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气
2019-10-16贺炳松
贺炳松
人生一世,惶惶然;于草木而言,不过一秋。
——题记
我爷爷去世了。
他像是一只被一根细线缠在家人心头的风筝,飘摇零落在狂风中,自去年十月份起,便气息奄奄地残喘着。今天,风筝线断了,他便离开了。
平心而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死亡,第一次经历身边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在这个世上由活生生的存在变为一抔黄土;第一次,就像是心里被挖去了一块什么似的,怀揣着一股极为难以抑制的难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仔细想想,我到底是因什么而难受,抑或说,是什么在我心底蠢蠢欲动,催生着那一丝莫名的难受在不断回旋。
爷爷与我的关系其实很疏远,虽然他是我父亲的父亲,但与抚养我长大的外公不同,他从未出席过我的童年,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参与过我迄今为止的、区区十六年的人生。也因此,我对他其实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喜乐憎厌,都谈不上。
但不知为何,近幾年,我对他竟一点点憎恶起来。仔细想来,这样的憎恶一部分源自我的父亲和姑姑,一部分则源自我自己。
倒不必谈论我父亲与姑姑是否不孝,我可以笃定,他们俩作为我爷爷的子女,定是费尽了心力的,以至于在这样一个夜色苍茫的晚上,我父亲还奔波在回县城的途中,甚至还几度泪洒衣襟。但是平日里,我父亲与姑姑谈论起我爷爷来,总是有所抱怨的——我奶奶在我父亲十三岁时便去世了,我爷爷续弦娶了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从此以后,他所关心的便只有那个女人的儿子了,而我父亲则备受冷落,以至于最后连上大专的学费都是自己挨个找亲戚登门求来的;我姑姑则有着更多的怨言,她得到的关爱更少,以至于最后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已经在外地打工的我父母给的。
如此来看,爷爷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过分,至少是未尽到为人父之责。
于我的角度而言,对爷爷的憎恶则另有缘由——每年大年初一去爷爷家拜年,所吃的无一不是残羹冷炙,我曾不止一次吃坏了肚子。所以,我对这种拜年的态度大多是敷衍的,总是带着对长辈的尊敬以及对菜肴的不抱希望,浑浑噩噩地度过。
但这些都不再有意义,因为今夜,爷爷离开了,以最平淡的方式,带着往日的种种,离开了。
我不知父亲具体是怎么想的,隐约间只感觉他定是悲痛的:十三岁丧母,四十四岁丧父,双亲都离开了,他也不再是“孩子”了;而对于我,那些曾经的憎恶,或是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后心中所产生的那一丝莫名的难受,都不必太在意,因为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下意识地,我问母亲:“爷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半小时前吧。”母亲回答道。
我突然想到在半小时前,最后一口气从爷爷嘴里吐出,他便离开了。
人的生死,仿佛就系在这一口气上,不痛,不痒。
后来我又想到,明年的清明节,扫墓终于变成我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了。
写作感言
文学对于每一个爱好者来说,就像是一条信仰者的漫漫朝圣之路。我们在这条路上所能做的,是去追逐沿途的波澜壮阔,或好,或坏,都是我们对生命的体悟。这是一条孤独的路,纵使路上可以与人结伴而行,但到最后,我们仍需自己去面对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这是他人所承担不了的,也是他人所无法替代的。这一切的不期而遇,一切的思考与升华,都是我们沿途的风景,我们在其中流连忘返,撷花折枝,最后所留给我们的,便是自己的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