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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的岩泉情

2019-10-11郑祖荣

滇池 2019年10期
关键词:笔会文学

公元 2003年 4月,即那场全民抗击“非典”的特殊期间,彭老曾有过一次为期四天的宜良县之行——应邀参加第二次岩泉文学笔会,并在随后很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写下七篇一组关于岩泉、关于宜良文学和他对文学后辈寄予殷切希望的散文佳篇。这在彭老晚年岁月中,可算是极为珍贵的一段文学情缘。而我,则有幸即此而首次拜识彭老,从始至终见证了期间的一切,数日朝夕相处,亲聆謦咳,从此与彭老结为亲密的忘年之交,深得他的关爱与指教,伴随他走完了他磊落静美的烈士暮年。

其时,彭老已年过古稀,是继彝族作家李乔公后的云南文坛盟主。于我而言,彭老著作等身,德高望重,他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唯是缘悭一面。他惠然肯来参加我县的岩泉文学笔会,我深感有一种出于意表之外的惊喜。

宜良县的文学笔会,虽经费拮据,步履维艰,但亦举办过多次。第一次名为“九乡笔会”,1990年 6月举办。以情形过于寒酸,而羞于向彭老启齿。当时,我负责九乡风景区的旅游宣传,因修筑九乡旅游公路,道路不通,游客锐减,正好匀出时间,借文学之力,为九乡造势。参加者有诗人米思及和作家李霁宇,郝铁红等。通知发出后,县分管领导以门票收入减少,不予支持。因改变策略,通知作家们自带吃饭所需大米,绕道进入九乡。那次笔会的遗产,为由我发起,营造“九乡文学林”。著名书法家冯国语先生曾为题书了碑名,唯因世事变迁,碑不果立,墨迹却至今收存在我手中。

之后,便是第一次岩泉笔会。其时我已转到县旅游局任职,因参与指导岩泉寺修复重建,得造主马明方主任经费支持,彭老已写入他的文章中:

1995年 6月的第一次笔会,那 15天的研讨,可说是年轻的宜良作家们在新时期向文学冲刺的一次誓师,8年的辛勤劳作终于有了“岩泉文丛”这 11本作品,以及没有编入“文丛”先后出版的十几本书。

2003年 4月的第二次“笔会”,则是对前几年文学成就的检阅、反思,厉马秣兵再冲刺。

又说:“县文联没有经费,只有让岩泉寺提供简便的住室,吃清淡的斋饭。”宜良文学的穷窘,由此可见一斑。

彭老和女儿彭鸽子是在 4月 22日下午赶到岩泉寺的。彭老在《暮鼓晨钟岩泉寺》一文的开头即有记述:“那天我们是下午 5时从昆明出来,路上车多而挤,52公里的路程却行车近一个半小时,接近宜良城西的岩泉寺时,已是夕阳西斜了。”

那么,笔会的地点何以要选在岩泉寺呢?彭老在文中亦给出了答案:“国学大师钱穆教授,抗战时在寺内一住年余,潜心写出了他的巨著《国史大纲》,并引来了陈寅恪、汤用彤、贺麟这些大学者来谈诗论道。”当时,由我倡导并题书碑名的“钱穆教授著书处”纪念碑,早已立于该寺的大天井中,并随后引起了国内学界的广泛关注。例如,2014年,荣获全球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奖的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他也是钱穆先生的学生,就由我陪同,以 93岁高龄,亲上岩泉寺拜访钱先生遗踪。而在 2018年纪念西南联大 80周年期间,专题片《西南联大》在中央电视台第一频道播出,就两次出现这通纪念碑的镜头。如今,“钱穆著书纪念馆”已建成开馆,并恰在许渊冲先生 98岁华诞的 2019年 4月18日,由我敦请许先生为纪念馆题书馆名的写件恰好寄到,因委请我县青年雕刻艺术家高志永先生阳刻贴金镌为匾额,悬挂于纪念馆的门楣之上。我想,彭老的那一次惠然肯来,除了他对宜良文学事业一向存有的殷殷关怀之情外,作为前贤遗踪,彭老也同样心存向往。他在《钱穆与岩泉寺》中写道:“山寺寂寞著书,这不仅是钱穆先生学术人格与毅力的体现,岩泉寺能留住这位学者,也反映了这名山古寺的魅力。”对于彭老而言,又何尝不如此呢。

