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
2019-09-28王大进
王大进
1
漫山遍野,萤火飞舞。那些萤火在黑暗里特别的明亮,就像飞舞的雪花一样。有一点萤火飞到了赵小军的面前,上下地跳动着,像是有意地引诱他。他向前动了一下,那点萤火果然就向前飞一下。他停了,萤火就也停着,只是依旧在他的眼前上下绕飞着,就像是一只蝴蝶。
好奇心促使他跟着它走,还有小男孩内心的那种勇敢。山上到处是石头,大大小小的。树林里也到处是枝蔓,中间还有一些细长的竹子。月亮很圆。树林里光点斑驳迷离。他听到了姐姐在喊他,但他却不想理她。他看到一扇门,然后走了进去。门里面却是另一个天地,四下里漆黑的,也格外的寂静,正当他有些疑惑时,从天上投下了一束光,像是正午的阳光照在一个水潭里。水潭清澈见底,他看到有许多小鱼在石头缝里游动。他正想下水捉鱼却发现石头缝里蹿出一个黑黑的东西,径直向他扑面而来。他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就撞到了学校教室的墙上,把不知什么地方的窗玻璃打得粉碎……
屋里漆黑的,静得很。赵小军吓醒,他摸了一下床边,并没有碎玻璃。他总是做梦,几乎天天晚上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许多时候翻个身就又睡着了,第二天就全然忘了曾经做梦这事。但这个晚上的梦,他记住了,因为他没能再睡着,被吵醒了。
2
那个晚上全村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喊了一声,或者没人喊,然后所有的人突然发现整个屋子里都亮了起来,像是点着了一万盏灯泡。太亮了,亮得就像是太阳突然降临到村里来了。显然应该是外面先明亮起来的,亮如白昼,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人已经睡着了,有些人还没睡。然后所有的人都从自家的屋里跑了出来,看到外面整个天空都是通亮的,亮得晃眼,地面上连一根针都能看得清。天空的西南方向一个巨大的火球正向这里奔袭而来。伴随那火球吓人的明亮,还有强烈的呼啸轰鸣声。所有的人都吓住了,抬着头张着嘴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其实整个过程也许就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火球就在山那边爆炸了。
整个大地都在抖,空气也在抖。牲畜和家禽在栏里、圈里都躁动起来,狗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少数人家的窗玻璃瞬间碎了一地(后来发现山沟那边不远处的学校的玻璃也都碎了)。巨大的冲击波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所有站在屋外的人都向后重重地一击,头发像受了静电吸引一样,全向后飘起来。有人还踉跄着跌倒了,耳朵里“嗡嗡”地响了好久。村口三毛家的一个草棚子被推翻,茅草就像仙女纷乱的长发在飞舞。爆炸的火球在半空中像烟火一样绽放开来,散落在前面的山上以及村子前面的那片长满了玉米的田地里。
村子瞬间又归于黑暗,比原来黑得多的黑暗。
黑暗而安静。
安静是因为村里的人不多,青壮年几乎都走光了,到山外面很遠的地方打工去了。很远有多远,村里的人是没概念的,总之是很远。他们从外面回来,坐车,转车,也要好几天。村里大多是老人、妇女和一些孩子。赵小军就是和姐姐们随着爷爷生活,父母都在外地打工,每年过年时才能回来一趟。有时春节也不一定能回来,没钱,或是没时间。奶奶身体不好,在县医院看过一次没治好,后来就回来了。心脏上的什么毛病,赵小军听不懂,只听大人说这种病要到大城市里治疗才行。就在前一年的秋天,奶奶死了。家里很多事就是爷爷一个人在收拾,姐姐小菊和小莲帮着打下手。小菊比小莲大两岁,小莲比小军大两岁。
他们都还上学,小菊和小莲一起上四年级,小军上二年级。学校里现在有个新老师,是从城里来的,大家都叫她刘老师。
刘老师很年轻,说是大学才毕业不久。没人知道她会在这里留多久,一年或者两年,也许更久。这里曾经来过两三批大学生,很多时候是寒暑假来,来去匆匆。
