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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能让人“拜相”的祥瑞

2019-10-19邓苗苗

廉政瞭望 2019年16期
关键词:韩琦金腰带祥瑞

文/邓苗苗

龙在中国古代的大部分时间里是被帝王“垄断”的,梦龙或见龙往往意味着帝王出生或登基,甚至改朝换代。除了帝王,其他位于社会阶层上端的人物也有不少可以说道的祥瑞,从灵芝到槐树,从喜鹊到鲤鱼,万物皆可。似乎有这么一个定律,成大事者必有祥瑞,时间早或晚,征兆大或小,总之是不会缺席的,单说宰相这一职务,就有不少的故事。

种下槐树当三公?

北宋初年的一天,一名叫做王祐的官员亲手在自家庭院种下了三棵槐树,笃定地宣告:“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

王祐的仕途不是太顺,听皇帝指示起草诰令二十多年了,最高官职也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对于王祐来说,他“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可惜为人过于“介直”,不容于时,也不得重用,只能将封相的梦想寄托给儿孙。至于为什么许愿的时候要种上三棵槐树,这有悠久的典故。

古代园艺学著作《花镜》中提到,槐树“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荫,一取三槐吉兆,期许子孙三公之意”。将“三槐”与公卿之位联系在一起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周礼》中记载,“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为孤卿大夫位,右九棘,为公侯伯子男位,面三槐,为三公位。后来,三槐九棘就成为三公九卿的象征,槐树也成为拜相的祥瑞之一。

国子监彝伦堂前西侧的“复苏槐”,种植于元代,据说是许衡所植。

不过,王祐种槐时说的话很取巧,“吾之后世”并没有限定是哪一代,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和无限的可能。好在他的儿子王旦也很争气,后来顺利入朝为相,长达十八年,且“朝廷清明”,给这个故事增添了不少传奇性。苏轼一篇《三槐堂铭》详细叙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更给槐树打了一波强势广告。

在王祐父子这个故事里,种三槐可以算是一种主观的努力,但并不是说任何一个人种了三棵槐树都能达到一样的效果,毕竟宰相这个位置还算凤毛麟角。而且在民间的传说中,槐树并不一直意味着祥瑞。

《酉阳杂俎》中同样有官至三公的怪力乱神故事记载,只是在这里,祥瑞另有它物,槐树却变成了不吉利的象征。

北魏的广阳王元渊曾梦见自己穿着衮衣,倚靠在一棵槐树旁边。醒来后,他对此梦耿耿于怀又百思不得其解,便找到一名占卜者杨元稹讨教。杨元稹听后,沉吟许久,斟酌着开口:“此梦的意思是您将位至三公。”待元渊喜出望外地离去后,杨元稹才有些可惜地对身边人说:“有位至三公之命不假,可惜却是死后得三公之名罢了。按礼制,衮衣为三公之服,但槐为‘木’‘鬼’二字,意味着他只能在死后位至三公。”

后来,元渊被葛荣游骑俘杀。北魏孝庄帝即位后,为其追复王爵,赠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号忠武,算是应了杨元稹所言。

神奇的“金腰带”

北宋庆历年间,大力推行新政的官员们遭到了反对派贵族官僚的排挤打击,范仲淹、欧阳修、富弼、韩琦等人相继被迫离开中央朝廷,散作满天星。庆历五年三月,韩琦罢枢密副使,加资政殿学士,出知扬州,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主持变法改革的主要人物,全部被逐出朝廷。

扬州素来芍药甲天下,有人曰“芍药唯广陵(即扬州)天下最”,而在这甲天下的芍药中,有一罕见的品种,“花若紫袍,而中有黄缘”,被称为“金腰带”或“金缠腰”,数十年也不过出现一二朵。于是便有人添油加醋,给“金腰带”附会了更加贵重的意味——得见而佩者可为宰相。

