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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日记

2019-09-30春树

江南 2019年5期
关键词:馅饼柏林

春树

2019年3月23日   阳光灿烂

上午,馅饼跑到邻居家找小女孩玩,两个人在院子里骑了半天自行车。

邻居家是东欧移民,平时姥爷姥姥住这里,父亲在国外工作,小女孩随母亲住附近另一个公寓,那里更暖和点。我们这儿是一楼,光线差点,冬天比较冷。

家里的牛奶没了,我带着咖啡杯管他们要了点牛奶,姥爷特别帅酷,手臂上都是文身,喜欢他。

2019年3月24日   阴天

我今天要去跳爵士芭蕾,就约了一位看孩子的保姆,她是个年近花甲但看起来活力四射的法国奶奶。

上一次跳爵士芭蕾还是一年半以前。舞蹈教室位于东柏林,坐车需要50分钟。我坐公共汽车去的,以前都是坐地铁再换有轨电车,我家旁边的地铁站这半年都在修電梯,得到另一个方向再换回来乘,有点麻烦。

天暖和点了,各国来的游客多了起来。我前面坐着的几个人在说法语,看着像加拿大或比利时的。经过Potsdam广场,看见一个穿黑袍戴黑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人,她老公在她身边推着婴儿车。

到处都在修路,丑得要命。

我是怎么到这个城市生活的?我想巴黎。

下了公共汽车,手机快没电了,信号很差,Google地图怎么也显示不出来路线。看周围有点陌生,不知道怎么走。只能说我是路盲了,换一趟车来就不知道怎么走了。看到一家越南餐厅,还有20分钟时间,索性进去喝杯咖啡吧。

屋里暖和极了,我问越南女服务员要了WiFi密码,发现我的目的地离这里只有350米,转两个弯就到了。

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学生都换了。他可能没有认出我来,虽然我已经断断续续在他那里上过一年多的课。外国人可能是有亚洲脸盲症,何况也确实过了一年半了。

他的情绪好像不高,没有那么激情,也不是很认真。一个半小时的课结束后,大家坐在地上跟教练一起做一些舒缓运动,练完,他说他表妹病了,他得买机票回趟美国。

回到家,法国奶奶说馅饼很可爱,她为他感到骄傲。我给他做了鱼条,给自己炒了个芹菜,哄他睡觉。

2019年3月26日   天气变幻莫测

今天依然是一个人带娃。早晨送他去幼儿园,看到路边的花开了。可惜开得太简约了,树少,不够蓬勃,不够震撼人心。

家里的日用品快用完了。我先去了一家有机超市,买了一盒草莓、一盒沙拉叶子、一组手纸、化妆棉、香皂、一块打8折的巧克力,13.48欧元。结账时我说能不能取20欧元现金,服务员指了一下收银台上的说明,原来得花20欧元以上,才能取现。早知道我就再买一瓶精油了。

我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里说好贵,结果大部分人告诉我,很便宜了,在北京不一定能买这么多。

又去了常去的法国咖啡馆,买了一条法棍、两个可颂、一个巧克力小面包、一个小蛋糕,一共10欧元。这个确实不贵,比北京便宜,而且水准高太多了。又走到家门口另一家小店,买了一个牛油果和两个鸡蛋,因为他们只收现金,而我身上现金不太多,所以就只买了两个鸡蛋。一共2.8欧元。

把文集合同打印出来,跟编辑聊了聊合同的修改。编辑说以后要找人推荐上书封,我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找过人写书封,一本都没有。现在我都不知道找谁,我把文学圈都得罪光了。两年前我想申请一个项目,想起哈金,给他写过邮件,他同意如果需要,会帮我写推荐语。不过最后我也没好意思麻烦他。