第二天上午,岩泉笔会开幕式如期举行。彭老异常兴奋,即席发表讲话,对宜良作家在艰苦条件下坚持文学创作并取得的成就给予很高的评价,表示要为宜良文学大声疾呼,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彭老的发言,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县相关领导也到会祝贺。但同时宣布,刚接到上级通知,为抗击非典,不得举行 20人以上的集会。也就是说,开幕式的举行,也就宣告了它的结束。于是用过午餐后,外地参会者只得怆然离去。彭老却不信这个邪。清幽的岩泉寺,山明水秀,竹树森郁,要抗击和抵卸“非典”,这里正是最好的所在。更何况有佛祖护佑,菩萨洒净。加之彭老出发时就作好了小住数日的准备,因此,意犹未尽,当其他人散去后,彭老却偕女儿彭鸽子,单独留住了下来。这才使我与彭老终于有了连日畅谈的机会。

兹先说笔会的斋饭。彭老对此印象颇深。他在《斋饭》一文中记述说:

那天赶到岩泉寺时,已是晚饭时间将过,我们来不及进客舍安置,就直奔斋堂。重建后的岩泉寺,山门殿宇、亭台楼阁,都是朱柱金顶,斗拱彩画,飞檐翼角,很是庄严巍峨。只有位于天王殿左侧广场边的斋堂,是一间长方形简陋平房,摆着几张用得很旧已有些歪扭的桌椅,看来平日来这里吃斋饭的香客、游人不多,还顾不上用心装修。

菜是时令鲜蔬,茄子、南瓜、玉米、萝卜,烹调技术虽然一般,却洁净可食,特别是那盘油辣椒炒豆豉香辣可口,还有一大盆喷香的米汤。不是大锅灶大饭樽蒸饭,是不会有米汤的。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吃上米汤泡饭了,也就津津有味地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这真是令人汗颜的接待。而彭老竟然“津津有味”地就著“那盘油辣椒炒豆豉香辣可口”地饱食了“许多年没有吃上”的“米汤泡饭”。彭老简朴清素,随遇而安的高风亮节,就从这平实的叙述中流溢得淋漓酣畅,充满诗意。

在记述过斋饭后,彭老又笔致盎然地写道:

宜良的朋友说:岩泉寺也有斋饭丰富的时候,雨水季节鸡枞、青头菌、牛肝菌都是好菜,冬春更有鲜嫩竹笋……

这于是勾起了他儿时的记忆。我们于是便可以知晓,彭老的此一番岩泉之行,他是用全身心来倾情投入的。他情感的闸门,在这一刻几乎已完全地开启了。

我少年时代居住的赣江源头满山竹林,竹笋的鲜美至今难以忘怀。岩泉的竹笋能有那样好么?

熟悉宜良史地的作家郑祖荣,在《岩泉传说》一文中,给我们叙述了这样一个从黄士耕先生那里听来的有关竹笋的故事:某年春天,一条领笋的竹鞭从地底下钻进了斋堂内,引得那个道士突发奇想,派道童去宜良街上买来一个高 3尺余,口窄肚大的瓮,把筍芽罩住,让笋芽在瓮中生长。过了两三个月,笋已长满瓮,道士就请来宾客,当众砸碎瓦瓮,把这一堆洁白如玉的鲜嫩笋芽用来待客。“从此以后,岩泉寺的素食山笋便远近闻名,驰誉方界。”

这虽然是传说,我却相信不疑。名山古刹,高明的美食家太多了,我只能叹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没遇见这鲜美佳肴!

