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相信这里有人间最纯熟的手艺

赵卡

我注意到，“让你相信这里有人间最纯熟的手艺”，是安徽80后诗人破小坡的一句诗。

破小坡这么强调，是他深知写诗是一门离智慧很近的手艺，他对诗有敬畏心。最早的诗歌手艺论者应该是诗人朵渔。在朵渔那里，诗人成为诗的学徒是人的一种本能，再套用叶芝的诗说，写诗是一场伟大的劳役。

在当代中国写诗，若存在地域性优势的话（事实上是存在的），有些地方是无法避开的，比如中国诗歌重镇安徽。安徽的好诗人一抓一大把，在安徽写诗会存在这样一个严峻的问题，就像佩索阿曾声明过的：“从小他就生活在想象角色的围绕当中。”

破小坡是一个80后诗人，有着不恰当的年龄角色焦虑，也有着无法避免的地方性角色焦虑。我认为这太正常不过了，任何一个试图写好诗的人都会有程度轻重不同的角色焦虑症。但我认为又没太大必要，诗歌是一种非常民主的文體艺术，写好写不好和年龄、地域并没有太紧密的关系。

我们来看看破小坡这四首短诗。破小坡如何理解一种建立在自然主义信念上的所谓的“诗意”，以及他所奉行的“手艺”。

《小城的雨》像散文的片段，句子追着句子，读起来有一种令人愉悦的轻滑感;在破小坡的潜意识里，“小城的雨”似乎能被人测度，那么，“小城的雨”就有了为了命名而存在的因素。

《鸟鸣是最好的早餐》使用的措辞和比喻表现出了一种轻捷感，标题容易让人想到罗伯特·潘-沃伦的一句诗：“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而是鸟鸣时那种宁静。”（《世事沧桑话鸣鸟》）在对日常经验的处理上，同样呈现“鸟鸣”意象，破小坡的语感不错，只是言辞略显夸饰。

《暗战》里很奇妙地讲“关系”，以物象的人格化讲事物之间的存在属性和它们的冒险，事物之间的存在“关系”如标题所提示的就是“暗战”，“暗战”的隐喻性堪称美妙。

《清晨》由观而感，情绪平静，句子属于浮泛的那种，词语可以在句子中互换位置。

这应该是有意“选”出来的四首诗，它们有一个共同点，也就是说选编的文本都属于同一种类型，没有差异性作用，自我暴露所谓的“诗意”。如果没有其他目的和考虑，这种选编就显得很单一，西默斯·希尼有句话说得好：“诗是挖掘，为寻找不再是草木的化石的挖掘。”我觉得所谓“诗意”的呈现而不是挖掘在今天需要警惕，尤其像破小坡这样的年轻作者。

由破小坡观安徽的诗歌生态，角度的代表性可能简陋一些，但不能说没有一定道理。以这四首诗为例，在基于语感的语言上，基本技术层面上，修辞和意识上，破小坡始终贯穿了一个音调言说的风格，就是那种带着人工性质的装饰音言说的方式。有时候我们可以说这是来自强大的传统（诗人海子那一路的），有时候我们也可以说来自个人领域的，诗人必须发展（发明）出自己的技术，否则离伟大的距离太远了，破小坡应该懂这个道理。

布莱希特的套路是，必须在观众和舞台之间发生某种事情，否则，交流成为不可能。我对破小坡的诗，就是以上的意见，司汤达说过小说是一面移动的镜子（大意），诗何尝不是呢，其实读者想从里面看到的并不是作者，而是要认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