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祭
2019-10-21王璐瑶
王璐瑶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突如其來的大暴雨,把关于夏天的所有灼热烦躁的记忆冲散得一干二净。天气凉了下来,晚上不需要开空调,连开着窗户都要盖好被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风,等着雨,仿佛身处城市安静的心脏,一系列流动纷繁的景象游荡在梦的不真实中。
雨,总要以不同的姿态降临。人,也总要以不同的心情迎接。
一直以来,对雨都有种模糊不清的情感,就像雨本身的神秘而诡异。
在最古老的小巷子里听有关雨的往事。青瓦石砖,淤积的青苔攀附在角角落落,好像这条巷子里蜿蜒而朦胧的过去。视线落在没有尽头的巷尾,雨缠绵不断,轻轻地笼起淡薄的雾,一切如幻想般。滴滴答答,雨滴在周遭的每一个罅隙,残破的屋瓦上,打开的窗框上,又沿着斑驳的水印墙落下,滴在脚边,微细而清晰地与石板路撞击,也滴进心里,如同某幅熟稔的画面。
转过身,能够看到巷的那边依旧热闹的小摊。小吃的腾腾热气,拨浪鼓的声音,冰糖葫芦散发的味道,还有那些在雨中模糊的面容,慢慢消失在雨的细密中。
那样的小雨不属于我,它只存在于某个遥远的江南小镇,而不是这样的城市里。
小学有一段时间,得到一把新伞,是彩虹的颜色。于是每天放学,都期待下雨,期待能撑那把伞。不帮忙的是,那段时间的天气好得出奇,每天都是暖暖的阳光泼洒而下。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问我:“你干吗老带那把伞,重不重啊?”直到有一天我被问得不好意思了,只好无奈地从书包侧边的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伞。上课的时候,不停地祈祷今天不要下雨。可下午刚出校门,就感到脸上一阵凉丝丝的。仰起头,天空灰蒙蒙的。我气急败坏地跺脚,不知道要怎么发泄。突然间,一种意识驱使着我飞奔回家。一到家就拿出那把伞,在想象中练习了很多遍的撑伞动作,真正实践起来,还是有些生涩。管不了那么多,我举着它跑出家门,在雨里撑着,或是旋转,或是傻傻地看着美丽的色彩。那时候总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伞,而能够撑着这把伞的小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后来,长大了,才觉得过去的自己好幼稚。那把伞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生活中接踵而至的凹凹凸凸也让我明白自己不是最幸福的小孩。
人也在岁月的淘洗中渐渐变得不会感动,至少不会为了一场雨而感动。如此,很多场雨都在我的记忆里被抹杀掉,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只是还忘不了小时候在雨中又蹦又跳的样子,也忘不了那把彩虹色的伞。
真正让我有切肤之感的雨停留在了一场彻底失利的考试之后——虽说我从来不是会为了成绩而黯然的人。疯狂的大雨倾盆而下,一如分崩离析的心脏。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掺和着流进袖口和领口,流进敞开的书包。我能感觉到那些恣意疯癫的液体腐蚀着纸张,渗透进缝隙,墨化我的字迹,墨化我煎熬的从头至脚。我站着,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就这样一直站着,望着天空,一滴又一滴硕大的雨珠,刺进酸涩的眼睛。有一瞬,小时候又蹦又跳的样子和那把彩虹色的伞,闪烁着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有种渺小的温暖融进内心,开始扩散,开始膨胀。渐渐地,仿佛丧失了哭泣的能力,仿佛在最自然最真实的大雨中,找到了下一刻的平衡点。浑身湿透,却获得了某种释放和宣泄。
回到家后,我真的不哭了。对着镜子,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狼狈不堪。那一刻,我一下子又学会了笑。
有雨的季节里,没有阳光,没有热,可是我能够想象太阳,想象在无止境的悲伤中,吸纳光和热。
还在下着雨,还在阴着天,又开始莫名地想念。
我害怕一个人的踽踽独行,害怕没有人可以依赖,害怕没有安全感,害怕身边的人突然离开。人一定要自己学会长大,一定要自己学会面对并顽强地承受。
这几天依旧在下雨,我有太多太多的情感想要倾诉,可是总是乱七八糟。就像这个夏天,注定乱七八糟。
祭奠自己的雨天,祭奠自己的长大。
(指导教师:林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