可知我们之为彭老准备的这清素斋饭,确乎的没有鲜美佳馔。纵是一向清简素朴的彭老,也不能不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好在来日正长,我们会有机会来补偿此番对彭老的亏欠的。

接下来,按原定仪程,陪同彭老游览了我从文化意义上主导开发的九乡风景区。从荫翠峡泛舟,再穿惊魂峡,过古河穿洞,到雄狮大厅小憩,然后度攀虹桥,下到雌雄瀑布之畔,循着这诸多由我命名的景点,我向彭老缓缓讲述了我当初最先进入九乡探洞,然后写诗撰文对外宣传介说并终于迎来开发等一桩桩往事。彭老一次次地被我的讲述所打动,也一次次地陷入沉思。他是一位善于倾听的长者。激动之余,他一次次地拉住我的手,用力地紧紧一握,使我深深领受了他给予的激勉与策励。

然后游柴石滩水库。从旅游开发的角度,这座珠江源头的龙头水库,则已被我命名为“明月湖景区”,见于九乡风景区申报为国家级风景区时报建设部的《九乡风景名胜资源评价报告》。我们是分乘两只快艇下湖的。在艇中,彭老一定要拉我与他并肩而坐,以便于交谈。而我们的手,很多时候是相互牵挽着。船行湖中,水势开阔,波平如鉴,一脉琉璃清碧如洗,两岸青山夹岸相迎,白云跌落水中,航行如履梦境,能将终年伏案写作而极少放松自己的彭老请到这真山真水的大自然中观青山的妩媚,听林禽的禽鸣,呼吸湖面的清风,眺望醉眼的野卉山花,使天地物我,两忘于其间,在我们拳拳的私意里,也算是为他尽一点弛然的快意,怡悦身心,享逸情志,让他给世间多留下些美妙的文字。在湖上,我给他讲述了大坝修筑前,我邀请昆明市作协刘祖培主席来宜良采访,并最终撰成该项工程的第一篇纪事文学《柴石滩向你呼唤》,后刊载于《滇池》文学月刊 1989年第 2期。就在如此松快的交谈中,他突然向我发问:你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关爱,使我的心随着航船而颠颤起来。其时,我已是云南省作家协会 20年会龄的会员,一直笔耕不辍,已发表上百篇文学作品,多次获省、市奖,出版作品五六本。但卑居县域,天意高远难问,自然是未曾加入。他听后,表示说,愿意作我入会的第一介绍人,叫我尽快准备申报资料,具体操作事项与彭鸽子联系。彭老待人就这样真诚,但凡他看准的事,是一定会帮忙到家,抵于实现的。

向晚,我们才回到码头,弃船登岸。在灿烂的夕照中,与我彭老湖畔合影留念。这一帧合照,至今悬挂在我冗陋的书斋中。

除外出游览外,彭老在岩泉小住的每一个晨昏,他也并不曾休闲。他在观察与思考,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初入岩泉的当是,他这样度过:

吃罢斋饭后,已是暮色四合,不便游览这占地 200余亩,过于宽阔的寺院和园林,我就和女儿鸽子坐在天主殿前高高的台阶上乘凉,远眺山下宜良坝子那如万千颗大大小小的金星落地的璀璨灯火。

大殿前有几棵枝叶茂密的百年老青香树,一只碧绿色的流萤从树丛中飞出轻悠地飘上飘下,过了一会儿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飘过来,给这古寺的夜晚,添加了一抹特异色彩。

如今不仅在城市里,就是在乡间也难得一见这萤火虫了。使我颇有老友重逢之感。也想起了六七十年前的儿时,追逐着萤火虫,把它投入玻璃小瓶中,也想效法古人那样,来个“萤案读书”。萤火虫却不耐瓶中的窒息,萤光在变暗,我只好一一放出,又见点点碧玉闪灼地飘向夜空 ……

我们就这样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地坐着,谈着,等来了那召唤僧人晚祷的暮鼓。击鼓者,不是简单的敲击,而是娴熟地一下重击后又缓缓抚过鼓面,巨大的响声后,随之而来是一串低沉的和声,传出殿宇,散向山林,山林也在震荡回旋。如此几次,才响起悦耳的敲磬声、诵经声。虔诚的僧众把他们对佛家的信仰、对经文理解后产生的感情全都朗声抒发出来,是那样抑扬顿挫有乐感。我们被深深感动了,几个小时前,在城市、公路上的那种烦嚣,全都被这缭绕梵音所洗涤了,心境也顿时变得澄净清凉。

我们仅是刚刚来到就被融入了这清幽境界!