或者应该找非文学圈的,如果能让罗大佑李宗盛崔健推荐,就好了。朋友说,可找杨澜艾敬喻红,你给她们站过台。杨澜肯定没有,朋友记混了。

编《80后诗选》,大部分随机投稿的稿件都不行,只好删掉,看那些不是诗的诗让我深受折磨。分化得太明显了,写得好的写得越来越专业越来越好,没入门的则一直没入门。还有一些前面加很多形容词的诗人,比如“独立民间纯诗人”,我就知道写得不行,看了果然差得要命。编得我头痛。

W七点半左右回来了,陪孩子玩了玩。邻居敲窗户,说我们这里最近来了一只松鼠,生了一只小松鼠,我的猫Caesar把小松鼠挠伤了好几处。我们决定最近不让Caesar进后院了。

睡觉前,和前一阵在柏林电影节一起看娄烨新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留学生聊了几句,她告诉我好几次我才想起来,我以前去过她所在的英国某大学,作为伦敦书展的一场。当时一个观众老问我政治问题我还生气了。那时候要是多拍几张照片就好了。可惜,我一张都没拍。

2019年3月29日   阴天

突然想起来前天忘写的一段:做家政的阿姨来擦玻璃。自从搬到这里,还没好好擦过玻璃呢。她擦了三小时,玻璃恢复了原本清晰明亮的状态。看,这就是有钱的好处,请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我等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阿姨是东欧来的,人挺好的,能干,也没什么废话,最大的需求就是去阳台抽根烟。她抽纸烟,不知道是这里买的还是家人从东欧带来的。这里的烟挺贵的,我都抽不起。

选了一上午的《80后诗选》,中午我想出门吃点好的。本想坐公交车去那家哥本哈根的日料馆,又实在懒得动。那是一个需要慢慢享受的地方,不适合匆匆忙忙吃一顿。于是溜达到附近的一家越南餐厅。那之前是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后来换成了越南餐厅。我一进去,大桌上吃饭的十几个人都看着我,一个人吃饭的确比较少见,主要还是因为我穿的衣服比较跳脱,不属于典型的柏林街头风格。

那个男服务员认出我了,问我上次是不是和孩子一起来的,我说是,他笑,说孩子很有活力。

我点了一碗牛肉Pho和一杯干白,味道一般。刚吃了两口,外面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推门进来,我们很惊喜,是我的好友Y。她说也打算吃点东西,就google了一下附近的餐厅,看到这家不错,没想到遇到我。

Y最近在学德语,很忙,想约也约不上,这不正好碰到。我很喜欢她,她是个坦率风趣真诚有品位的人,也很内敛。她最近关掉了自己的画廊。我劝她自己做些创作,她对色彩和线条图案的选择很有独到之处。我说我也应该学德语,但我提不起劲。她说你不必,你的汉语那么好,把英语学好就够了,德语可学可不学。我说是的,在国外,把汉语维持在原有水平上也需要学习,语言是在变化中的,要不停地更新自己的语言库。

2019年3月31日   阳光灿烂,温度较低

我想看花。W说,出门看花。坐公共汽车,大概四五站吧,一下车,就看到几株粉红色的花树。馅饼骑着小自行车,说,往前走。W说,往后走,在后面。我们过马路,走到W说的地方。结果,花都没开。他说,呀,花没开。那里人倒不少,旁边有个游乐场,馅饼进去玩了一会儿。我说要喝杯咖啡,我们就往卖咖啡的地方走。阳光真好啊。边走他边问,带钱了吗?我说忘了。呀,你没带啊。他说我把现金都给你了。你怎么没带。我说你又没让我带。吵了几句嘴,心情恶劣。真的,身边是谁太影响心情了,我怎么就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闭着眼晒了会儿太阳,内心波澜起伏。好在今天穿的是我喜欢的样子,但,也太冷了点儿吧!

