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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传播的三要素: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

2019-10-08罗伯特·考克斯田玉霞周文娟李家銮

鄱阳湖学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复杂性规模

罗伯特·考克斯 田玉霞 周文娟 李家銮

[摘 要]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研究视角转移到环境与传播方面,环境传播作为新兴领域得以发展。环境传播过程中应该重点考虑三个要素: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规模要素涵盖的情况和影响涉及的范围更大、程度更深或传播更广;复杂性要素是指各种错综复杂的影响;传播系统则突出了过程、流程和修复。通过尝试运用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三要素进行环境传播研究,并将研究成果运用于社会、政治方面,能为创新研究方法带来启迪。

[关键词]环境传播;规模;复杂性;传播系统;研究平台

21世纪初,戈斯霍恩(K. Goshorn)注意到,有关“环境”的话语已经成为“一种构成力,而不仅仅是问题、事件或运动的一个话题集群”。他指出,学者们逐渐将环境话语视为一个“开放的能指系统”①。然而,环境传播这一新兴领域虽然涉及这些话语,却“基本依靠自我创造”,即不断借用修辞分析和表意分析等上级学科的议程和方法,借用大众传播研究的传统研究兴趣(比如议程设置、媒体框架等),以用于环境文本和情形。

因此,戈斯霍恩担心环境传播学者们不熟悉更广泛、跨学科而又涉及环境话语的知识传统,特别是政治学和社会学理论。至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论是在对学术影响较大的多学科理论方面,还是在增进一系列课题的学术和研究方面,该领域都已经多有建树。

然而,正如本届会议组织方观察所认为的那样,这个不断发展的跨学科领域“没有得到很好的组织和整合”,“主要是因为不同学者的学术背景和研究方法差异巨大”。这与科波拉(N. W. Coppola)和卡利斯(B. Karis)10年前的观察所得不谋而合。他们认为,对传播概念的不同理解构建了截然不同的“话语群体”(discourse communities),这些群体“倾向于互相排斥,面对问题时倾向于使用单一的解决方法”②。

因此,本届会议的议题如下:我们该如何重新思考该领域的轮廓、概念映射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其他学科之间的关系?我们的任务范围很广,这种映射的潜在基础很多,仅仅提出一个话题概要或者列出研究领域和主要发现,可能并无用处。与之相对,我认为应该有更多的生成性框架或要素,以帮助我们确定研究优先级、研究的组织方式以及领域内外研究成果的整合。因此,我大胆地提出环境传播的三个要素,即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作为我们开展工作的切入点。我也相信,会有令人兴奋的新的研究平台和协议能够帮助实施基于上述要素的项目,能够启发我们重新思考关于媒体、传播和环境的知识的生产方法。

本文将详细阐述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作为生成性框架或要素的含义,以及它们对我们的研究方法和工作组织方式的启示意义。

一、规模

我首先想提出的就是规模要素。它不是用以区分研究领域的话题域或图示,而是广义上的研究工作的一种积极的思考方式、一项基本原理。所谓规模,即力图在更大的范围、更深的程度或更广的条件上关注与人类传播/媒体以及环境相关的问题,并达成更好的效果。

从某种意义上说,规模要素揭示了相关研究自相矛盾的局面:一方面,我们似乎(至少是含蓄地)承认规模的存在,即环境问题是普遍的(有些甚至是全球性的)和系统性的,这些环境问题产生的直接原因就是人与自然关系的混乱和治理体制的散漫。另一方面,虽然我们很多学术研究都涉及这些话题,但是往往局限于本地、局部或者更大的传播和物质系统内的个别要素——这种传播和物质系统往往并不被承认。

最近涌现了一批重点突出、独具一格、颇有深度的有关气候变化和能源问题的传播研究,比如智利气候变化的媒体报道①、英国气候变化减缓争论中的语汇表述②、气候意识运动中世界末日意象的使用③、影响居民纳税人减少用电信息的有效性④等。虽然上述研究和类似研究颇具意义、主题明确、思路严谨、成效显著,但是它们关注的往往只是媒体内容或单一行为、文本或话语,而非分析更具广泛性、制度性或系统性的过程以及条件和效果之间的相互关系。

其中的原因不难理解。随着规模的扩大,随着纳入考虑的各种关系网的范围扩大,传播的作用逐渐变得复杂,理论与研究的关系逐渐变得模糊。而有关气候变化的研究尤其如此。事实上,应对这一挑战所需的经济、政治、监管和其他系统层面的变化的规模和复杂性是无可比拟的。比如,当媒体和/或传播实践与过程影响能源生产、运输和定价的全球结构时,我们应如何识别它们的角色或功能?在这些全球结构中的资本投资——“沉没碳成本”(sunk carbon costs)如何定义?媒体或传播在维护或挑战支撑这些体系的政治和监管制度方面发挥什么作用?