岩泉寺道佛合一,下寺为佛宇,上寺为道观。白天,从所住的下寺到上寺,境界迥异,那是峭壁清泉的出涌之地,真正的“岩泉漱玉”得名之所在。泉畔,立有我策划的石碑:“袁嘉谷品茗处”。袁嘉谷为清末经济特科状元,即大学者王国维,也曾经是他的学生和下属。他在此品茗时曾留下诗句:“岩下品茗留香久,漱玉堪称第一泉。”当年,钱穆先生和其侄钱伟长先生,就都曾在此品饮过宜良县的特产宝洪茶。而彭老也认为:“宜良的宝洪茶一向味如龙井,由于土壤气候水质特异,又有这岩泉水浸泡,给我的感觉甘美远胜龙井。”又说:“遥想当年那些文人学士来此,一杯好水泡的好茶,怎不文思如涌?……我与女儿鸽子在树下荫凉处的石几上缓缓喝着茶,迟迟不想离去,也是‘茗饮欲忘归!”而自岩泉归去的彭老,为岩泉写下的七篇美文,又何尝不是“文思如涌”呢!

就这样,经过小住岩泉的一番休整,游览了宜良的山水名胜,对宜良县的大自然美景和人文历史,有了更多的感悟,这不能不激起他创作的灵感。除了对他所钟爱的岩泉胜境必须有所诉说,有所交待之外,更重要的是作为长者,他对宜良文学所怀抱的那一番热忱和关爱,促使他下定决心,要用他那一言九鼎的如橼重笔,为宜良文学开路,为宜良文学助威。于是,《又出现一片文学森林——记宜良“岩泉”作家群》这篇铿锵力作,他早已酝酿成熟,只待回到书斋,挥洒成篇,就可以出炉问世,惊艳文界了。

也许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在与我们告别时,他并没有向我们透露一丝一毫,只是深情地与我们一一握别,就乘上了返昆的专车,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白云,不带走岩泉的暮鼓晨钟、泉簌松声,却超常发挥地给宜良留下了七篇美文,使冷落于“非典”的这一次岩泉笔会以丰盈的收获,圆满收官。

今按谱检录,彭老于 4月末回到昆明。稍事休息后,他就文思泉涌,筆不停挥。以发表文章的为序,最先是 5月 20日《云南日报》上的《又出现了一片文学森林》,接着是专篇评赞《季冬的诗》。5月 26日《都市时报》的《暮鼓晨钟岩泉寺》(6月 9日上海《新民晚报》转载),5月 28日,《都市时报》的《钱穆与岩泉寺》(8月 20日《中华读书报》转载),5月 29日《都市时报》的《茗饮欲忘归》,5月 30日《都市时报》的《斋饭》(9月 5日上海《新民晚报》转载),6月 3日《都市时报》的《兴衰岩泉寺》。这在彭老的文学生涯中,也应是一次极为罕有的井喷与突涌。他文中所说及的“文思如涌”,竟在他笔下得到了最精彩的呈现。

最具社会影响力的自然是首篇:《又出现了一片文学森林》。以《宜良散文集》为例,彭老评价说:

《宜良散文集》中,收集了 136篇,60余位作家的散文代表作,较完整的体现了宜良作家们现有的文学实力和巨大潜力。

紧接着他依次列举:

“郑祖荣的《钟声》、《梨花》,朱兆麒的《岩泉祭》,王贵平的《飞来寺散记》,张俊锐的《清湘明月》,龙河的《岁月》,徐琼英的《再见吧,妈妈》,尹源的《开远南洞》,施国芬的《送你一程》、《昔日不再》,周汝燕的《我是一燕子》、《落叶情愫》……都写得短小精炼,文笔朴素,能给人美的愉悦,把读者带入不同的意境中。”

对于上述作品,彭老给出的定评是:

一个县却有 50多个能写散文,而且都具有一定的水平,这文学现象颇奇特,也大令人振奋了。这本《宜良散文集》,不仅是宜良作家众多散文筛选出来的精品,放在全省的散文作品中也是闪亮夺目。

