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建设视角下包容性创新对发展的驱动机制研究※

王玉娟

（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601）

金字塔底层(Bottom of the Pyramid，简称BOP)聚集着规模庞大的低收入群体，长期的贫困和基本需求得不到满足始终困扰着该群体，“包容性创新”的提出正是试图通过市场化的手段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作为一种面向金字塔底层的新型创新，包容性创新包含了专门针对BOP群体特定需求开展的创新活动以及BOP群体自身的创新。以往关于“包容性创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企业”和“政府”层面，更多地关注如何通过商业模式创新、技术创新、金融创新、制度创新等来实现创新活动的顺利开展，较少有研究从包容性创新的核心对象“BOP群体”这个层面出发，以能力观点为主要分析视角来研究包容性创新如何驱动发展。目前，很多学者对BOP群体及BOP市场的特征进行了深入研究（Prahalad，2005[1]；Hammond 等，2007[2]；仝允桓等，2010[3]；邢小强等，2010[4]；褚荣伟，2011[5]；赵武等，2017[6]），发现金字塔底层的贫困除了表现在收入、资源、权利等方面的匮乏以外，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BOP群体的能力不足，这不仅造成很多企业开发的包容性创新项目由于BOP群体的不适应而在实践阶段遭遇阻碍，也使得许多BOP群体自己的发明创造无法转化为产品而渐渐被遗忘甚至消失。因此，金字塔底层的能力建设是包容性创新顺利开展的先决条件和必要条件。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2002）[7]认为贫困是基本可行能力被剥夺的结果，既包括自身能力不足也包括周围环境导致的发展机会的缺乏（任桐岩，2015）[8]。他跳出传统福利理论仅用收入水平或资源占有量来研究贫困的工具性范畴，转而把人作为贫困问题的讨论核心，并考虑到人的差异问题和选择的自由度问题。他认为人们能够享有真实自由是发展的应有之义，因而自由是判断福利状况的价值标准，也是发展的终极目标。但何谓“真实自由”，阿玛蒂亚·森提出了“功能性活动”（functionings）和“可行能力” （capability）这两个概念。功能性活动是指吃穿住行、社会参与等构成人们有价值的生活的所有活动。“可行能力”则是在此基础上衍生而来，包括免受饥饿疾病、享受政治参与等人们有可能实现的各种功能性活动组合。因此，在阿玛蒂亚·森看来可行能力就是一种真实自由，而获得真实自由的过程即扩展“可行能力”的过程就是发展。基于此，本章选择从“能力建设”的视角来探讨包容性创新驱动发展的机制。

一、包容性创新与能力建设

包容性创新包含了向BOP市场销售产品和服务的“自上而下”的创新，这类创新虽可带来当地消费水平的简单增加，但BOP群体的能力若没有提升，其自身创新即“自下而上”的包容性创新则很难实现，对金字塔底层贫困问题的帮助也将十分有限。包容性创新难以顺利实施的主要障碍就在于BOP群体能力不足且难以借助周围环境来提升自身能力。本文将上述影响包容性创新的两大能力因素定义为“基本能力”和“能力环境”，并基于阿玛蒂亚·森的“可行能力”研究，试图构建一个体现BOP群体参与包容性创新所需要的基本能力清单，进而对金字塔底层的能力环境加以分析，通过对能力主客体以及包容性创新与能力建设之间互动关系的研究，提出针对BOP群体的能力提升路径（如图1）