如果环境传播这一学科要严肃对待气候变化问题,它就必须面对媒体/传播与物质、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和话语等过程交互方式的程度、传播和/或范围。虽然回答这些问题比较困难,但规模要素可以激发学者们开始将媒体/传播与不同条件、实践和系统之间的关键关系进行理论化或从概念角度加以明確,这些条件、实践和系统与我们领域的研究以及各种各样的大规模环境问题有关。

事实上,已经有学者作了一些尝试,比如过去5年来汤姆·康普顿(Tom Crompton)一直在质疑当前传播方面的反应是否足以应对如此规模的气候变化。他认为,“总体而言,这些反应背离了我们作为公民、选民和消费者作决策时所秉持的价值观”,许多环保组织的宣传活动在主流媒体上的传播“实际上可能会延缓,甚至破坏具有深远影响的系统性的行为变化的前景”①。

类似地,贾斯丁·罗尔夫—雷丁(Justin Rolfe-Redding)也敦促学者和环保主义者避免“非此即彼的做法”,避免“要么短期关注个体行为,要么毫无重点地强调教育②”,即旨在给公众普及信息的媒体(电视)节目。他告诫说,他们也不应该在其宣传中依赖“信息赤字”(information deficit)假设(即只要公众掌握了更多的信息,他们就会做到X、Y或Z)。事实上,我们知道,掌握更多气候变化的科学知识,未必能引发更多的行动或政策改变③。相反,雷丁提出一项研究,强调“多重行为变化的层叠过程”。康普顿(T. Crompton)和苏格森(J. Thgersen)称之为“溢出效应”④(“spillover” effects),即一旦开始发生改变,就会产生进一步变化的趋势。

然而,与康普顿和罗尔夫—雷丁所说的相比,学者们面临的挑战可能更艰巨。我认为,我们在媒体研究、科学传播和公共教育运动方面的许多工作还很不足,难以反映许多环境问题传播过程的范围和程度。因此,规模要素旨在邀请学者在更广阔的语境或系统中对传播行为进行理论化解释或阐释,从而丰富这类研究。所以,在下一节,我想进一步探究严肃探讨这种大规模的研究项目的意义。我认为,规模要素蕴含着另外两个要素,即复杂性和传播/媒体系统。

二、复杂性

规模要素不可避免地具有复杂性和更广泛的偶然性。因此,在复杂系统中,单一传播行为的效果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对传播关系的分析也越来越复杂。事实上,许多环境传播方面的研究都隐含地假定了这种传播在复杂关系中的效果,包括行为改变、受众接受以及在更广泛的社会政治和文化背景中传播的主流话语的正常化效应。

复杂系统也是我们研究传播活动的战略领域。其中的传播活动研究假定认为,某些效果是其他偶然效果或条件的结果,而这些效果和条件又是特定传播选择、运动和信息等因素的结果⑤。然而,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仍然大部分集中在局部或单维研究,而非聚焦于系统中对偶然关系或战略效果的探究。比如,我们分析某一特定媒体框架、信息或有说服力的诉求,往往不去考虑与这些框架、文本或诉求息息相关的一系列复杂变量。正如奥劳森(U. Olausson)所言,这种分析丝毫没有考虑公众对此类信息或诉求的实际理解过程①。

事实上,环境教育运动中所谓的“信息赤字模型”的失败,恰恰在于它未对行为变化的其他影响因素进行更广泛的战略分析或系统分析。早期气候教育运动和环保组织的倡议尤其如此。这些研究假定认为,只要科学教育工作者、新闻工作者、风险传播者或倡导组织“提出正确的框架”,就会自然产生预期的效果。布吕莱(R. J. Brulle)和詹金斯(J. C. Jenkins)认为:“无论这种想法多么中听,它都是一种语言神秘主义,即认为大规模的行为、政策或政治制度仅仅通过文化重新定义就能改变。”②