我们往家走,打算坐城铁回家。路过一家印度餐厅,他说这就是本来想买咖啡的地方。路边车里下来一个裹着鲜红色头巾的印度男人,还有一个印度妇女和两个小孩。印度人的色彩真是绝了。我喜欢他们的纯色调。

下了城铁,又路过一个儿童游乐场。这一块,倒有几棵树开了花。有个女孩在树下露出欣喜的表情。馅饼抢了旁边一个小孩子的小推车,玩得很high。小孩哭了,他爸笑着说,没事。他们家另一个小孩在吃冰淇淋,馅饼过去咬了一口。我们全乐了。

带孩子出门,我压力好大啊,高冷的人设是维持不住了。起码的尊严也没了。因为馅饼太皮了!太爱互动了,太喜欢社交了。

看了几页韩国女作家金爱烂的《噙满口水》。想起以前和诗友聊过,她说这作家写得太苦累了。要是她写,就算是苦累的生活也不会写成这么苦累。我说我也是,是觉得写得太苦累了。睡前,看了一会《猎凶风河谷》。

2019年4月1日   阳光灿烂

馅饼眼睛发炎了,所以没上成幼儿园。下午,W带他看眼科,结果白跑一趟。医生都休假了。今天柏林大罢工,不能坐公共交通,我也就没去一个朋友的饭局邀约。

阳光太好,我昏昏欲睡。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看哈金的采访。叹他的不容易。不过《等待》是本让我看完很郁闷的书。我不理解,为什么男主人公的爱情观如此陈旧?他说不建议人用外语写作,没错,真是条不归路。他成功了,可是付出了多少啊。

感觉在柏林的生活就是我的苦行,我期待着回北京好好玩几天。

前几天,W把Nunu的猫箱送给了隔壁小区一个养猫的人。Nunu在2015年,我们刚搬到柏林不久就因病去世了。W说,你跟Caesar解释一下,我把Nunu的猫箱送人了,这也是对它的一种纪念。我说好。

哄孩子睡着,我饿了。哀叹没有美团。想电话订个餐去取,又懒得动弹。犹豫了一小时,还是去睡觉吧。你看,晚上八点之后不吃东西,这就是我保持身材的理由(之一)。

2019年4月4日   阳光灿烂

G约我去Pergamon Museum看一个叙利亚的摄影展。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博物馆之一,而我没有去过。换了一趟地鐵,又转成城铁,然后坐有轨电车,终于到了博物馆岛。路边正在修路,我按着地图找了半天,最后我们见面时已经下午两点了。

G让她老公给我也买了张票,还蛮贵的,18欧元。我之前对于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什么的不太感兴趣,这次通过她的讲解,我开始略有了解,也开始对两河文明感兴趣了。她说这个博物馆她来过四五次了,很喜欢这里。

通过摄影的比照,我们才发现IS毁灭了多少文物,它们原来的样子是多么壮观。建立于12世纪到13世纪的阿勒颇城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堡之一,战争毁坏了部分城堡和周边地区。还有贝尔神庙,它的内殿以及圣殿于2015年被IS所摧毁。这种比照让人揪心。照片上的叙利亚女人、小孩子坐在阳光下,脸上是让人痛惜的看不到未来的迷茫感。它瞬间将我击中,让我意识到在同一个地球上,有这么多无助的人。而我们能做的,又是什么?

空气不太好,逛得我昏昏欲睡。看完摄影展,她陪我一起坐城铁回家,接馅饼前我们去超市,我买了草莓、酸奶、沙拉、一袋辣的萨拉米、一瓶干白,想起来家里还有小零食和我刚买来的冰棍儿。

点上蜡烛,喝着茶,我们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半,非常畅快。馅饼也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很兴奋,我八点半陪他上床,哄了一个小时他也没睡着。后来我索性带他起来,又跟G聊了半小时。她还感慨,馅饼太能跑了,骑着自行车跑得特别快,她都追不上。