（一）包容性创新对BOP群体基本能力的要求

所谓“基本能力”，是指BOP群体参与包容性创新所需要的一切自身能力。

图1 包容性创新与能力建设关系框架

结合一般意义上对人的能力的划分，将BOP群体的基本能力视为体能、技能和智能三者的统一。其中“体能”是指人的生理与心理健全程度，这里特指BOP群体的健康能力，包括身体与心理健康，道德状况以及社会适应能力等，这些能力是BOP群体参与包容性创新的前提条件；“技能”是指人的基本技术与掌握工作流程规则的熟练程度，这里特指BOP群体的学习能力，包括对创新产品识别和使用的技能、BOP群体开展自主创新所需知识、信息的学习能力，这些能力是开展包容性创新的基础条件；普通意义上的“智能”是指人在各个领域中创造性开发及其创新性含量的程度（文兴吾，2004）[9]，因此BOP群体的创新参与能力是包容性创新基本能力建设的核心。此外，考虑到包容性创新需要BOP群体与其他创新主体如企业、政府、科研机构、NGO等建立起新的社会关系网络，扩展其在社会参与方面的范围和空间，因此将新社会关系网络的参与能力纳入了BOP群体的基本能力清单（如表1）。

表1 BOP群体的基本能力建设内容

1.健康能力

“健康”是BOP群体开展一切活动的前提，如果没有健康做基础，包容性创新将变成无稽之谈。世界卫生组织（WHO）将“健康”定义为“不仅是躯体没有疾病，还包括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和道德健康”。基于此，将BOP群体所需要的健康能力分为：（1）生理健康，即BOP群体需要有健康的体魄来支撑其进行一切活动。（2）心理健康，即一种高效而满意、持续的心理状态，有助于培养BOP群体积极的创新心态，帮助他们树立信心并敢于突破自我极限。（3）社会适应，包容性创新将打破金字塔底层的封闭状态，必然会改变当地的社会环境，BOP群体需要有能力改变其行为方式来适应金字塔底层社会环境的变化。（4）道德健康，即BOP群体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和规范，属于非正式制度范畴，道德健康将有助于包容性创新在BOP市场正式制度缺失的情况下利用道德约束来治理企业与BOP群体之间的市场交易。

2.学习能力

知识和技能的缺失是制约包容性创新的主要原因，而“学习能力”是指BOP群体通过一定方式获取知识、信息、技术等并将其转化为自身能力的本领。依据BOP群体在包容性创新中的角色，该群体需要的学习能力包括：（1）作为消费者，BOP群体需要具备能够有效鉴别和使用创新产品的知识和技能的学习能力，正因这类能力的缺失使得BOP群体无法认识到产品的用途或价值，也就无法有效使用这些产品，比如计算机在农村的推广就遇到这类问题。（2）作为生产者，BOP群体需要生产所需的相关知识和技能的学习能力，以求达到一定的生产效率，能够以既定的成本进行生产，达到一定的产品质量标准等。（3）作为创新者，BOP群体需要创新所需的资源获取、信息感知以及相关知识的学习能力，以促进他们自身的发明创造实现成果转化。

3.参与能力

阅读推广的品牌传播，就是以品牌带给读者的核心价值为原则，在品牌识别的整体框架下，选择相应的传播方式，将特定品牌推广出去，在目标读者中建立品牌形象，并最终促进阅读推广活动的发展。意义是让读者了解和认知这个品牌以及品牌带给他们的价值。

参与能力是指BOP群体作为社会成员能够拥有平等的机会介入包容性创新的过程及结果并产生一定影响力的能力，本文将其划分为“主观能力”和“客观能力”。

“主观能力”是指BOP群体自身的创新参与意识，它是人们根据个体生活和社会的需要所引发创造新事物或新观念的动机，是在创造活动中表现出的意向、愿望和设想。BOP群体中所蕴藏的创新潜力往往因为自身认知水平的限制而不自知或者被忽视，因此对其创新参与意识的培养是开展包容性创新的必要条件。