韩琦在扬州时,仕途失意,此间多有表达忧愤心情的诗作诞生。但突然一天,扬州有芍药绽放,一干分四歧,四朵都是罕见的“金腰带”。韩琦见此难得的奇景,便赶紧邀请此时正在扬州的王安石、王珪,以及州黔辖诸司使前来赏花,这三人乃韩琦“平生所期望者”。可惜州黔辖诸司使身体不适未到,韩琦只好又邀请了刚好路过扬州的陈升之(一说第四人为吕公著)参加,四人各簪一花,宾主尽欢。

巧的是,往后二三十年间,这四人先后拜相,四相簪花传为佳话,“金腰带”祥瑞之名也愈盛。往后但凡逢“金腰带”出世,都会引来士人无数争相观赏,为的就是希冀借此祥瑞,有朝一日能拜相入朝,走上人生巅峰。

蔡京出镇扬州时,“金腰带”又很给面子地盛开了,蔡京采而簪之。不久后,蔡京之弟蔡卞也来扬州做官,“金腰带”可能是看上蔡家了,在较短的时间里再次开花,扬州人折下来献给蔡卞。

可惜献花之人太过着急,此时花尚未完全盛开。蔡卞有些遗憾,但也只能将就着簪而赏之了。

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数年后蔡京成功拜相,蔡卞却只官至枢密使。后来蔡京的儿子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一书中讲到父亲与叔父的经历,感叹道:“一花之异,有曲折与人合,乃若造物戏人乎?”

当然,蔡绦的记载难免有“洗白”父亲,为其造势之嫌,但这也证明了“金腰带”被视作拜相祥瑞之物。

祥瑞吉兆齐上阵

实际上,早在上古时期中国就已经形成了祥瑞观念,加上后来天人感应之说的广泛传播,人们越来越相信万事皆有天意,逐渐对世间各物进行了祥、厄分类。《宋书·符瑞志》中有107种祥瑞,《新唐书》中有134种。北宋大中祥符年间,光是崇和殿所存瑞物就有400余种。甚至还有专门的等级制度,将祥瑞们分了个三六九等。如《旧唐书·仪官制》规定,景星、庆云为大瑞,白狼、赤兔为上瑞,苍鸟、赤雁为中瑞,嘉禾、芝草、木连理为下瑞。

动物中尤其以颜色纯粹的为吉。如东汉时,淮阳太守郑弘外出劝农,有一群白鹿紧紧地跟着,“挟车而过”。郑弘从未见过此等场景,惊讶地询问随从这是吉还是凶。随从回答道:“从前三公大臣的中幡,都装饰着鹿的图案,这预示着将来您必将成为朝中的宰相。”元和元年,太尉邓彪称病辞官,郑弘取而代之,白鹿之说也就“成真”了。

除了有实质指向性意义的动物、植物,当寺庙祠堂等本身具有一点神化性质的地标建筑附近出现了异常的天气,也意味着有吉事或凶事即将发生。

在科举备受重视的古代社会,各地都有祈求功名利禄的祠庙,其中尤以蜀地的张亚子祠(梓潼庙)最为灵验。北宋时期流传着一个说法,称士大夫过之,得风送雨,必至宰相;进士过之,得风送雨,必至殿魁。据说王安石幼年时就曾路过张亚子祠,当时风雨大作,景象异常,后来他果然位至宰相。看来,王安石前有张亚子祠风雨助势,后有“金腰带”加持,拜相说不定还真乃天命所赐。

但其实说白了,所谓祥瑞和吉兆不过图个大吉大利和心理安慰,它们真有多大能耐恐怕未必。就像槐树既能是拜相的祥瑞,又能是失去生命的噩兆,而鲤鱼在成为“锦鲤”以前,也曾是兵祸将兴的象征。宰相们因祥瑞而拜相的怪力乱神之说,往往是历史长河中撷取的少数片段拼凑而来,而且多是根据后来的既成事实再往前推演附会而成。所谓祥瑞,图个乐呵也就罢了,过分溺信怕是终会沦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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