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清官亦难为

陈恒舒

清代大才子袁枚的《子不语》，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齐名，均为“鬼话连篇”之书。不过，袁枚似乎还是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诗文创作和评论上。他是乾隆年间著名的诗人，与赵翼、蒋士铨齐名，称“江右三大家”：论诗主张“性灵说”，在当时也是极有影响的一派。这部《子不语》更像以余力为之，精彩程度较之《聊斋志异》要稍逊一筹。但就这则《土地受饿》的故事来看，却也同样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的效果。

故事中的这位土地爷顾某，绝对称得上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重情重义，但看他平常的状态：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连混个温饱都困难！为什么？除了“官職小，地方清苦”，更重要的恐怕是“素讲操守，不肯擅受鬼词，滥作威福”。而上级领导部门却不会因为你清廉，就马上升你做城隍，你循规蹈矩，晋升也只能按三年一考核的规矩来，想要破格提拔，你自己不“跑”不“送”，谁愿意替你想替你办呢？归根结底一句话：阴间清官亦难为！

当然，古人，特别是明清时人讲鬼故事，往往都不是“就鬼论鬼”，而是“借鬼说人”。这则故事，很明显，直击当时官场的“怪现状”，而且恐怕并非文人牢骚，而是有作者的亲身体验在内。袁枚年轻时在溧水、江宁、江浦、沭阳等地做过知县，而且颇有一些政绩，但不到四十岁就辞官回乡隐居了，想来也是看透了官场这套“潜规则”吧。

时至今日，这种清官难为的现象也并未完全消失。曾经火了一阵的反腐大剧《人民的名义》中，有位基层干部易学习，任劳任怨，清正廉洁，用达康书记的话说，“不跑也不送，只会干活儿”，结果沉沦下僚二十余年得不到提拔 这不就是土地爷顾某的当代版吗‘？反观一路吹吹捧捧的祁同伟，倒是年纪不大就做到了省公安厅厅长。还好，这部主旋律电视剧给了我们一个“光明的尾巴”：好干部得到提拔，坏干部受到制裁。《土地受饿》并没有这样的尾巴，反倒更使我们警醒：莫让清官寒心，莫让贪官得意。

最后再说说这部《子不语》。“子不语”是个很俏皮的书名，它典出《论语·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句，书中讲的就是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这部书还改过名，因为袁枚后来发现，元代已经有过一部《子不语》了，才子嘛，总不愿意跟人家重复，遂改书名为“新齐谐”。这个新书名典出《庄子·逍遥游》中“《齐谐》者，志怪者也”一句，跟“子不语”意思差不多。元代那部《子不语》失传已久，现在人们提到《子不语》，一般都是指袁枚这部讲“怪力乱神”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