每次和G见面,都超级开心,而且有收获。每次见面,都特别尽兴。我们都尽量花时间和精力让见面的时光变得充实和美好。我们很互补,都喜欢时尚,也喜欢艺术和音乐,只是侧重点不太一样。我们都是很强调个人感受的女生,这样的女生永远不会失去自我。她去过很多地方,好多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比如印度、冰岛、阿富汗。说起旅行,我们计划下半年去一趟埃及,她是故地重游,我是第一次。

G说结婚以后感觉自己像老虎被关到了笼子里。我也有此感受,啥时候放虎归山啊。而我对于所有感情的逝去都是伤感的。

2019年4月6日   阳光灿烂

看到一则关于波兰裔美国女性工运领袖罗丝·施耐德曼的信息,今天是她的生日。“1911年底,‘面包与玫瑰这个短语更早出现在詹姆斯·奥本海姆(James Oppenheim)的诗句中:‘从出生到死亡,我们的人生不应只被汗水浸泡;心灵如同身体一般饥渴;给我们面包,也给我们玫瑰!”

W的飞机因为安全原因,取消了航班。周六整个上午和下午都是我来带孩子。家里乱成一团,没来得及放进洗碗机的盘子、碟子、杯子都堆在桌子上,我听了好几遍Lou Reed的黑胶,带孩子出门买草莓吃。结果超市里的草莓卖光了,孩子自己拿了个兔子造型的巧克力,我又买了点面包酸奶等食品。在另一家小店里给他买了点饼干和一支草莓味道的冰棍。

整理5月23日要在柏林亚洲文学节上读的诗的汉语和德语版。主办方希望我读十三首诗左右,当时我手里边只有四首。这些诗的写作时间跨度比较久,整理过程很长,其间跟翻译,同时也是诗人的维马丁通过Facebook和邮件沟通过几次,他陆陆续续发来译诗,包括之前我保存的译诗,终于把它们全都集中在一起了。

看到Ins上,英国摄影师 Ming Tang - Evans 夸我——“She was a dream.”我用他者的眼光又审视了一下自己,活得真是够像电影的。我也有很多没有做到的,或许有些人认为如果处于我的身份,能做得更好更成功吧。

W终于在下午五点左右回来了,给我带回来一支新的电动牙刷。我没忍住跟他大吵一架,情绪激动,哭了。太疲惫了,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自己的事,也没有感情交流,似乎这种日子会循环反复,看不到未来。一个死环和一个困局。

W带孩子去采购了下周一要带到学校的食品,然后我安抚他睡觉。睡前,我发现我在北京机场买的保温壶的盖子关不上了,可能是W洗的时候把它弄坏了。这个保温壶我特别喜欢,一下子有点难过。我想回头看看,有没有办法修好它。

2019年4月7日   阳光灿烂

下午,美国的阿姨来了,馅饼哭着不让我走,我还是狠下心走了。总和我在一起,总是两个同样的人,也不健康。

我去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有路人坐在路边闭上眼睛晒太阳。街上的人多起来了,几乎快达到了国内的密集度。今天是周日,拉家带口的很多,而W还在出差。

边喝咖啡边看《二手时间》。写了一首同名诗。

走着去公园,草地上全是人。我找了块空地,脸上搭一件白T恤,躺着晒太阳。觉得没意思,随后又去了游泳馆。游了40分钟以后,身体终于又恢复了活力。

晚餐,在那家比较高级的越南餐厅吃的。配一杯粉红色葡萄酒。

回家,按门铃,馅饼冲到院里来接我。见到我喜不自禁。阿姨说带他去坐了城铁,还去了公园,吃了冰淇淋。看来,比我在家陪他要好多了。

半夜,馅饼咳个不停,又不喝药水,我又心疼又生气,气死我了。

2019年4月8日   阳光灿烂

生活对人的摧残就是没有时间写东西了。我跟北大毕业的女孩D又聚上了,最近柏林天儿好,我约她一起去公园晒太阳。她是那种成长环境和轨迹与我完全不同的人,一路都是好学生,乖孩子,顺顺利利地读完博士留在柏林,结婚生子,现在有份时间比较自由的工作,而且不用上班打卡。她说绝对不回国生活了,跟我天天想回国不一样,她对国内的日子包括什么环境啊风景啊都没有留恋。她说上大学和研究生这几年,对北京一点没有归属感。每次回老家也是压力重大,各种人际交往让人费神。我说我每次回国都很有收获,感觉跟母国亲情有了联结。人与人的所求真是不一样啊。

