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山图册》看石涛山水画中的章法布局
2019-09-28张大箴
张大箴
摘要:传统山水画历来重视对章法的表现,石涛亦不例外。本文对石涛的生平进行了简单的介绍,以《黄山图册》作为章法分析的切入点,由此探究石涛表现强烈的章法布局以及其相应的绘画语言的组合与搭配,从而一探其意境之美的营造。
关键词:石涛;《黄山图册》;章法设计
一、石涛生平
石涛(1641年—约1718年),原姓朱,名若极,小字阿长,如大涤子、清湘老人、苦瓜和尚等法号有元济、原济等,石涛是他常用的别号。广西全州人,祖籍安徽凤阳。石涛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裔,明靖江王朱亨嘉之子,出生于明崇祯十四年,清王朝建立之后,石涛几经辗转才安身于世,为避追杀,石涛削发为僧,终日以书画为伴。石涛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他既是绘画实践的探索者、革新者,又在艺术理论方面颇有建树。石涛半世云游,以造化为师,把对造化的体悟与宋元优良的笔墨技巧相结合,融会贯通,从古至今。石涛具有更强的自我意识,石涛有言:
“古人立法之前,不知古人法何法?古人既立法之后,便不容今人出古法。
千百年来,遂使今之人不能出一头地也。师古人之迹而不师古人之心,宜其不能出一头地也。”
关心自然,强调“法我”。这两点在石涛身上体现得最为深刻,强调突出自我形象,以我为主,不囿常法。石涛存世作品极多,形式多样,风格多变。存世作品有《石涛罗汉百开册页》《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山水清音图》《竹石图》等。对于后世画家而言,石涛最与众不同的是其构图造景的逻辑与对不同笔墨语言梳理、运用的能力。在用笔墨表现自然中阴晴朝暮、四时神韵过程中,不拘泥于“南宗”与“北宗”的表现形式,将各种风格灵活运用。在不断实践的过程中,石涛将传统山水画的表现形式与突出的个人特色相融合,并在意境、气脉上别开生面,在置景、构图上大胆创新,使其在“我法”与“法我”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二、石涛的章法理念
在石涛的视野中,绘画的目的与动因都相对单一,强烈的个性精神和感受是他们表达的重点。在其著述中,对境界、笔墨、树石法的具体讲解较多,对章法布局论述得较为笼统,可能与他们张扬精神、追求自我有关。他们对笔墨的认识不断丰富和提高,在他们眼里,章法是“外”,笔墨是“里”,因此石涛多将目光投诸于章法的发展与变革中。
石涛大抵比以往任何一位画家都认真看待自己与前人之间的关系,其常常陷入古人面貌与今人表现的沉思中,然而他所主张并采取的解决之道则尤为激进,即通过出奇的章法作为画面先导。虽然其《画语录》中并没有具体的章法篇,但多章都涉及了章法的内容。他认为:“写画有蹊径六则:对景不对山;对山不对景,倒景,借景,截断,险峻。此六则者,须辩明之。”所谓倒景,和奇正法相似。如树木正直挺立,则山石奇斜参差;如山石正立,则树木横斜俯仰。所谓借景,如表现空山寂静无人无物,则借以嫩竹疏柳,草閣桥梁来表现空寂的情景。而截断之法,是将山水树木截头去尾,不同于常规的章法布局,突出或创造一种新的构图方法。而险峻之法,即人迹不能达,或高不可攀无路可走,则表现山峰高耸、悬崖陡峭和栈道崎岖之险崚。只要内心与自然相契合,则天地形势、山川气象、水云聚散、疏密隐现、皆可由心。章法对于石涛来说,更注重于变化与求新。
三、《黄山图册》
与同时代画家一致,石涛的章法构造中山川仍是其表现主体,且认为山川为画面的主体框架,对画面构图与层次排迭起着重要因素。但是,自然造化对石涛的启示很重要,他的“搜尽奇峰”与荆浩的“搜妙”相似。石涛曾有一段画跋这样写道:
此道见地透脱,只需放笔直扫,千岩万壑,纵目一览,望之若惊电奔云,屯屯自起。