而属于个人的作品专集,他择其紧要,首先给刘伟的《白发童话》予嘉评,称其主编十几本书的“岩泉文丛”为“功德无量”。对钟树林的诗集则说:“我颇喜欢钟树林的诗”,称其“简短明朗的诗句就很耐人寻味”。而尤对于季冬的诗,他称赞说:“他这本诗集中的 145首,多数是佳句连篇”,“诗能如此朴素、明朗,又精巧深沉,很难得。”然后,彭老又特别指出:

郑祖荣在这些作家中,年岁、学识都较高,又愿热心指点、支持年轻人,也就自然形成这一群体的领军人物。他一直对宜良历史文化孜孜不倦地研究,岩泉寺的恢复重建、九乡风景区的开发、几次笔会的举办,都具体参与了领导、组织。学识、生活,使得他的散文、诗词、论文具有自己的风格、见解。

对于宜良文学,彭老更是充满期待:“一座深密山林的形成,都得由小树嫩苗开始,只要能破土而出,又善于吸收阳光,自会扶摇直上成为参天大树。再过几年,第三次‘岩泉笔会时,我想宜良这文学之林肯定更加浓密!”

彭老的上述评赞,对宜良文学无疑是极大的激励。尤其是对我,则更是无形且无时不在的鞭策。从读到彭老文章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彭老似在默默中随时注视着我;而他,更用他高产的文学业绩,默默中给我以榜样。于是我如同穿上了那双永不停歇的魔鞋一般,只能拼尽余力,一直地舞蹈下去了。这事关彭老给出的赞誉,我只能给彭老争光,不能给彭老丢脸。此情此念,唯我心知。

彭老离开前,鼓励我将存书告罄的《岩泉史话》重加修订再版,以应游客的需求。于是在 9月 24日,我抱病写成《修订版序》;并征得彭老同意,将他的岩泉系列散文全数编入,于翌年初再版。紧接着,又完成出版《人文狗街》《南诏野史点注》,彭老均给予鼓励和肯定。

2006年,由我主编的九卷本《宜良文化丛书》出版,旋获云南省人民政府奖。为此,彭老亲莅宜良参加该套丛书的首发式,并发表讲话,亦给予充分肯定。

2007年,完成《龙腾柴石滩》一书。又将十卷本的民国《宜良县志》点注出版,旋获首届云南省地方志十佳成果奖及昆明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成果奖。对此,彭老也颇感欣慰。其冬,彭老在文山时的部队战友托我撰书一联:“戎马南疆,雄文边塞。”裱后装框,以赠彭老。彭老十分喜爱,常置于客厅。2010年,彭老《解放大西南》荣获鲁迅文学奖。《大观周刊》采访时见之,即用为报道文章题目,载 10月 26日出版之《大观周刊》2010年第 40期。

2009年,出版《痧症全书译注》,亦获昆明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成果奖。彭老对我的这项成果亦颇饶兴趣。这一年,为彭老八十华诞。彭老在昆举行了一个晚宴。我撰联首嵌“彭老”二字,书成装裱为祝。联云:“彭祖寿高八百岁,老聃文馥五千言。”后将此二事写成《彭荆风老寿联》一篇,收入拙著《写韵斋札记》中。

2010年,出版第二本旧体诗词集《廿纪吟草》。彭老又于“2009年 7月 25日于病中”,写成《剑磨十载——序郑祖荣〈廿纪吟草〉》,后发表于《云南日报》,这对我更是有力的策励。

2011年 6月 13日,经彭老的持续关怀,我终于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成为县内第一名会员。年底,点注出版《清康乾三部〈宜良县志〉点注》。这是该三部久埋于尘封的手抄本旧籍的第一次公开出版,旋获第二届云南省地方志优秀成果奖。彭老知悉后亦很为我高兴。

2012年,《滇菜魁首宜良烧鸭》及《郑祖荣诗词自书帖》二书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云南省作家协会领衔为我举办了首发式。云南省作协主席黄尧先生率省作协各著名作家赴宜良主持会议。彭老以 83岁高龄,赴宜出席首发式,并发表讲话。他对我的关爱支持,我深深感激。