我带她逛了一家二手店。刚搬过来的时候,我在里面卖过一些衣物。卖得很便宜,店主还要提一部分成,最后大概卖了不到100欧元,有点麻烦,我以后就没有再卖过,普通的衣服就直接打包捐给慈善商店。

她买了一副耳环,我买了一双黑色平底鞋。这双鞋得用现金付款,店主解释说这是客人捐出来做慈善的。D帮我凑上钱,总算买下来了。买到心爱的东西,两人都很兴奋,走着去公园晒太阳。可惜啊,唯一还在开花的树下已经坐着两个人了,一老头一老太太。晒了一会儿我起来一看,老太太正给老头拍照片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柏林这种出产严肃之人的地儿,哪怕已经不再年轻。

她感慨,啊,这样的日子,一星期有一天就行了。

接好馅饼,他要吃冰淇淋,就给他买了一个。本想带回家吃,没想到他说要坐在路边吃。这孩子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回家给他滴眼药水,闹得跟杀猪一样。心累。

2019年4月9日   阳光灿烂

今天有点降温,我一看天气预报,过几天要降到零下。真是直上直下,跟坐电梯似的。没一点起伏,没一点温柔。气候会影响人的性格和表达,你看英国人,那么多小心思那么多婉转肠子,都是让英国变幻莫测的天气给闹的。你看俄罗斯人,外冷内热爆裂,他们的作家都爱死了他们的国家,他们无法忘记俄罗斯土地上的风景……记得我曾经和我最好的朋友说过,我们都喜欢辽阔的风景,喜欢广袤的国土,比如俄罗斯,比如中国,比如美国……

写日记的时候我正在听Lou Reed,我好像对他这张唱片着迷了。

今天是做了无用功的一天,W催我去上次的地方看花,他怕过几天花就谢了。我坐车过去以后发现,花还没有开。阳光很好,空气有点寒意。在亚超买了点芋头,看到冷冻的猪大肠,突然想起干锅肥肠,买了没多久我就后悔了。自己料理起来太麻烦了,尤其是在疲惫了一周的情况下,做这道菜可太自找苦吃了。在家我一般吃素,受不了做肉食的过程。这回我是怎么了?晚上还是做了葱油拌面和一个沙拉。

接馅饼,本想买瓶红酒喝,他在店里一直闹着要吃巧克力,只好作罢。我说带你吃冰淇淋。我们吃到了最好吃的意大利冰淇淋,他是草莓味我是香草味。也不贵,好东西其实并不特别贵,甚至比冰箱里的普通冰淇淋还便宜。又顺便去二手店买了件羊绒衫。之前我曾在一件五颜六色的线衫和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中间犹豫不决,最后我选择了灰色的。单色的衣服看着更舒服,花花绿绿让人厌倦,可能是在欧洲生活了几年,对适合自己的服装有了新的认识。

晚上,我已经累得不行了,馅饼睡着以后,我起來看了一部喜剧片——《特工狂花》。20世纪90年代的老片子,看完才发现,我已经看过。我喜欢这种双重身份的主人公,这种经历本身就有电影感,人如何面对两种身份,这部电影结合得很好,可能现实生活里就不这么美好了。90年代真棒,充满一往无前的动力。

