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添:自我的梦境
2019-10-22尤琳娜
尤琳娜
安静、儒雅是叶锦添给人的第一印象。
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从荧幕到舞台,从服装设计到装置艺术,叶锦添游走于各个艺术门类,试图找寻一扇最终通往他内心世界的大门。
一件戏服
上世纪80年代中期,还在香港理工学院读书的叶锦添参加了一场公开比赛,他一举拿下了绘画和摄影的双料冠军,之后他的作品又被国际会展看中并专门陈列展出。也正是因为在这场比赛中的出色表现,香港电影“怪才”徐克一眼便相中了叶锦添,并通过各种渠道找他,想邀请他加入一部电影的拍摄工作。
徐克所说的,正是1986年吴宇森执导的电影《英雄本色》。在徐克的力荐下,29岁的叶锦添成为该片的执行美术。在这部电影中,叶锦添为周润发做出了一个风靡一时的经典造型“小马哥”——牙签、西装、风衣和光可鉴人的发型。虽然这只是他踏入影坛的第一份工作,但叶锦添与徐克的邂逅无疑让《英雄本色》锦上添花。
但这也仅仅是片中的一个人物角色,并没有给叶锦添带来很大的发展空间。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关锦鹏所导演的电影《胭脂扣》。這部影片的剧情,给了他广阔的运作空间:他去百年老店广东堂,寻找过去的花露水和香烟广告,把过去的记忆做进了电影,仿佛重现了另一个时空。就此叶锦添开始真正了解电影美术。
1990年,他正式做起了美术指导,第一部电影《阿婴》让他第一次获得金马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提名;1993年,叶锦添又凭借电影《诱僧》获得金马奖“最佳美术指导”,并提名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诱僧》中迷离的空间,阴冷的气息,浓烈的色彩,极致的舞台感,让叶锦添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紧接着,2000年的电影《卧虎藏龙》,让他斩获第7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艺术指导”。
慢慢地,叶锦添在电影中有了越来越多自己的想法。他从人物造型入手结合影片剧情发展,控制着影片中整体的美学效果,在电影《卧虎藏龙》中,甚至是玉娇龙偷剑的那几个动作,叶锦添都要与武术指导进行反复争论,只为了达到最好的艺术效果;在电影《夜宴》的美术指导上,叶锦添在厚重的色彩中,透出华丽的颓废感,衬托剧情的黑暗悲郁。
从服装设计到美术指导,叶锦添不仅能掌控大场面,也关注小细节,凡是与“美”有关,都有他的影子。他呈现的美既融于电影之中,又独立于电影之外。可一味的做电影让叶锦添逐渐有了一种“被束缚”的感觉,同其他艺术家一样,叶锦添渴望自由地创作,他想要去追逐内心的东西。
一场演出
当你靠的够近,就会惊讶地发现叶锦添无需别的事情助力,他的力量来自于自己。那些意识的片段,那些通过不同作品发出的声音,像是他全部自我探索的力度。
《卧虎藏龙》之后的叶锦添,将他的艺术创作从电影延伸到了舞台。他与云门舞集、当代传奇剧场、汉唐乐府、罗伯特·威尔逊、杨丽萍、赖声川、阿库·汉姆等众多知名导演、艺术家有过多次合作。
2013年,话剧《如梦之梦》启动亚太巡演,演出长达八个小时,观众坐在舞台的中央区,穿越时间与空间,尤如置身于故事之中,与剧中人同喜同悲。那时的叶锦添还在台湾工作,赖声川找到他,两人在一家咖啡馆聊了半个小时。叶锦添在了解了他要表达的世界观和中心思想后,就决定参与其中。
作为话剧《如梦之梦》的服装造型总监,叶锦添创作了400多套服装,他在时间与空间不断重复变化中,打造出了一个充满爱与感知的梦境。
在舞台上的叶锦添真正做到了自由的创作。叶锦添曾说,他自己是非常忠于自己的创作的,“就等于说我做每个决定一定是我非常确定的。至于结果怎么样,它是另外一个层次的东西。”在和不同风格导演合作、不同形式的艺术创作中,叶锦添反而能够更明晰自己想要指向的靶心。“在我真正尝试过各种形式,最后所有的形式在我们面前都会无所遁形,我总能看到最原始的东西。而当抓住了这个原始的东西之后,我发现它是无形的。”
艺术是很难去解释的。就像真正的诗是写给用心聆听的人的,如果什么都解释出来,就毫无神秘可言。在舞台上肆意发挥创作灵感的叶锦添,此时像极了一位诗人,酌笔落字时,月色为之动容,森林挽回孤寂,檐下的飞鸟集群应声,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开始向他靠近。
一种美学
“新东方主义”美学是叶锦添艺术生涯中绕不开的话题。
他总结出中国文化里有一种“气韵”。人们对于生命的认知、对宇宙的看法,全都存在于这样一种气韵之中。简单的说,中国风不是毛笔字,不是古诗词,不是汉服旗袍,不是亭台楼阁,而是存在于这些表象中的“魂”。他发现在这股无形的力量里,有很多元素可以经过拆解,随时组成新的东西。
于是便有了“新东方主义”美学。这是叶锦添通过多年的积累、沉淀之后所创造出的美学思维。他形容自己的作品是一种对中国文化的再创造,“当我在说‘新东方主义美学的时候,其实是在跟一个东西竞赛。我这个人刚好是相反的,绝对不会去迎合外国对中国的看法。”他寻求的是一种东方意境与西方比例的完美糅合。2006年,在电影《夜宴》的美术制作中,叶锦添就尝试用一种新的视觉语言去表现古典——影片的造型元素中百分之六十来自中国唐朝服饰,百分之四十来自欧洲古油画。在传统文化的根基之上,叶锦添的作品有着独一无二的“现代感”。
如此带来的强烈颠覆让叶锦添的每一件艺术作品中都有意地贯穿着一种精神内核,如今再次回望之时,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拼合粘连,那些曾经散落一地的碎片被某种神秘力量再次聚合,重新带上了“叶锦添式”的美学标签,郑重来到观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