同年,拙著《宜良文谭》《宜良古今楹联集萃》出版。其间,自 2009年始,至 2017年 5月,由我主编的民刊《黉学》共编印 8期刊出文字 200余万。宜良又涌现出一批文学写作和爱好者。对此,彭老亦颇看重。他表示,现在的官刊多讲官话而真话太少,希望我们写真情、讲真话,认为民刊也能培养出作家来。他不仅每期必读,还打算为《黉学》写一篇有分量的评价性文章。其间,他又一次下宜,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万家凹村的茶花种植,并与女儿郑畅谈心指教,合影留念。我女儿后来写成《彭老给我谈文学》,发载于《黉学》第 3期。

2013年 10月,完成写我老家的《金家营人文史话》。付印前,召开了书稿读评会,彭老亦答应参会。而因事未能出席。我请鸽子转告,可否写一个书面发言?鸽子却回电话说:“我爸爸已经认真读完了书稿,很称赞此书。我爸爸特别交待了,不只是简单发一个言的问题,说要为你写一篇《赞》。这《赞》,他是从不轻易写的。为你写《赞》,这在我爸爸是第一次。”兹将此《赞》全文引录于后:

《金家营人文史话》赞国有史,府、县有志,名家望族亦有谱,惟村有史志者寥寥。社会变革,盛衰兴替,岂无贤人幸事可记?实欠有识之士关注乡梓也。

今有郑祖荣君合宜良金家营村老少之力,编著《金家营人文史话》,上溯明清,下至近当氏;村落源起、建制沿革、自然状况、人物、教育、文献……无不详列;忠孝仁义、先贤逸事,皆得彰显。既能告慰祖先,又可引领后来者,实有“传史、资治、教化”之功。

因以为赞:“村处宜北,茂林修篁;三姓相融,正气弘扬;礼学传承,耕读荣光;修史列志,惠风流畅。”

2013年7月 9日于昆明西坝

2013年 7月11日修订

彭老于我的关爱劝勉,于此为至极矣!

这样算来,结识彭老前,我虽也一向勤奋,因尚未退休,写作全靠业余,只出版了五、六本书,平均每四年一本;自得彭老策勉后,精神振作,不暇自闲,虽质量不敢自夸,数量却大幅提升,十年间共完成十余本,达到每年至少一本。因为有了这点成绩,市作协换届时,从年龄上赶末班车,担任了一届昆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这在市作协历史上,由区县作家担任此一职位,我算是第一个。

此外,还有 15卷本“宜良文学丛书”,2013年由云南大学出版社出版。这部丛书,尤其得到彭老的关怀和指导。在序言中特别述及了上述的两次岩泉笔会,并专门记述了彭老首次推介宜良作家群的《又出现了一片文学森林》一文。各有关方面积极出资,总款达百万元,也与彭老的特别关注与高度期许密切相关。在云南的文学史上,一个县的文学作品像这样一次性地聚群式推出,也是从没有先例的。

在这套丛书中,有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也有散文集、诗歌和纪实文学,都缺少文学评论。好在此前几年,评论家朱霄华先生为责任编辑,在《边疆文学·文学评论》上为我编发过多辑文学札记,以文言语体写成。于是我扩而充之,辑成《写韵斋札记》列入到丛书中。朱霄华先生此书写有专评,在《云南日报》发表。后来,此评竟荣获了一个为时十年期的《云南日报》杯的文学评论一等奖。彭老出席了那个颁奖会。他的欣喜尽在意料中。

彭老的岩泉情缘就这样日益浸沁,以日俱增,更以时俱增。彭老每年都要下宜良一到两次,先后拜会过宜良花王段文斗、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宝洪茶传承人张文彬,而与同样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宜良烧鸭的几代传承人杨继春、兰学成、周锡跃等更是交情稠叠,每到宜良都必往食宜良烧鸭,并郑重评价其远胜北京全聚德烤鸭。此后,又深入狗街小哨干巴菌彝族生态旅游村,游览太阳谷,品食干巴菌;到草甸山中采摘红樱桃,在水库山箐边的农舍中腊酒鸡豚,山肴野蔌,饮啖而归。彭老因散文《驿路梨花》入选中学语文课本而国内外驰名,久欲拍一组梨花照片,因为选定宜良耿家营乡的雪峰生态园。2015年春,我们一行到该生态园住下,一个晴明煦暖的上午,在盛开的梨花园里,多处选景,反复拍照,共同留影,尽兴以归。

