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见过的校园
2019-10-21周辉
周辉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你的学校。
但是当你慢慢开始回想,你可以清晰地看到,校门处的那条小溪,两岸长满了云南黄素馨。你每日都会看到它们一次,看着它们绿意葱葱地垂在岸边;看着它们在早春最先绽放出娇嫩的花,鲜活又明快,一小朵一小朵极为认真地开在春风里;再看着它们在数十日后又变回了你最初见到它们的样子。
云南黄素馨和迎春花长得很像,连花期都一样。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般执拗地去分清楚它们。但是你知道,在这个学校的日子里,你也会认真地开出哪怕是那么一小朵的花,认真地去看、去接触这个世界,就像认真地去认出黄素馨和迎春花究竟会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春日里,你记得的,只会有黄素馨。因为你的同学,你的老师,赞叹得最多的,也总是它。可是你知道,黄素馨扎根的那片地上,还有另外一种花——波斯婆婆纳。你本不该对它有兴趣的。春日里它随处可见:田埂上,马路旁,长着它;活了几载的,活了几十载的,见过它。很少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字。它太普通,也开得烂漫到廉价。
你却知道,若仔细地打量它,淡紫色的里子配上纯白的衬子,与碧绿碧绿的萼片依偎在一起,倒也有几分朴实小巧的丰姿。再加上一片片星星点点地开,正所谓“叹息同心期”,平添了繁华明丽的味道。你觉得自己可以像婆婆纳,你也许没有那么耀眼璀璨,没有那么万众瞩目,但你也可以在那片小小天地里,拥有属于你自己的星光。
沿小溪往前走几步,就是食堂。坐在食堂里吃饭,有一个念头总是萦绕在你的心上。你想去食堂对面的石桌上吃一餐饭!其实你牵挂的不是平凡无奇的石桌,而是它周围种的紫藤萝和凌霄花。春意最浓的时候,也就是紫藤萝开得最盛的时候。本是在冬日里枯涩盘曲的藤条,此时也会在石桌上方架起紫莹莹的一片。紫藤萝像雾。你想,没见过紫藤萝的人一定是无法领会这句话的精妙的。那一串串挂下来的紫花,尚未全开时,是浓郁的深紫,紫得耀眼,真的好似能滴下来;待到完全开放了,又变作了浅浅的颜色,甚至有些近于白色。远远看去,一架的紫藤萝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真是宛若流澹回转的烟岚清涓。碰上雨天,水珠融在那流动的紫雾里,好像也带了紫色。你依稀可以闻到,水珠划过你面颊时,还沾有清浅的紫意,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你觉得,紫藤萝,大概是你见过的、最适合开在雨季里的花了,且只能配流转缥缈的春雨。你在课本里学到过舒婷的诗,她说“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可学校里的凌霄花,却是攀援在紫藤萝的藤上。暮春初夏的时候,方开始打苞,盛夏开得最为绚烂。你暗自琢磨着,大概凌霄也有不同的脾性,有些借着人家的高枝为了炫耀,也有些借着高枝只为延续一段春日里的情意。你是喜欢凌霄的,不仅仅喜欢它盛满金蜜色阳光的亮橙花盏,你总疑心那阳光能被酿成蜜酒淌下来,也喜欢在艰辛的三年里拥有自己的一份小欢喜小情怀。或许,你想,更是喜欢有一颗未曾迷失于浩繁卷帙而有独特感怀的心。
你记忆中校园的秋天,没有文人骚客笔下的凄清,也没有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的“我言秋日胜春朝”。只是每日上学路上栾树会飘下小灯笼似的果实(很像那种菇凉果),水红色的外叶包了中间黑色的小圆粒种子。在你看来,栾树的果实美极了,可是没有什么人像你一样弯腰去捡。他们行色匆匆又斗志昂扬,怀揣着热血与梦想,奔往属于他们的地方。秋天这个词,此时于他们,还没有染上应有的意义。因为在这里的日子仿佛只是为了奋斗而存在,当你多年以后再回想这里的一切,你不会想再来一遍,但你会非常怀念,怀念这段闪闪发光的岁月。你不会去注意衰败的枯草,萧瑟的落叶,你只能看见教学楼的花坛里,一棵棵火红的鸡爪槭,也陪你一同燃烧着属于你的青春。
你很讨厌冬天,讨厌冬天的寒冷,冬日里的体育课,总是比夏日里的要更受歡迎些。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你可以闻到蜡梅的香气,汹涌而无可抑制地冲进你的鼻腔,偏偏又若即若离,宛若无边的半透明的浅黄丝缎,拂过你的脸,转瞬滑离。你有时也很奇怪,蜡梅很香,可再强烈的香味,依旧不能说浓郁,因为它总带着一股清幽的意味。嗅觉比味觉还要神奇,让你心心念念的香气,只有再次闻到,你才能重新回忆起它确切的魅力。你与你的朋友们手拉手,冬天里的阳光比夏天更得人心,打在你们的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恣意。你会难过,难过有一天你们终将各奔东西,茫茫人海,潮起潮落,最终忘记了彼此的姓名与脾气。可你也相信,这种感情从未逝去,它和蜡梅的味道储存在了一起,当你们再次相遇的那一瞬,就会迸发出曾经动人的香气。
就像你说你从未见过这样的校园,可它就存在你的记忆里。
(指导教师:文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