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告别

文/冯林敏

作者单位/ 北京中医药大学

寄语：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五月圆之夜，敬爱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严父一生行医，妙手仁心，而今溘然长逝，为儿为女难诉离殇。家中慈母尚健，兄友弟恭，儿孙满堂，唯有倍加珍惜当下，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告别和缅怀。

父亲 于诊所

父亲生于祖国解放那年，是一名中医，一辈子兢兢业业、悬壶济世；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父亲和母亲辛苦一生、谆谆教诲让我们四个孩子从小山村起步，一个个迈进了名校，而且学业有成、成家立业。由于操劳过度，在本该享清福的年纪，我们敬爱的父亲溘然长逝，给我们留下的是无尽的悲痛和追思。在缅怀之时，我们发现父亲平日里的行为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父亲的精神和意志值得我们传承和学习。

父亲的一生，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真实写照。他自小在山村中药铺当学徒，耳濡目染外加自己潜心学习，走上了行医之路。得益于祖国解放后的大力发展的政策，父亲成年后被调入安钢职工医院，又被委以重任前赴河南中医学院进修。对于难得的学习机会，父亲倍加珍惜，五年的求学生涯父亲埋头苦学，如饥似渴地吸收中医中药专业理论和知识，成为了祖国第一批取得中医执业医师资格证的中医。父亲后来告诉我们，“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是他亲自实践出来的真知，唯有读书才能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

父亲的手写病历

父亲的阅读笔记

父亲学成归来以后，行医三十余年，一辈子兢兢业业、救死扶伤，医治了无数患者，削减了无数病痛。“但愿天下人不病，何妨柜内药生尘”是父亲的从业守则。父亲恪守医德、为人正直，在医疗行业愈演愈烈的价格竞争局势之下，父亲坚持用最低的成本取得最好的疗效，视患者病因和程度诊疗，能通过调整饮食、作息治疗的就不开药，能用两块钱治愈的决不忽悠病人多花冤枉钱。医者仁心，父亲非常善良，对于穷苦的病人，父亲还会免费诊疗开药，家附近的养老院里有很多孤苦伶仃的患病老人，每当他们颤颤巍巍的过来找父亲看病的时候，父亲总是非常有耐心的望闻问切，给他们开药，大多时候，这些老人没有足够的钱，父亲总是说，不要紧，治好病就好。在家中供读四个大学生、经济拮据的情况下，虽然父亲医术高超、前来寻访的病人络绎不绝，然而父亲始终如一、不以高收入为目的，坚持行医之道，我们一家人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每每获得患者的称赞和致谢之时，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翻看父亲遗物，走之前一个月他的病人的记录还整整齐齐地在书桌最上头码放着，按年月日详细记录装袋。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恪守医德无私奉献，在他被下病危的第二天有病人找他，他写不了字，就自己说让母亲记下来给人开方子，他救了那么多人，医者仁心然而医不自治，憾在深秋匆匆离去。父亲同时是一名令人钦佩的学者，一辈子学而不倦行为示范，始终教诲我们要多读书多学习，四个孩子三个研究生，别人说冯医生您真了不起，他总是说你们还需继续努力。

父亲在工作之余，是一个自律渊博的学者，也是一位严肃又慈爱的父亲。父亲终生热爱学习，“学而不倦”，药铺的桌子上架子上总是摆满了医书，工作忙完以后就带上眼镜坐在桌子前看书，认真钻研医术，及时了解新动态，还会细细做好笔记，他的书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圈圈点点和批注，父亲走后，我们整理出了好几箱笔记，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堪称典范。父亲的治学精神影响到了我们四个孩子身上，出生在农村的我们，童年并不仅是爬山、玩水，还有跟着父亲读诗、认药。当我还不认字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读，父亲还把诗词写在墙上、地上。“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是父亲教我的第一首诗；“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是父亲教给我的第一句词，从此奉为座右铭。我的童年就是在萦绕着书香与药香的环境中度过，这在当时并不重视教育的农村是很少见的。当小伙伴还在玩泥巴时，父亲在向我们教导“业精于勤荒于嬉”；当小伙伴在奔跑打闹时，父亲在跟我们讲授“学习时放大炮都听不着”。正是由于父亲积极向上的教导，才能让我们4个孩子一个个考上大学，四个孩子三个研究生。

萨提尔曾说过“我相信家庭与外界是决然不同的，它可以充满爱，关怀及了解，成为一个人养精蓄锐的场所”。我的家庭正是这样一个温馨而充满关怀的家，父亲不会只让我们专注学习，从而放弃自己的健康、快乐。女孩子每个月总有不舒服的几天，那时我虽然不是太难受，但心情低落、不想去上学，父亲就会说，要劳逸结合，主动跟我说让我在家休息。这一天我就会卧床上，母亲给我做一碗最爱吃的疙瘩汤，父亲会亲自打电话给老师请假。回想起来，青春期那几年我每个月都会休息一天，即便高考前期也如此。在如此紧张的中学阶段，父亲能给与我充分的理解与关怀，真是觉得自己幸福至极。“严中有宽”，正是父亲秉承了一个中医特有的仁爱与古朴，给予孩子们充分的宽容与民主。

父母亲养育了我们四个孩子，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母亲勤劳善良，不辞辛劳照顾老人照顾小孩，父亲非常体谅母亲，每次回家都是洗衣服做饭。母亲说我和妹妹小时候，妈妈忙的顾不上洗衣服，每次父亲回来挑一担衣服去村里的小溪边洗，周围的妇女都会取笑父亲，可父亲全然不在乎。是啊，在那个都是农民、男权主义思想极其严重的村里，父亲一个大医院的医生竟然回家洗衣服，在当时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可是父亲总是对我们说“你妈受苦了，家务要一起做”。父亲就是这样，在外是敬业的大夫，回家是勤快的丈夫。我不喜欢做饭，在家都是爱人做饭，父亲临走前却嘱咐我说：“学学做饭，替替振华”，当时我便泣不成声。我敬爱的父亲啊，他心里装的都是别人，他想的就是互相体谅互相帮助。现在孩子们都已成家，深深地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大姐勤老贤惠，大哥刚强有担当，小妹乐观善良。

在我们长大后，每次回家，不是整天的外面疯玩，不是懒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是乱糟糟的打麻将扑克，而是白天帮着父亲抓药，晚上坐在一起跟父亲母亲聊学习聊工作，或者一起看晚会，一起公园散步，一家人其乐融融。别人看来这就是“懂事”，可我们明白这就是良好的家教。

父亲操劳一生，却并未享晚年清福，“子欲养而亲不待”，给我们留下无尽的遗憾。父亲匆匆辞世以后，我们创建了一个公众号，书写父亲生前的事迹和精神，父亲的勤奋上进、爱岗敬业、宽容仁厚、体谅民主值得我们永生缅怀、世代传承！我们相信父亲已“变成天上的星星，给活着的人把路照亮”，将在他的精神照耀下大踏步前行，我们相信，这，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