2019年4月10日   晴

这几个星期,W出差,偶尔回来个一天半天就旋即离开,留下我跟宝宝在柏林,忙得我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尤其是这几天宝宝半夜会咳醒,我们都没睡好。最近网上热议996工作制,心想这母亲之职是一年到头无休的,而且,没收入。这不,早晨我和宝宝谁也没起来。看着他睡得那么香,我也没忍心叫醒他。索性让他睡吧。一直睡到九点半,我们才起来。他玩他的玩具,我收拾堆积如山的碗碟。怎么就积攒了这么多啊,莫名其妙。家务劳动太烦了,不干还不行。

国内的诗友突然发来一首诗向我发难,“你写的,和你喜欢的诗,基本是,打油诗,你们共同的特点,是不知,斯宾诺莎是何人”。我说随便你写,这是你的自由。他说主要你不能公正地看我的诗,小沈都比你公正些,我一直耿耿。我说我得送孩子去学校了,回来再说。我真是没空说什么,我也不生气,他这种情绪化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十一点半,我送宝宝去学校。实习老师见到我很惊讶,她会说英语,我跟她解释了一下。另一个年长一点的老师见到我们,有点不高兴,说这样不好,你得提前打电话。我立刻不好意思了,说那我把他带回去吧。老师又说,不用了,留下来吧。

我问W要来老师的电话,存在手机里和本子里。在路上买了两个鸡蛋。为什么只买两个?因为宝宝学会了自己开冰箱往地上扔鸡蛋。我不敢在冰箱里存鸡蛋了。

躺床上思考人生,我来柏林已经四年了,没什么长进,真惭愧。得理理自己的人生了。卡里的钱也快用完了。

2019年4月11日   多云

坐公共汽车回家,路过家旁边的周四集市。远远就看到几束漂亮的花,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太美了。我问多少钱,摊主说8欧元。我身上只有10欧元现金,但我毫不犹豫,选了一束。都很美,牡丹配郁金香,还有两种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还有绿色的配叶。他问我从哪里来的,我有点警惕,这种问题自从到了欧洲生活,常常遇到。日本?他问。他看上去特别朴实,我就逗了逗他,说再猜。他还是没有猜中。我简明扼要地说,北京。他说这花本来卖10块钱的,因为你我才说8块。我笑了,说: Thats sweet. 日本,我想去,但从来没去过,我说。另一个摊主憨厚地笑,我不想冷落他,就问,你呢?我?我从德国北部来的。他笑。肯定也没有去过日本,可能没有去过亚洲呢。唉,有些德国人就是这么朴实!心眼儿特别好,朴实得让人心疼。有时候我忍不住将他们的朴实跟法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英国人对比,得出结论:没有比朴实的德国人更朴实的人了。你都能想象到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绝对梭罗。

晚上,收到好友G的信息,她吐槽说很多德国人对亚洲人有种刻板印象,还有歧视和看低的心理。一下子我想起来以前的几次经历。她说她民族自尊心很强,甚至想到了以前“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标语。最后我总结,我们要做出样子来,给他们看看。虽然这不是第一动机,也算是一个次要的动力吧。

2019年4月12日   阴

天一下子冷了起来。Caesar的猫粮和宝宝的尿布都没了,我坐地铁去买猫粮,回来又渴又饿。路过一家很地道的意大利外卖比萨店,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块的。又去超市买尿布。

回家,吃完比萨,睡了一会儿。想起来明天晚上就在回北京的飞机上了,一下子想宝宝了。这次我没法带他回去,因为W不同意,他怕一个月见不到孩子,我又必须得回国参加表弟的婚礼,于是只能我一个月见不到孩子了。

晚上,我要去文学节的前期party,约了法国奶奶来看宝宝。她一来,就要我给她打开法国五台。馅饼一看见她,就说要跟我一起出去。就这样,他哭闹着,法国奶奶又逼我给她弄电视,电视又特别复杂,我只好说馅饼想看电脑,她说你知道他的,特别crazy,你没有一分钟时间休息,W说不让我给他看电视和电脑。我只好回到电视前,给W打电话,反复了几次,终于弄好了。馅饼根本不让我出去,他大哭不已,我最后还是出门了,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他的哭声。要不是W一直出差,我们也不用这么悲催。可我又无法说服W和我们一起搬回北京,所以他只能出差,生活费很高,经常入不敷出。这么辛苦,又没有什么回报。简直可笑。