复杂性要素假定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学术研究,这种研究力求避免单一或孤立地描述媒体内容、信息、话语或行为,转而尊重语境、来源和影响因素的多样性,各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受众的理解过程等因素。当然,虽然我们认识到复杂性模型存在于我们自己的研究中,也存在于相关领域的理论和知识传统中,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是一劳永逸的。多样化的方法包括媒介生态学,文化解读或“厚描述”③(thick description),复杂系统的多变量分析,表达理论和构成社会形态的话语表达④,以及耦合分析,即对构成特定历史和社会形态的偶然性和语境性表达的研究⑤。

即使在地方性的、战略性聚焦的运动中,对一系列复杂的因果因素或行为驱动因素的分析也颇具挑战性。比如,鼓励节约用水的地方性宣传运动就面临一系列复杂的驱动因素,包括环境因素(降雨量、温度)、社会经济因素(收入、教育水平)、感知影响因素(对邻居行为的认知)、基础设施因素(储水和分配系统的类型)等⑥。

复杂性要素慎重对待构成相关环境的不同条件、影响因素、各种关系和其他变量,比如构成全球能源系统的各种元素或对流域水资源保护的各种影响因素。虽然复杂性要素不是規模要素的必要特征,但是复杂性越高,环境挑战的范围就越大,或者强度就越强。

与复杂性要素密切相关的是对信息、叙事或话语在媒体和/或传播系统中的流动、过程或接受的分析,它们构成特定社会文化景观的特征。因此,我提出环境传播的第三个要素,即传播系统。

三、传播系统

所谓传播“系统”,指的不仅仅是媒介环境的结构性安排。相反,传播系统要素强调的还是活动的重要性,它突出了环境传播或传播回路的过程、流程和再媒介化,以及在这种环境中可能影响意义的各种曲解或阻力。因此,这一要素也突出传播系统中影响信息、知识或理解的方式,而这些信息、知识或理解被这一范围内的个人或观众接受或“接收”。

从一定意义上说,传播系统要素道出了学者们日益增加的不满。他们开始质疑奥劳森所称的“媒体中心主义”是否恰当,尤其在涉及公民对大规模环境问题的理解时。比如,在研究瑞典和挪威的新闻媒体对传播生物能源信息的作用时,斯基斯沃德(T. Skjlsvold)就批判了在媒体和技术扩散的研究中“欠缺分析的方面”,批判其未能解释媒体如何、以何种方式影响公众①。类似地,奥劳森认为,长期以来关于受众接受的研究都表明,公众对问题的理解是“复杂过程”的结果,“媒体信息仅仅是意义生成的众多来源之一”②。

此外,对系统要素的启发式探索会延伸到对规模要素和复杂性要素的关注上来。系统要素提出的研究问题恰恰是关于“复杂过程”的。在这个过程中,传播或更正传播的多重源头和路径影响着“意义”或对环境问题的理解。比如,在社交网络、博客、和意识形态聚集地的新媒体背景下,我们应该如何描绘公众在媒介环境下对气候变化的理解方式?这种媒介环境不仅包括社会性的影响因素和人际关系的影响因素,也包括传播系统因素——在这种传播系统当中,既有传统新闻媒体(报纸和广播电视)的危机,又有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命名的“利己的信息提供者”③的崛起。

要回答这些问题,不可避免地需要新的分析模式和不同的概念和理论方法,以描述特定的传播系统或意义生成生态。我认为,沃德(S. Ward)和范·范瑞安(K. van Vuuren)最近的研究代表了这一动向。该研究分析了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一个假想的“彩虹区”(Rainbow Region)中的文化和媒体实践。他们没有聚焦主流新闻,而是探讨了该地区的社会历史、非主流文学、社交网络和电影等如何构成传播系统,以“促进关于可持续性和气候变化的社区对话”④。

沃德和范·范瑞安的研究不同于领域内对媒体研究的常规方法。那么,如何开始在我们的工作中推进这种创新或试验呢?如果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是我们研究的重要因素,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既在这些领域内创造更多机会推进全面性的工作,又能更好地整合、组织和分享我们的发现?

