和成长。他激动地说：“李金歌老师对待工作，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而且她善于创新，把她所教的语文课，她所担任的班主任这个角色，非常完美地展现给了学生们，而且她对待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亲，说她是学生们心中的好老师、老师们公认的好同事、领导们眼中的好同志，一点都不为过。我们为薛村小学有这样优秀的老师感到自豪和骄傲，每一位老师也都在向李金歌老师学习，她带给学校的正能量是薛村小学的宝贵财富。”

李金歌说：“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既然我选择当了教师，我就要为每一个孩子的未来负责，我心甘情愿把爱献给孩子们，跟他们在一起，我每一分钟都是快乐幸福的。”

三

茨芭镇地处郏县山区，是郏县最西部的一个乡镇，而薛村小学又是这里最偏远的学校。交通不便，条件艰苦，年轻的老师都不愿在这里久留。

李金歌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年一年坚守，至今已是九年。

2019年8月，郏县教育局在全县选拔优秀的农村教师到城区学校任教。凭李金歌的条件，如果她报名的话，极有可能被选到城里去当老师。学校领导和同事们都劝她报名，想让她换一个工作条件好、回家方便的地方教学，但她对校长和同事们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不报名，我就在薛村小学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愿意和大家在一起，这是一个大家庭，我在这里感到特别的温暖，舍不得离开这里。”

是的，不仅仅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在面对家庭的困难或灾难时，她也没有舍得离开，因为她把心和感情都放在了这里。

她是2012年10月结的婚，次年有了女儿。女儿不满6个月大的时候，她难舍难分地把女儿留给了婆婆，自己从安阳风尘仆仆坐车赶回了薛村小学。如今女儿已经6岁大了，因为路途遥遥，星期天她几乎没有回过家，只有在放寒假或者暑假的时候，才能与女儿好好团聚。

平常她想宝贝女儿时，只有通过手机视频跟女儿说话，每当女儿说想妈妈时，想让妈妈回家看她时，李金歌的心就有点战栗，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流满面颊。

这些年来，她觉得欠女儿、欠老公、欠公公婆婆的太多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家人们也曾经劝她离开薛村小学回安阳，她也曾经犹豫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坚守，她真的离不开这里。

李金歌说：“我公公婆婆都好，我老公对我更好，他们看我离不开这里，反而开始劝我在这里安心教书，家里的事情不用我操心，女儿也会给我带好。”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红了、湿润了。

人都要有一颗感恩之心啊。她感恩自己的婆婆公公，深爱自己的老公赵国瑞，离开了他们的支持，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在这里坚守！

李金歌是家里的独生女，与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感情极深。

但人有旦夕祸福。三年前，她慈爱的父亲突然病逝，让她痛彻心扉。2017年的一天，最疼爱她的母亲又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那时，她不得不离开学校，去医院侍奉病重的母亲。对母亲无微不至的侍奉，感动了医院里好多的人。

一边是她牵挂的学生，一边是她慈爱的母亲，那些天里，她的心里好累好累啊！

在医院的日子，校长王景召代表校领导和同志们去医院看望她和她的母亲。校长告诉她：“李老师，你安心在这里照顾好母亲，你的课已经找好了代课老师，同事们和孩子们都很牵挂你，想念你，希望老母亲早一天好起来。”

那一刻，李金歌感受到了来自学校老师和孩子们的温暖，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星期后，她的老公赵国瑞从安阳赶到禹州的医院伺候她母亲，她又重回到了学校。想起这件事情，李金歌对自己的老公，至今满怀感动。

母亲的这场病，落下了半瘫痪的后遗症。作为独生女儿，她想做到“忠孝两全”。她要用她柔弱的手臂撑起孩子们头顶的蓝天，她要用自己的一片孝心让母亲得到女儿的孝敬。

那一天，她把母亲从禹州接到了薛村小学。在这里，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给孩子们上课，而且丝毫没有影响孩子们的课，她教的班级在全镇、全县的考试中，成绩几次都名列前茅。人们赞美她，说她是“带着妈妈来上课”的好老师。

说起母亲在学校的事情，李金歌很是感动。

2018年春天的一个上午，李金歌上完课回到住室时，突然发现70多岁的母亲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母親走丢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学校的领导、老师和孩子们，王校长带着大家四处寻找。大家去周围的村庄里找，去田野里、河沟里找。傍晚的时候，终于在茨芭镇找到了失踪了一天的母亲。