不久,彭老决定乔迁安宁太平镇山间别墅。装修前,我们前往参观,对室外绿化花木提出建议。回县后,特按绿化所需代购了花木,彭鸽子两番押车到宜,运往山中,按规划种下。尤其是宜良盛产的茶花,种植颇多,也生长茂盛。彭老独居山中,潜心写作,每于思倦神疲之时,徜徉于花前树下,以得暇憩,以养心智,因而益逾愉悦,成果愈富。我于写作之余,颇习书法,久之稍有浮名,彭老对我的书法一向激赏,几次为我策划到昆办展。他曾表示,再有机会出国访问时,将携我的书法出国,赠与接待的友方。及至入住别墅后,我向彭老提议,宜给此宅命名,书匾悬挂,以传后世。彭老欣然接受,自题为“玉积堂”,委我书之。最终,由高志永以阳刻贴金镌成,我们一同恭送到府上,悬挂于客厅之中。彭老十分喜爱,与我们一同在匾下合影,以为纪念。这天,彭老拿出珍藏了近 30年的江西家乡特产四特酒来招待我们,彭鸽子亲自下厨,为我们烹制了拿手的“红烧狮子头”等名菜上桌。十数年的亲密相处,彭老久已成为我们心目中最可信赖的朋友,更是我们永远尊敬的师长。他于我们,可谓是无问不答,无请不从;而我们于他,则是无教不奉,不示不遵。他八十八岁寿诞过后的一天,我们又远道去看望他。彭老手中有一册 32开本的题辞纪念册,一向秘不亦人。这日他十分开心,便拿出来让我们观赏。记忆所及,该纪念册题辞签名的都是国内的文学界名流,如已经作古的艾芜、冯牧、汪曾祺等。翻看之时,彭老已准备好笔砚,要我在册上题书一页。我之所书为祝他寿誕的“何止于米,相期于茶”。写讫,意犹未尽,又将他八十华诞的贺联“彭祖寿高八百岁,老聃文馥五千言”另书一页,以为永念。只可惜我们共同的祈愿,竟成黄鹤,高举而不复还矣。

与彭老的交往,是我毕生与长者情谊的精典范例。那心心相印,无话不谈,无时不挂念于心的体验,亦可谓止此为最。作为晚辈,我给他送过我妻精心腌制卤腐,送过药饵,也与朋友一道送过宜良特产的烧鸭,送过由我县企业家殷树茂先生独自科学饲养成功的抚仙湖特产鱇浪鱼;而他对我这个晚辈,则送过茶叶,更送过合我穿着的衣衫背心。甚至我牙坏了需要修治,他也推荐了昆明 43医院已退休的詹主任为我镶治,并安排鸽子亲往联系,得到了许多的便利。他关心人很细,也很真,捧在手中,总感觉沉甸甸的,有一股暖流直透心底。在文学上,我有志于《红楼梦》的研究和重新点校,他也给予了许多的指导意见,希望我早日完成。他生病住院期间,我算是文化人中到往最多,看望他最勤的一个。他最后是肠道不适,久不能进食。我给他送去的,是女儿郑畅所买的一瓶最好质量的古怀庆府产山药饮片,此物能健脾厚肠胃,性温和而滋养。据鸽子说,彭老最后一餐,就是服食了我送去的淮山药熬成的糊汁,很舒服,然后就安然睡去,再没有醒来。

彭老的息魂之地,最终也选择在了地属宜良的草甸青龙园,这该是他与宜良结缘的一个必然的抉择,亦冥冥中自有定数。宜良,是他晚年交往人群最厚、挂念也最深,出行游历也最多,也最令他开心的地方。虽是阴阳阻隔,无以再晤,但在心灵上却与我们更亲,也更近,每年都可以就近去看望他。每当山间的梨花洁白如雪地连山绽放时,我就会在那香雪般的海洋中,见到他的微笑,笑得那样的真诚、甜美。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活在宜良的山水间,活在中国人生息不已的神州大地上。

本栏责任编辑 李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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