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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文化下的陕北榆林小曲

2019-10-12冯菊李史明睿姜为怡

艺术大观 2019年18期

冯菊 李史明睿 姜为怡

摘要:民间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陕北民间艺术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榆林小曲被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曲词、曲调与内在文化结合了江南小调的幽婉和本土民歌的豪迈,充分体现了陕北多元文化的特点。本文从语言学与文化民俗角度,探寻榆林小曲曲词和多样化内容的显著特点。

关键词:榆林小曲;江南文化;曲词

一、榆林小曲小述

榆林古称上郡,位于陕西省的最北部,自古便是边塞重镇。陕北黄土高原和毛乌素沙地交界处,是古代时羌、胡、突厥等少数民族的入塞要道。在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相结合的条件下,孕育出榆林独特的文化。

明清时期,越来越多浙江一代地区的人到榆林做官,出现了“南官北座”的现象。康熙年间,榆林同知谭吉璁,祖籍浙江人,把江南的韶乐带到这里,当地人民也受其影响开始哼起江南小调;另一位是刘厚,将自己家乡湖南的花鼓戏、祁剧和陕北的民歌结合在一起,两地文化融合受到欢迎。于是,江南小曲慢慢渗透到榆林寻常百姓家里,和榆林民歌结合形成了现在的榆林小曲。

二、陕北文化与江南文化

从地理概念上来说,陕北是指今黄土高原的中北部。江南则是相当于今苏南、浙江及徽南地区。这使得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风格。秦朝之前,陕北地区人烟稀少,多作为北方游牧民族的放牧区,后为抗击匈奴使人迁徙至陕北定居,匈奴和汉族在这片土地上实现了彻底的同化。特殊的历史背景以及黄土高原荒芜贫瘠的地理环境,使陕北文化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特点,既有汉民族内敛的含蓄,又有游牧民族外放的彪悍,多元共存。江南地区则依山傍水,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拥有水乡专属的灵动、温婉、清丽之美。但江南文化不仅有细腻柔情,也有张扬洒脱,柔中有刚。但两者都是多种文化长期交融的产物。因此都拥有开放与包容的核心特质。

三、榆林小曲词曲特征分析及其独特表达方式

(一)南北文化的继承与创新

榆林小曲中,部分曲子自江南来,比如著名的“月子弯弯照九州”,就是吴地流传甚广的民间小调,在江南流传可以追溯到明初,朱元璋就听过吴下的老人演唱过。但是其内容已经在榆林当地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可以说,大部分榆林小曲的曲调都来自于江南,但已经加入了当地特色。

榆林小曲的内容也糅合了南北方的文化,比如《走西口》、《五哥放羊》等中有炕、羊、毛毡等西北的物象,表现西北一带的故事;在《小小船》、《洗菜心》等曲中,频繁出现鲤鱼、虾米、江边、菱花等典型南方的物象。小曲也会用“柳叶眉杏子眼,圆圆的杏子眼,樱桃的小口一点红。”(《下荆州》)表现一种对女性外貌的评价,带有明显的江南文化对女性审美的偏好。

榆林小曲的内容和用词虽与江南文化有相似之处,但在榆林小曲曲词中可以充分体现出其深深扎根于黄土地,充分体现了榆林方言词汇的特点。如《害娃娃》这首曲目中的“害”,不是对小孩子有危害,而是指“怀孕”,这首歌曲是讲述一位女子怀孕后的事情。歌词中也有“墙又高,狗又歪,墙上还把圪针栽。”其中的“圪针”是榆林当地的植物。《五哥放羊》中“我问一声五哥哥亲不亲。”其中的“亲不亲”是“好看不好看”的意思。歌词中的许多形容词也很有特色,尤其是形容颜色的词,比如《放风筝》中“乌云遮的黑洞洞”,来形容特别黑,用“蓝格莹莹”形容天气晴朗,用“白格生生”形容某事物的白皙。

(二)保留近古民俗

在《绣荷包》里有“外加十三省”。十三省是明朝的说法,是明人用以称呼关内汉地的,如大同民间就有“一十三省属第一”这个俗语。同时它还留有一些的故事母题,如汉乐府的名篇,《桃花女》讲的就是秦罗敷和使君的故事,而榆林小曲《陌上桑》也讲述了这个故事,面貌也显得比较古雅。

在榆林小曲中,还保留有榆林著名的故事和一些特色建筑、自然山水。在《怀乡》中:“南有和风柳絮飞,转山穿林乳燕归,凌霄塔上喜鹊叫,御砚桥下鱼戏水。”“东唱朔风梅花香,梅花楼下水雾绕,普惠名泉甲天下,桃花神水溢满城。”凌霄宝塔,御砚桥,梅花名楼和普惠泉的桃花水都是榆林城的特色景观,和榆林人民相伴数年。期中也有一些华北地区近古的传说,比如“赵州的桥儿鲁班爷爷修,张果老骑驴在桥头上走”等等,梁思成在三十年代进行古建筑考察的时候就记载过华北有“沧州狮子应州塔,正定菩萨赵州桥”的民谣,可以反映在榆林也有流传。

榆林小曲,或者说其他形式的曲艺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爱情主题,这其中的大部分则又是男方在外,女方在内舍思慕男子。曲词基本以女方的视角进行叙述,广泛地使用绣花、桃花、春风、樱桃、锦缎等意象。同时还运用一些象征的手法,比如在比及男女情感的时候,常会用鱼、花等物来作暗示。[1]