那个pre-party是公开的,免费入场,主持人说德语,有三个嘉宾读诗,其中一个黑人男诗人还唱了首法语歌。我点了一杯自由古巴,现金还是临时去外面ATM取的。我的感觉是在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更不会把你和作家或者诗人联系起来。这个跟肤色也有一定关系吧。说来可笑,我在外面抽烟时主动跟两个人说过话,其中一位我问他,你也是诗人吗?他说不是,他就是过来听的。说完不好意思地进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你跑什么呀?还有一位,吧台时坐我身后,我说你是印度诗人吗?我从网上看到你的照片了。其实我认错人了,他是来出差,顺便过来玩的。我再也不想跟人搭话了。事后我想,应该跟上过台的那三位说话,起码他们肯定是诗人。

作为一个在德国毫无名气的人,在这种场合非常孤独,根本没人理你,除非你的脸一下子就能让人认出来。我从来没有作为读者在国外参加过这种活动(其实这次也不是,我也是他们的嘉宾,不过活动很大,人很多,也没有人专门介绍),第一次体会到不被重视的滋味,因此小吃上来的时候,我报复性地吃了很多,味道不错,起码我吃饱了!这就是我花了50欧元请小时工看孩子作为代价才出来参加的party,有点令我失望,好歹对于自己在德国的默默无闻又有了深刻了解,这让我更加树立了一定要写好作品的决心。

回到家,法国奶奶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馅饼睡在沙发上。她已经完全不是之前的崩溃焦虑了,见到我时特别释然放松。我跟她说馅饼不crazy,他很活泼很甜蜜。然后我送了她一枝郁金香,她特别高兴。法国人就这样,懂美的价值。她还跟我聊我的香水,一瓶瓶品鉴,我想或许她更喜欢跟我交流而不是看孩子,因为我的爱好跟她类似。以后少找她。我把馅饼抱上床,把他的裤子脱了,给他盖好被子,亲了他一下。

有个网友一直给我公众号留言,说希望和我成为朋友,让我加她微信。我说我不加陌生人微信,我交朋友需要慢慢来,需要互相了解。我真的不喜欢和读者加微信,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我对大众没有义务。

日记外的话

谁能在柏林活下去,谁就能在全世界活下去。这里是北方,街上的人不爱笑,地铁里的尤其严肃。

这里的饮食实在太糟糕了,又冷,阳光不夠充沛,在这里生活,需要很大的勇气和热度。我把柏林当成我的一座孤岛,一个写作间,它让我与母语隔开,同时隔开的是诱惑和社交。每当我终于受不了这种孤独和压抑时,我就会买张机票,回我熟悉的北京。

在5月23日的“柏林亚洲文学节”上,我读了十四首诗,用的是汉语,德语翻译是我奥地利的诗人朋友维马丁。这是我第一次在柏林参加诗歌活动。那天在研讨会上,主持人和德国女诗人也讲到在柏林的中国诗人和作家很少。归其原因,我认为有三点,一是语言;二是经济问题,柏林不是一个经济发达地区,不好找工作,而作者是需要挣钱来生活的;三、来这里的中国人大部分是学生和工作签证,结婚签证也有一小部分,这样的人从小循规蹈矩,性格早已被塑造定型,不可能搞创作。同时德国也不是一个移民国家。

认识这些在柏林搞文学的人让我很惊喜,终于遇到同类。他们会在杂志上登我的诗,还有可能出版德语诗集,我想以后跟他们做些活动,在杂志上介绍一些中国年轻诗人,增进德国读者对中国当代诗歌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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