姐姐们都很喜欢刘老师,因为她唱歌唱得真好听。她更像城里幼儿园的老师,喜欢和学生做游戏。刘老师叫刘芸,据说她家在一个海滨城市。城市不大,但到底也是城市啊。有人说她家是海滨农村的,但也有说她的家里很有钱,谁知道呢。不管她家有钱没钱,她总归是一个好人。
刘老师衣着鲜亮,长得漂亮。村里的老人说她像是电视里的。和刘老师一起来的,还有三个年轻的男老师。他们是一起结伴来的,其中有个于老师据说是追随着刘老师来的。
这个学校是新建的,没几年。这里原来是没有学校的,村里的孩子上学要到好几里地外的邻村。村子越来越大,人口也比原来的多。小孩子就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一个个冒出头来。到了年龄了,送进学校读书是最妥当安逸的了,村里人全放了心。识多少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娃们有了去处。
赵小菊在黑暗里收到了刘老师的短信,说刚才那是“流星”,只是这个“流星”比平时看到的大,因为它很近。手机亮了一会儿,屋里就又暗了。那是一部老款手机,原来是妈妈用的,去年特意留下为了平时方便和家里联系。但他们一般有要紧事了,才会打电话回来。赵小军有些妒忌赵小菊,她总是把手机当成自己的财产。又黑又静的村子,在后半夜起了风,呼呼地响。赵小军挨着爷爷睡,睡得特别的踏实。
爷爷对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一点儿也没有大惊小怪。
3
远看小学校很静,蓝天白云,小山下孤独地立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走近了,才能听到老师们在讲课,或是学生们在整齐地读书,书声琅琅。
“我们经常看到的流星,特别是夏天的晚上,对吧?那些掉在地球上的流星就是陨石。但很多陨石是落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掉到南极、北极、大海里、森林里。”于老师指着黑板上挂着的一张彩色图片说,“所以我们平时是看不到它,找不着它们的。”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
于老师黑瘦细高,戴着一副宽边的黑框近视眼镜。他的脸上长满了暗红色的痤疮,所以他留着长长的头发尽量地把脸颊遮盖一部分。
“陨石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些星星离地球非常遥远,火星最近离地球也有五千五百多万公里,最远的超过四亿公里。”——底下传来一阵惊叹声。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们通常计算宇宙间的距离不用公里,而用光年。”
学生们发出了一阵哄笑。
于老师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哄笑。他看到好多孩子把目光集中到赵小军的脸上,对他挤眉弄眼。赵小军脸红了,有些恼怒,奋力地用胳膊捣了一下他的同桌。
“一光年是多少呢?”于老师转过身去,一边在黑板上奋力板书一边在嘴里念叨着,“是9.46乘以10的12次方千米。”那个12的“2”写得有点儿大,尾巴拖得太长,像是一颗彗星,所以他用手抹掉了,黑板上留下一片灰白色。重新写了一个“2”,像是个小鸭子。手里的粉笔头已经太短,捏不住了。所以,他重重地砸向了窗外。
“这些你们现在还不懂,以后上了初中才会学到。”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灰,希望下面能安静下来。
学校在一片空地上,两排瓦房算得上这里最好的建筑了。后排其中的几间是办公室和宿舍。这里一共有好几十个学生,每个班人数不一。这里只有一到五年级,六年级就得到很远的镇上的一个学校去。教室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光秃秃,一根旗杆,课间孩子们在这块空地上做操,或是追逐嬉闹。赵小军上二年级,两个姐姐就在隔壁的班上。他的成绩不太好,因为他爱玩。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读书。但他还是喜欢上学,因为学校里有好多同学。这些同学来自于附近两三个村子。
赵小军的爸爸叫赵光年。