(三)榆林小曲中语言用韵情况

在榆林小曲的歌词中,果摄、遇摄和流摄常常通押。

在上古音体系中,果摄大部分来自歌部-al,遇摄来自低元音,流摄来自高元音;在中古音体系中,果摄是低元音,遇摄是高元音,流摄是复元音;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果摄大部分是高元音。这三个摄的演变说明了后元音存在一个链条,低元音向高元音链移,而高元音高顶出位,复化。世界上的语言基本上都有这个情况。而在小曲中,这三个摄可以通押,很有可能是果摄不仅高化,而且和遇摄一道复化,故而跟流摄无别。这就是这三个韵摄在晋语中的变化,可以证明榆林小曲虽然来自江南,但音系实际上采自当地的榆林方言,和吴语有明显差别。

梗摄、臻摄、通摄可以通押。梗摄和通摄通押可以说明通摄和梗摄的主元音相混,很有可能是通摄元音增生读入梗摄。而它们的韵尾是舌面后鼻音,能和韵尾为舌尖鼻音的臻摄通押,体现出榆林小曲使用的方音,不区分前后鼻音。而吴语当中也发现有这几摄相混的情況。两地的音系在这方面的相似在曲子本地化的过程中也起到了一个促进的作用,这也进一步体现了两地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四)韵脚与字数的自由形式

榆林小曲和曲子詞、元曲以来的曲艺作品一样,形式不规整,较自由。这一点体现在:韵脚字分布随意,一般是偶数句的尾字充当韵脚字,除开这个以外,也有首句入韵的;而也有除了第一句以外全部押韵的。而一首曲子下不同的曲词,韵脚字的分布位置基本上是一样的,但也有不同者。

字数比较随意,一般词的字数随曲子的长短而定,但并没有严格规定,同一个曲子也可以有不同的字数,一段旋律既可以作一句,也可以作两句。而且为了表演需要,在句子中可以自由地插入衬字,有的衬字甚至占到词总字数的一半许。虽然一首曲的词一般押同一个韵,但实际上也有换韵的情况,而且换韵的条件是自由的。

(五)特色语音的保留

我们的语言一直处在变化中,无论是词汇、语法还是语音。从上古到现在的普通话,我们的语音系统经历的复杂的变化,榆林方言中就保留有中古、近古的特殊语言现象。

第一,精、见两组分化新舌面音。现代的j、q、x是从古代的舌面前音“精、清、从、心、邪”和舌面后音“见、溪、群、晓、匣”两组音中分化出来的,精组由于浊音轻化,只剩下z、c、s;见组浊音轻化后剩下见g、k、h。当精组和见组与细音相拼读时,则变成j、q、x,和洪音相拼则不会变化,仍读原声。(无[]介音的是洪音,有[]介音的是细音。[2])现在的普通话中,各组音都区别明显,但在榆林方言中仍然保留一些现已变成j、q、x字音的古声,在用方言演唱的榆林小曲中自然也有体现。如《怀胎十月》“酸桃桃、毛杏杏,吃上三两把。”杏,普通话读为xìng,其声母为x。但在榆林方言中,读为[x],声母是h。还有《梳油头》“扯上点绫布我做鞋”,鞋,普通话读xíe,方言读hai(阳平)。街,普通话读jīe,方言为gaī。都可以看出是见组未分化前的声母读音。

第二,知莊章合流。在榆林方言中,还存在这样一种状况:中古的知莊章三组声母的字,在普通话里大部分读了舌尖后音zh、ch、sh的,在榆林话中却有舌尖前z、c、s和舌尖后两种读法。如《张生戏莺莺》:“我有心采一枝,恐害怕那看花人骂。”“生”,普通话读作shēng,是舌尖后音sh,榆林方言则将声母读为舌尖前音s,sēng。一枝花的“枝”,普通话为zhī,声母是舌尖后音,榆林方言则是舌尖前音,zī。这乍一看显得比较杂乱,实际上有迹可循。[3]我们如果按这些字在中古的音韵地位挨个去查,会发现,榆林,乃至于整个陕北晋语区,除了宋家川等少数地方,知莊章三组声母的读音,作如下的分布:

首先,在开口字中,莊组非宕江摄都读舌尖前音,宕江摄读舌尖后音;知组二等非江开二大部读舌尖前音,江开二大部读舌尖后音;章组三等的止摄字读舌尖前音,非止摄字大部读舌尖后音;知组三等的大部读舌尖后音。

其次,所有的合口字,知莊章三组声母的字都读舌尖后音。通过开口字的分混,我们可以发现,在榆林方言乃至大部分陕北晋语,读舌面前音的包括莊组的开口二三等(宕江摄除外)、知组的开口二等(江摄除外)、章组的止摄开口三等;而读舌面后音的包括宕江摄开口莊组、江开二知组、知组的开口三等、章组的开口三等(止摄除外)。其中的知组,二等的表现靠近莊组,三等的表现靠近章组,故在陕北的晋语方言里面,知莊章三组可以分为两类,莊组和知二、章组和知三是分立的。

四、结束语

榆林小曲是陕北文化的结晶,也是中国传统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南北文化交流融合的产物,榆林小曲不仅反映了榆林地区人们的生活习俗、审美观念与思维方式,还表现出强大的包容力,形成独一无二的、兼具南北风情的唱曲,在整体以粗犷豪迈为主的陕北民间弹唱艺术中独具一格。榆林小曲的形成与发展,是共同构成民俗的上层精英文化与社会底层文化互相影响促进的优秀代表,所以研究榆林小曲,就是研究榆林民俗的一种内在发展历史。

参考文献:

[1]榆林编纂委员会编.榆阳文库·榆林小曲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2]唐作藩.音韵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3]郑张尚芳.上古音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