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勉未必是好领导

陈恒舒

这也许是隋文帝杨坚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隋文帝結束了魏晋南北朝数百年的分裂割据局面，使天下重归一统。对后世影响极大的科举制和三省六部制，也都由他奠基。后来的大唐能有那么强盛，该给他记上一功。单就功业来说，在中国历史上，他应该是仅次于秦始皇的存在了吧？更何况，他还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工作狂”，跟大臣讨论政务能从大清早讨论到日头西斜，侍卫们都没法休息，到了饭点儿也只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吃点儿便饭。这样一位“励精之主”，还能“招黑”？“黑点”在哪儿？

然而唐太宗的话确实一针见血——“性至察而心不明”。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能够明察是好事，但是物极必反，到了“至察”的程度，则不免多疑，对谁都信不过。皇帝信不过手下的大臣，非得事事亲自过问亲自抓，而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毕竟有限，就算把自己逼成“工作狂”，到最后也会顾此失彼，难以尽善。大臣们知道皇帝是这样的秉性，更是不敢多言——就这样还信不过我们哪，再提异议不是自讨苦吃吗？

当然，这样的评价，对于隋文帝来说，或许确实苛刻了一些。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唐太宗“黑”隋文帝，并不是为“黑”而“黑”，更多是出于反思的目的——统一天下并经历了“开皇之治”的隋朝，为什么也会“二世而亡”？从这样一个看似勤勉的“励精之主”身上，唐太宗敏锐地觉察到了他人发现不了的问题，并能够引以为戒。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勤勉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知人善任，把每个人安排在最适合的位置上，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才干，并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同时还要避免专断独裁、一言堂，要能够集思广益，大政方针必须经过充分的讨论才能施行，不能让下属盲目执行自己的错误意见。唐太宗能任用魏徵、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贤臣，而且能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这才成就了一段佳话，也成就了一代盛世。反观明思宗朱由检（崇祯皇帝），又是一个性情多疑的“工作狂”：论勤勉，不输隋文帝;论多疑，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位17年更换了50个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宰相），与李自成起义军交战时频繁更换将帅以致屡次功败垂成，处死袁崇焕更是因为多疑而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一系列错误的决策最终导致明朝灭亡，临死却硬说“诸臣误朕”——这不就是极致版的“性至察而心不明”吗？

甯戚欲干^②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于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③，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④任车，爝火^⑤甚盛，从者甚众。甯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⑥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赐之衣冠，将见之。甯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⑦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⑧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而^⑨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⑩人之大美，此入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凡听必有以^⑾矣，今听而不复问，合其所以^⑿也。且人固难全，权^⒀而用其长者，当举也^⒁。桓公得之矣。

（选自《吕氏春秋·离俗览·举难》，题目为编者所加）

【注释】①饭牛：喂牛。②干（gān）：干谒，对人有所求而请见。③将任车以至齐：送载物之车到齐国。任车，载物负重之车。④辟（bì）：通“避”，使回避，驱赶。⑤爝（jué）火：火把。⑥之：此。⑦为：治。⑧争：通“诤”，劝谏。⑨而：如果。⑩亡：通“忘”。⑾以：原因、依据，这里指对人才的判断标准。⑿合其所以：符合他对人才的判断标准。⒀权：衡量，比较。⒁当（dàng）举也：（这是）恰当的举荐人才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