李金歌感动地说：“母亲在这里得到大家的照顾和关心，我上课或者外出的时候，高俊洒等同事们就会帮我照顾我的母亲，扶她到外面晒太阳、锻炼身体，给她烧水，给她打饭，大家待我们像亲人一样。”

爱是如此的平静，爱是如此的温暖，爱又是如此的令人感动和难忘。

四

她既是孩子们喜欢的老师，也是孩子们愿意交心的朋友。

有时，她还像是孩子们的母亲，以无私的爱，温暖着他们一颗颗幼小的心。

她教的学生当中，可以说90%以上都属于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都是背井离乡，在全国各地打工，还有少数孩子属于离异家庭。他们普遍缺少关爱，缺少呵护，缺少温暖，他们小小的心灵，有时不能承受这样的孤独，有时这种孤独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情绪，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

作为班主任，她在正常的教学之中，会注意到孩子们情绪微小的变化，会针对不同的学生进行安慰和疏导，将温暖和关爱送给这些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们。

班里有个叫小刚的孩子，因为父母离异，他的思想负担大，直接影响了学习，那个学期的中途，他突然就辍学了。李金歌放不下小刚，她要把这个孩子找回来。

小刚是茨芭镇高村人，离薛村比较远，她一次又一次不顾路途艰辛，找到小刚的家，苦口婆心做小刚的工作，做小刚家人的工作，终于把小刚带回了学校，重新开始了学习生活。小刚常对人说：“李老师就像妈妈一样，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班里有个女孩叫薛佳琳，有一次写作文的时候，她的文字里充满了对父母的恨。她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她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内心的孤独和寂寞，让她对父母产生了怨恨。

李金歌看到薛佳琳的作文后，想到自己也是把幼小的女儿丢到安阳，心里竟涌出了莫名的酸楚。她也因此知道，薛佳琳这个女孩子此时多么需要她的疏导和安慰。

那一天，她找到薛佳琳谈心。她对薛佳琳说：“父母都不容易，为了养活这个家，多赚点钱，让日子过得更好些，他们才无奈离开家乡到远方去打工。老师也把小女儿丢到了家里，老师也很舍不得女儿，可老师也很无奈，在这个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是完美的，有些事也真是无可奈何，要学会理解父母，不要对他们产生怨和恨。”

薛佳琳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听懂了老师的话，她对李金歌说：“李老师，您的话就像阳光一样洒到了我的心里，从此我再也不会怨我的爸爸妈妈了。谢谢您，老师！”

班里还有个叫张鑫源的学生，性格非常腼腆内向，因为父母都在外打工，他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2016年5月27日，李金歌在学校里见到了张鑫源的奶奶，说话的时候知道第二天就是张鑫源的生日。奶奶说，孩子生日，父母都不在家，孩子苦啊！

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听了张鑫源奶奶的话，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那时她就决定，要为这个孩子过一个特别的生日。

第二天，她悄悄地交代班里的孩子们，准备在班里给张鑫源过一个生日，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一天，同学们悄悄地精心布置了教室。山村里买不来蛋糕，李金歌就亲自制作了一张卡片，在上面画上了一个精美的大蛋糕，她还拿出钱来，买了瓜子和糖让孩子们吃。

那天，当张鑫源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一起唱起了生日的祝福歌，给张鑫源送上了最美好的生日祝福。腼腆内向的张鑫源，当时就激动地哭了。

张鑫源后来激动地对同学们说：“李老师就像是我的妈妈，她比妈妈还要亲。”

那天晚上，四岁的女儿突然打来了电话，电话里叫着妈妈，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妈妈、妈妈，想你、想你，你回来吧、回来吧……”

女儿说着说着，竟突然在视频电话里哭起来了。

此时此刻，李金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对女儿的思念和愧疚。挂了电话，泪水刹时就模糊了双眼。

她心潮起伏：自己把爱无私地给了学校的孩子们，却又无奈地把宝贝女儿丢到了遥远的家乡。

月儿弯弯，天空静寂。在这个孤独的深夜里，作为一个母亲，她情不自禁，默默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