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情故事
2019-10-15孟依依
孟依依
到连云港的那天天色将晚,我下飞机后又打车往燕尾港镇,路上得花一个半小时。公路两旁都是树,树影幢幢里有规则闪烁的红点,许多个,连起来像一条海岸线。司机说那是风力发电机,但是这里的风也没有那么大。
后来我在白天见到,苏北近海这一带四面无山,土地平坦,越往东边水域逐渐占据越多的面积,那些在空旷中站立的风力发电机和高压电传输塔,好像为了证明这一片空旷没有被浪费。
那天晚上在黑黢黢中又开了一会儿,临近镇子,司机突然把车窗打开一道缝,一股化工厂的味道立马钻进来。燕尾港镇原来是个小渔村,但建了很多化工厂,这里离响水很近,虽然去年因为事故关停了一大批,但还能察觉出后遗症——居民不能直接拿自来水作饮用水,得去小区门口的净水器打水。
我和王仕花说起这个。
“你还能闻到那个味道吗?”她问,我点头,她说,“我已经闻不到了。”
但她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甚至不想离开开山岛。
在岸上的时候,她似乎总是有些颓靡,无论是下午我们一起往码头去,她给我指认那棵搬家前旁边的大柳树也好,还是晚上我去拜访她,结束后一起走到马路边也好。她常常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吸一口气,随时准备长叹出来的样子。
驻岛民兵马洪波说他们在岛上有时候会看到王仕花发呆,当然谁也不用过问。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开山岛。在船上的还有一位《光明日报》的前辈,他从五年前开始报道开山岛上的王继才和王仕花,那时候岛上还不像今天我们见到的样子。即使是去年10月上岛的马洪波一行人也描述过那时候的恶劣环境——冬天很快来了,他们三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盖着军大衣睡觉,实在睡不着就聊天到天亮。他们只需要在岛上轮岗15天,三班倒,实在无法想象王继才和王仕花如何住32年。
上岛之前王继才是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的,为了排解苦闷,人武部领导送他上岛时带的6条玫瑰和30瓶云山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全消耗完了。
王继才有一次和那位前辈说,说实话,怎么熬得住啊。
越是往后越会发现这实际上是个爱情故事啊。
2019年第28期爱国情奋斗者《 王仕花 守岛33年》
80年代末期王仕花辞去小学教师的职位——当时校长觉得十分可惜,因为王仕花当了几年的代课老师,在那一年转入正式编制的教师名单中就有她——不能陪伴两岁的女儿成长,远离改革开放后飞速发展的文明社会,两个人每年只有一份3700元的补助,一直持续到2015年。
以至于他们后来离岛参加活动,不会坐电梯就爬楼梯,站在十字路口手足无措。2011年董卿问王仕花,认识我吗?王仕花答不认识,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電视。
最初王继才口上会说几句王仕花怎么没和她说一声就跑来岛上,但妻子的到来显然让他觉得宽慰许多,这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对妻子的照顾中能看出来,不让她担重活、去危险的地方。因为1987年生儿子王志国的时候遭了罪,每年这一天,王继才都会倒一碗酒,给王仕花倒一碗水,敬她一下。
王仕花喜欢上王继才的就是忠厚老实,人高,想着以后家里干活得力。最开始上岛她完全没有想过责任或者是情怀,她能想到的只是王继才一个人在岛上的凄苦,这让她在岸上无法安心。
有时候浇树累了,她就坐在一边,给王继才唱歌。王仕花会唱的歌不多,唱得最多的是《大海啊,故乡》和《最浪漫的事》。如今每次一提起王继才她就会哭,她的丈夫已经离开一年多了,她仍然觉得他没有离开过。
从岛上回来的时候,我听到王仕花和她旁边一位同行的人讲:我哪里是舍不得开山岛啊,我是舍不得老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