四、研究平台和研究过程

有些提议和做法已经证明是有价值的,比如《环境传播》期刊推出了使用交叉研究方法的“气候变化的话语构造”特刊和“环境‘空间的符号性/话语性转换”特刊。其他提议也被一些专业论坛提及,比如欧洲传播研究教育协会(ECREA)会议讨论的传播气候变化,而本年度即将在瑞典乌普萨拉市召开的“传播与环境大会”的主题就是公众参与。

更进一步来说,在相关学科中,创新研究平台明显融入了类似规模、复杂性以及研究成果的社会/政治运用等因素。有两个类似平台似乎特别适用于我们的工作:

一是受邀小组或工作论坛。此类论坛的参与者来自众多学科背景,他们就一个重大问题面对面地交流信息和想法,并给予反馈和回应。这类论坛也非常适合解决环境、媒体和传播等学科的交叉问题,特别是与规模、复杂性和/或传播系统要素相关的问题。此类工作论坛一般历时1—2天,由主办机构、高校或其他机构提供支持。

事实上,还有一些密切相关的类似论坛:2012年,美国华盛顿一个重要的环境非政府组织邀请了15—20名传播学学者、社会科学家和其他非政府组织中气候变化项目领导者参加了为期两天的工作论坛。该论坛旨在识别这些学科中的研究成果,以便更有效地处理大规模的环境和气候意识行为变化。与会者包括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乔治梅森大学气候变化传播中心的学者、环境社会学家,以及美国主要非政府组织的气候变化项目领导人。

类似地,今年7月,忧思科学家联盟科学与民主中心和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法学院将共同举办为期两天的工作论坛,主题为“科学、民主和关于水力压裂的社区决议”(利用水力压裂开采天然气的争议过程)。论坛将汇聚35位领导,他们在社会科学、天然气技术、法律、政策、传播和公众参与以及环境和卫生科学等学科有着深厚的专业知识。论坛不仅旨在更好地理解水力压裂技术的科学和监管现状,也旨在促进关键参与者之间的沟通,以及改善公众和决策者获取信息的渠道。

此类论坛不必是一次性活动。比如,华盛顿气候变化论坛的组织者希望其会议将有助于培养越来越多的学者和非政府组织参与讨论大规模环境行为变化带来的挑战。

二是多重利益相关者参与的持久型研究合作。此类合作项目不仅包括多学科的学术参与者,也包括有关利益相关者或公众成员,通常处理一个复杂问题或多层面问题,如流域保护,某地区的可持续性实践,或规划某地区向清洁能源经济过渡。特别是环境与卫生科学以及政府环境机构,在过去10年中参与了多重利益相关者的研究合作。

环境传播学者也开始尝试这种持久型的、多重利益相关者参与的提议。比如,在美国西北太平洋地区,华盛顿州立大学的托德·诺顿(Todd Norton)和纳塔利·格雷库(Natalie Grecu)正与生物物理学家、自然资源管理者和政府官员合作,以确定斯波坎河流域居民用水和工业用水的关键驱动因素。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设计一项公共宣传活动,以减少峰值用水和缺水期用水。

另一项关注可持续性的多党提案目前正在缅因大学校园内进行。缅因大学可持续解决方案提议(SSI)汇聚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教师、政策制定者和当地公民,以“知识联系行动,促进缅因州内外的经济繁荣、社区活力和生态健康”(摘自SSI使命声明)。

环境传播学者对SSI合作的贡献之一,是他们研究了跨学科团队之间,以及研究人员和公众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知识加工和信息共享所面临的潜在障碍。

在这些提议中,人们日益认识到,必须从根本上重新组织知识生成和使用的传统方法,以应对构成大规模环境挑战的规模、复杂性和传播系统。重要的是,这些提议并非要取代更传统的研究模式和方法;相反,它们旨在通过满足更广泛和更复杂的传播系统中对规模、复杂性、来源、流动和媒介的要求,以支持和促进能够增强和扩展现有研究的项目。

我所提出的环境传播三个要素和研究平台,仅仅是重新思考环境传播学科框架和组织原则的一种方法。当然还有其他不同方法,我期待在本届会议上听到同行及其他与会者的真知灼见。

(本文原载Environmental Communication:A Journal of Nature and Culture, vol. 9, no. 3, 2015, pp. 370-378. 此次翻譯已获作者本人授权。作者与所论话题没有潜在的利益冲突,特此申明)

责任编辑:安 吉 徐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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