“客观能力”是指BOP群体的创新参与能力，一方面包括在包容性创新中信息的获取与把握、过程的掌控与调整、制度的选择与利用等实际参与能力；另一方面是指BOP群体在包容性创新构建的新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参与能力，比如社区参与能力，包容性创新中往往需要社区组织来搭建企业、政府、科研机构与BOP群体之间的桥梁，这些扎根于金字塔底层的社区组织保留着当地人与人之间紧密联系的土壤，拥有着丰富的社会资本，因而降低了包容性创新中商业协作的难度。BOP群体对社区活动的充分参与以及对社区中与自身创新相关事务有相应话语权的能力将促进该群体的包容性创新参与。

(二)能力环境之于包容性创新的现实落点

包容性创新所需的“能力环境”是指BOP群体在包容性创新过程中所处的社会环境，身处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将有助于BOP群体提高并有效使用自身能力。“能力环境”一方面包括了金字塔底层的地理区位、资源禀赋以及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状况，上述能力环境很难在短期内发生改变；另一方面包含了当地的教育、医疗卫生服务、技术推广、基础设施、社会保障、金融支持等，这些由政府针对BOP群体的制度供给和要素供给可在短期内进行调整和完善，是包容性创新能力环境建设的重点。

例如，政府可采取措施以增加资金投入来完善贫困地区的交通、电力、饮用水以及数据信息传输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可制定相关政策鼓励金融中介进入，为包容性创新活动提供有效的资金支持；可加强教育软硬件设施的建设，在对BOP群体普及初等教育的同时，根据市场导向通过规范化、常态化的职业培训、专业讲座等形式来提高BOP群体的生产技能和产品使用技能等。

（三）包容性创新的能力提升效应

1.自我实现效应

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旨在通过BOP群体的能力提升和金字塔底层能力环境的改善来促进包容性创新的开展。实践中发现，许多包容性创新项目本身就有助于提高BOP群体能力，如一些医疗领域的包容性创新可大幅降低治疗成本（如白内障手术、假肢等），从而增强BOP群体的健康能力，使其加入到劳动力当中发挥更大作用；金字塔底层金融中介领域的创新扩大了信贷覆盖范围；识字工具的开发提高了BOP群体的识字率，帮助其获得信息、知识和技能，增加其进入市场的机会等（世界银行与国家信息中心，2013）[10]。此外，一些包容性创新项目以低价格高性能扩大了BOP群体支付得起和能够使用的产品和服务的种类以及覆盖面，增强了该群体的购买力并提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如低成本低耗能的电冰箱、非电力洗衣机、减少病毒传播的低价污水处理器等。这些产品改善BOP群体生活的同时，提高了他们的尊严，增强了BOP群体的自信和能力，使他们能够有富余的时间参与创新创业活动，从而实现自我价值并得到社会认可。

2.能力的主客体互动效应

二、融合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驱动发展的机制

包容性创新驱动发展的作用机制与传统创新驱动发展的作用机制存在一定的差异。基于能力建设视角，包容性创新驱动的“发展”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其研究领域由经济发展扩展到社会以及人自身的发展。

（一）能力建设的人力资本提升机制对经济发展的驱动

舒尔茨将“人力资本”定义为：通过对人投资而体现在劳动者身上的体力、智力和技能。金字塔底层存在众多未经任何教育而投入经济活动的自然人力，由于缺乏人力投资，他们身上难以凝固人力资本。包容性创新能力建设的核心就是提升BOP群体的基本能力，通过健康投资、教育投资、培训投资等使得该群体有能力参与消费、生产和创新，如加大金字塔底层的基础教育投资、通过网络平台对BOP群体开设各类培训班、通过点对点的信息绑定发送机制改变BOP群体的信息获取模式等，这些投资将提升BOP群体的体力、智力和技能，从而增加金字塔底层的人力资本。从人类社会发展历史来看，人力资本的积累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还将改善收入分配（Treasury，2001）[12]，具体体现在：