“千岩万壑”对于石涛而言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意义是“纵目一览”之余对造化中山石的理解。“搜尽”与“纵目一览”是石涛所独具的观察自然的方式,并从中择取颇有新意的笔墨语言与章法结体。以石涛《黄山图册》为例,这套册页共二十一帧,其不囿于古法,笔墨语言丰富,章法灵活多变,意境清新生动。在《黄山图册》之四(图1)中,可以看出石涛不愿意重复别人和规制,突破陈习,自开生面的意愿。此图布局奇特,山势扭曲夸张,高耸山峰错落有致。石涛将山形处理成横向展开的三段式,画眼处为浓墨绘制的石塔,塔心画有点睛人物,在传统山水画中找不到其图式的出处,更难有这样的章法表现。传统表现手法通常都从山的底端生发,逐层堆叠,可以归纳为四个字:起、承、转、合。而石涛在这方面则有很大的突破,他以自然山水为依托,截取一段山峦。他以两棵只露枝梢的松树作为近景,铺陈于画面底部。在空间表达方面,石涛放弃了传统山水画一贯对“可游、可行、可居”的画面境界的描绘,而更倾向于自然流露的笔墨表现,随意拈来的章法与图式,持续不断的风格实验,营造出全新的视觉体验。
石涛认为:画“不可雕琢,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故笔墨表现不能刻意小气;结构不能太生硬死板;画面不能没有生气;构图不能牵强附会、技法拼凑;也不能相互不连贯与脱节;随心所欲时也有理法,只有这样作品才能显出精神,才能写出自然山川之百态,才能超凡脱俗,意境深邃。
在《黄山图册》之十八(图2)中,此图采用对应式章法布局,但与常见的对应式构图不同,石涛此开册页略显另类。画面整体由四道横结构与一条斜向且贯穿画面的溪流组成,横向结构自下而上包括:近景石桥与主体山壁构成的第一道;两棵横向生长、造型怪异的中景树构成的第二道;零星四五院落构成的第三道以及稍带装饰感且几乎平行于纸面的云气构成的第四道。四道横向结构以不同的画面元素构成,与斜向溪流构成了近乎完美的画面分割关系,可见石涛特别在意章法中对于直线造型与斜线造型的运用。
画面的结构冲突与“动态”“静态”之美表现到位,且在章法表现中更是“变化”到了极致。这一切生气勃勃、奇恣多变的画面都是源于石涛回归自我,敢于对抗时流的创作态度。
与《册页十八》的多向结构交错不同,《册页十七》(图3)则显得统一许多,画面整体感强,章法布局主体在中景表现,这种图式历代山水画常用之。该图外形结构明确,虚实相间、浓淡相间、枯湿相间融为一体。屋宇表现轻盈,四周各异的绘画元素统罩在同一墨色环境中,在画境中营造出“海市蜃楼”的视觉感,为绘画注入一股浪漫的气质。《册页十七》与《册页十八》以接近的画面元素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章法取向,各个画面语言在各自的表现区间内合理夸张或收敛,寻求最合适的表现状态之于理想的章法形式与画面氛围内。
《册页之十》之外,石涛另有诸多以山体为主的山水画作品。其认为:“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质也。得笔墨之法者,山川之饰也。知其饰而非理,其理危矣;知其质而非法,其法微矣”得造化自然规律的人,即得到了山川的内在本质;得笔墨方法的人,即得到了山川表现形式和语言。知其绘画表现语言而轻视理论修养,其思想内涵则浅薄;知其本质而轻视笔墨技法,则其笔墨表现力便弱。
石涛还提到“山川万物之具体:有反有正,有偏有侧,有聚有散,有近有远,有内有外,有虚有实,有断有连,有层次,有剥落,有丰致,有缥缈,此生活之大端也……一一尽其灵而足其神?”山川自然的变化很具体,有反就有正,有偏就有侧等,包含了事物的正反两方面,都是生活的大体形象。因此山川万物将自己天地造化展现在人类面前,因为人类具备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如若不是,怎能使笔墨之下,尽显其生动的灵性而充分体现出它的神韵。
画中造型分割空间的意识或者说是几何造型归纳的表现更加成熟,更多符号性的元素融入画面,自然造型的融入更带亲和力与对当地元素的运用更具个人理解,两者相得益彰,形成了独特的画面构造与章法表现。通过画面,清晰地意识到石涛对黄山风貌的再塑造是带有新意的,对山石入画的再定义是有认识的。
四、总结
从《黄山图册》中,可见石涛对于山水画章法布局中独出机杼的一面,其以山石表现为主,配合多样的画面元素,再依托自身独特的观察视角,形成了清初画坛独有的表现景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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