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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生守护中国色彩

2019-10-08雷虎

小演奏家 2019年8期
关键词:矿石颜料国画

雷虎

每当我们走进博物馆,看到那些色彩绚烂的中国古画,都会惊叹于古人精湛的画技,但很少有人留意隐藏在国画背后的玄机,那是比画师画技更神秘的古画保鲜技艺:承载国画的宣纸千年不腐,调配色彩的颜料千年不败……无论是制宣纸的纸工还是配颜料的工匠,长久以来他们一直隐藏在中国画的光彩背后。

在央视播出的《国家宝藏》里有一幅画作惊艳了众人,黑墨勾山石,青绿施重彩,大宋的锦绣河山在纵51.5厘米、横1191.5厘米的绢本上一帧帧展开,这是九百多年前王希孟倾半年之力所绘的《千里江山图》,献与当时亲授其画技的宋徽宗赵佶,千年之后山水依然青绿。节目组特意邀请国画颜料工匠仇慶年上台,他告诉大家这幅画作颜色千年不褪的功臣便是矿物颜料,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颜料工匠这个群体。然而如今画国画者万千,守护中国色彩、做纯正国画颜料的制作者却寥寥无几。

国画行业“药掌柜”

不同于现在市面上俯拾皆是的化工颜料,传统中国画颜料的生产原料大致分为矿物类、植物类、动物类,其中矿物颜料多为画家喜爱。矿物颜料经久不衰,且成色比化工颜料更为厚实质朴,质感强烈,两千多年前长沙马王堆古墓中出土的以朱砂为主的帛画和一千六百多年前绘就的敦煌壁画色彩依然艳丽,就是矿物颜料的功劳。

在仇庆年的工作室里,他指着一堆矿石,像炼金术士一般向来访者介绍每种矿石的功效:“这块绿色的晶石是孔雀石,用来画绿孔雀和翠鸟的羽毛最好不过;这块是朱砂,一般用来抄佛经或者做印泥;这块是赭石,学名叫‘赤铁矿,在仕女画中用得最多,用来画腮红和红唇;这块是石黄,是一种雌黄和雌黄的伴生矿,是古时的涂改液,古人写错了字时,用石黄粉蘸水一抹,字迹就没有了,成语“信口雌黄”便来源于此……”

在另一张长桌上摆满了一个个小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用小楷写了几行不同的繁体红字:“蛤粉,漂净,参克,苏州庆年堂”“头绿,特级,参克,苏州庆年堂”“朱膘,漂净,参克,苏州庆年堂”……上百个纸包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使桌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微缩的中药铺。仇庆年直言自己就是国画药掌柜,只要国画颜料这味药纯正,国画就不会出问题。但如今庆年堂依旧在,国画却出现了大问题。

仇庆年说:“我做一次颜料,周期通常要一个多月,一次也只能产出几百克,顶多也就能出产这一桌。我和画家说我这个是天然颜料,能保持千年不褪色,但现在画画的和买画的人对国画原料都不讲究,绝大部分国画用的都是化学原料,几年下来没问题,但百年、千年之后呢?人们如果只在乎国画颜色美在当下,不考虑颜色的保鲜问题,那有可能几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就无法通过国画了解到我们这个时代的色彩了!”

仇庆年打开一袋绿色颜料,那是一袋比针尖还细的粉末,是从一块孔雀石上一点点磨砺而成的,整个过程全靠手工,从不使用研磨机。千百年来,正是因为有这些默默无闻的国画颜料磨料人,敦煌壁画、《千里江山图》等众多瑰宝才能流传至今依然光鲜亮丽。

走遍江山寻原色

仇庆年的家只有五十多平方米,最大的一个房间被他用来做国画原料研究室,各式各样的工具把狭小的空间占得满满的,而各种用来做原料的矿石就只能被装在蛇皮袋中塞进桌椅板凳下面。

仇庆年解开一个个蛇皮袋,像变戏法一般从中拿出各种各样的矿石摆放在餐桌上,孔雀石、蓝铜矿、青金石、朱砂矿等,反射阳光后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几十年来,仇庆年走访了全国各地无数矿山,每一袋矿石都是他亲自背回苏州的。

仇庆年说:“矿山都在条件最恶劣的地方,只要能找到原料,吃点苦没关系,最怕的就是吃再多苦也找不到适合做颜料的矿。”国画颜料中很大部分原料来自各种矿石,这些矿石很多都是伴生矿,产量很少,现在很多矿山都不专门开采,因而获取原料的成本越来越高,再加上很多原料现在被用于其他用途:青金石被用来做珠宝,朱砂被拿来辟邪,就连仇庆年自己也磨了串青金石手串戴着。

甘做绘画“扫地僧”

做国画颜料首先是一件考验体力的事情:从各大矿山背回矿石,然后进入研磨环节。仇庆年打开蛇皮袋,从中拿出一块碗口大的孔雀石,又拿了一把铁钳径直走向厨房,他先把矿石浸在洗碗池水中,拿起铁钳把矿石捣碎,然后用清水冲洗去除杂质,把带颜色的矿石分捡出来。这个过程本来需要专门的机器和工作室,但家里条件有限,仇庆年只能等老伴做完饭后借用家里的厨房完成。

除去杂质的碎矿石被倒入石磨,用石磨磨细后,用丝网筛出细粉,倒入一个脸盆大小的石臼中。石臼上方是一个悬空的石杵,石杵上有一个手柄,仇庆年每天的工作就是手握石杵在石臼里碾磨石粉。

这个类似捣药的动作,每天要持续十多个小时,前后长达二十多天,碗口大的斑驳矿石才能变成针尖大的光泽粉末。把粉末倒入白瓷碗中,一块孔雀石研磨之后融入水中,只能形成一碗绿水,这碗水要过滤三次,三次过滤的水分别叫头绿、二绿、三绿。一大碗水最终除去水后,剩下的绿泥勉强铺满碗底,将这些绿泥晒干后再捣细成粉,三克装的小袋只能装满三四袋,一袋售价十五元。很多人觉得贵,但很少有人知道国画颜料产量有多低,制作起来有多辛苦。

“磨石粉的过程十分辛苦,实在磨不下去,我就用画画来取乐!”说完,仇庆年在桌上摊开一张宣纸,在旁边摆了一个小碗,倒进刚制好的头绿。毛笔蘸水后,半截翠竹跃然纸上。

问他为何竹只画半截,仇庆年笑了笑,说:“这是行规,我从来不画完整的画,因为画完整的画就是和画家抢饭碗,做手艺的人一定要明白自己只是工匠,不是艺术家。”原来,仇庆年学画并不是为了作画,而是为了测试颜料的颜色纯不纯正,以便由此制出让画家们更满意的颜料。

几十年来,无论哪位画家到他这里来买颜料、试颜料都会露几手,年长日久,仇庆年在掌握了制颜料的绝技后,绘画上也融汇百家成了“扫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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