一是人力资本提高金字塔底层的经济增长速度。人力资本是推动技术进步和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有效途径。金字塔底层人力资本的增加将导致包容性创新过程中有效劳动的增加，资源利用率的提高，使得当地的经济能力和效率同步改善，进而加速经济增长。二是人力资本推动金字塔底层的产业结构升级。人力资本推动的技术升级和创新的产生将带来产业间相对成本的变化并引发新的需求，促使当地农业的现代化以及新兴产业的形成，从而促进产业结构升级。三是人力资本促进金字塔底层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人力资本的增加将提高劳动力的素质并促进科技的进步，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约型”的转变。四是人力资本增加BOP群体的社会福利。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通过对教育、培训、卫生保健等人力资本投资提高了BOP群体的能力、素质以及寿命，增加了该群体参与经济生产和创造收入的机会以及改善自身福利的途径。

（二）能力建设的社会融合机制对社会发展的驱动

能力性排斥主要表现为经济体因自身能力不足而导致制度政策对其产生限制，使其丧失参与和分享发展成果的机会和权利。BOP群体正是由于知识和技能的匮乏被长期排斥在知识技术密集型领域之外，导致其无法正常参与市场活动，也无法享受经济发展的成果。如我国农村地区在教育投入以及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与城市的巨大差距，造成了农村居民在知识、技能、素质上与城市居民存在较大差异，导致其在市场竞争中受到各种限制，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形式。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将通过对BOP群体能力的培养、思想的更新、可持续性教育以及对其所处能力环境的改善，将该群体的潜在活力与创造力释放出来，有效降低能力性排斥。Seelos（2005）[13]等就曾提出将BOP群体培养成社会企业家是解决贫困问题的有效途径。现实中，可口可乐公司也于2013年提出将在2020年前汇集500万发展中国家妇女参与装瓶与分销环节，旨在培养提升青年女性企业家能力（赵武等，2015）[14]。此外，包容性创新能力建设中社会集群和网络的形成，加强了BOP群体创新能力以及不同创新成员间的协作程度，增加了BOP群体的发展机会。因此，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将增加BOP群体公平参与市场并做出贡献和分享成果的机会，从而促进社会公平驱动社会发展。

（三）能力建设的价值认同机制对人的发展的驱动

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对BOP群体自身能力的培育，并将形成的人力资本转化为现实的可行能力；二是对BOP群体充分发挥能力所赖以进行的环境条件的改进与创造。前者是包容性创新能力建设的核心，涉及能力建设的过程和目标；后者则是能力建设过程中的条件体系的建设，是包容性创新在宏观层面的能力建设，后者的实现是以前者为基础且最终还是要落实到BOP群体自身能力建设本身。由此可见，包容性创新能力建设的过程就是BOP群体扩展“可行能力”的过程。

阿玛蒂亚·森强调人在发展过程中的核心地位,并把“人的发展”作为发展的终极目标。在此基础上，他将“可行能力”理念融入人类发展的研究之中并以此来衡量福利。由于能力标志着一个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以及他选择过某种生活或者实现某个目标的自由度，因而森将可行能力的提升视为人类自由的拓展。基于此，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在直接扩大BOP群体可行能力范围、实现实质性自由扩展的同时，还提高了该群体的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并提升了他们的尊严、自我价值感和社会认同感，从而驱动了人的发展。

三、结语

包容性创新的开展即开发金字塔底层潜力的过程，这一过程的实现需要加强BOP群体在价值链中的参与，将该群体潜在的创造性激发出来的同时，帮助他们进行基本能力的补足以及能力环境的支持，从而实现BOP群体能力的提升。本文基于阿玛蒂亚·森提出的“可行能力”概念来研究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在体能、技能与智能三者统一的基础上，构建了包括健康能力、学习能力以及参与能力在内的BOP群体基本能力清单以及该群体能力培育所需的能力环境；分析了包容性创新本身所具备的能力提升功能以及“基本能力”与“能力环境”交互作用的能力提升机制。基于此，包容性创新的能力建设将通过增加人力资本、降低能力性排斥以及扩展“可行能力”来驱动经济、社会以及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