最先发出笑声的,就是班上的几个同村的学生。他们朝赵小军快活地扮着调皮嘴脸。给谁家的大人起绰号,是孩子们的一大乐事。有些同学的父母有特征,刘六指、钱大屁股、赵小眼……赵光年的外号不好编,他长得比较周正。孩子们也是忌讳别人直接叫自己父母名字的。所以,于老师说到“光年”的时候让他们有些小小地兴奋。
赵小军有些想赵光年了。
父母和村里别的成年人一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都是苦力活儿,比种地要辛苦得多。可是,种田挣不到什么钱,只能填饱肚子。他们最初还想带上赵小军到外面去,但一直也没实现,因为他们并不常在一个地方。长则八九个月换一个地方,短的三两个月就换地方。他们居无定所。赵小军很想随他们一起到外面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样子。赵光年每次回来都允诺说,将来一旦安顿好,一定会接他到外面去的。
“你是个傻蛋。”赵小莲有时就这样说他。
赵小军就很恼。他不相信父母是在有意骗他,但他有时的确会怨恨,因为他对别的小伙伴们炫耀过,说父母有一天会带他到外面的大城市去。
“那你不上学了吗?”他们好奇地问。
赵小军就得意地说:“不上了。”
别的小伙伴们就露出满脸的羡慕神色。他们也不想上学,喜欢漫山遍野地跑,自由自在的,快活,更别说能去外面的世界了。但他们知道不能和赵小军比。赵小军是他父母接连生了两个丫头后才得到的男孩,宝贝得不行。
就在隕石坠落的一周后,村子里出现了一两个陌生人的身影。他们的形迹可疑,鬼鬼祟祟。他们不好好地在路上走,倒是在田里、沟里、小山里到处转悠。他们低着头,就像是要在地上找金子。他们的出现,很容易引起村里人的关注甚至是警惕。
村里平时根本不会有外人来,刘老师他们当时来的时候在村里引起过不小的轰动。村里人开始不太相信有“支教”这样的好事,直到乡里的文教助理又做了解释,才将信将疑。他们像看热闹一样,连续多天拥到学校去,看新来的这些城里小青年是如何生活的。学校里没有多余的空房子,只是在边上又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板房,据说还是他们自己掏的钱。板房隔成了两间,大间住的是男青年,小的是属于刘老师的。
到了周末,小学校安静了下来。男老师们在操场上打篮球,刘老师则常常是在房间里听音乐。操场一边的双杠成了晾衣架,上面晾着年轻老师们的衣服。鲜艳的花衣服一定是刘老师的,而深色的衣服大多是男老师的。刮大风时,村里还有人捡到过漂亮的镶有蕾丝边的胸罩和黑色内裤。
赵大军没事就经常爱到小学校闲逛。
他是赵小军大伯家的儿子。
赵大军初中都没有读完,按理这年纪他应该出去打工了。他在村里已经晃荡好几年了,也许再过一两年就会出去闯世界的。
虽然是他的哥哥,但赵小军却一点儿也不喜欢赵大军,因为赵大军欺负起赵小军一点儿也不手软。赵小军只有和赵小菊和赵小莲一起上学放学,赵大军才不敢欺负他。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大军你为什么总要欺负小军?”有时爷爷也挺不高兴的,训斥他。
赵大军却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应该继续读书的,”刘老师有次对赵小军的爷爷说,“他总是远远地盯着学校看,是不是又想读书了呢?”
爷爷在喉咙里哼了两声,拉长声调说:“那不太可能的。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可能早把过去学过的东西忘光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出去打工啦。”
村里人渐渐习惯并喜欢上了这几个年轻人。有人甚至说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会留下来,三年,甚至是五年。但大多数人不相信。赵小菊却相信刘老师会留下来,她说她亲耳听到刘老师说自己会留下来。她很希望刘老师真的能留下来,因为只要她还在这里,就很可能会帮助她说服家里人让她去读乡里的初中。
刘老师喜欢赵小菊,说她聪明。
聪明的赵小菊发现了来到村里的陌生身影,就警告赵小军不要乱跑,“说不定是人贩子,把你卖掉。”赵小军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他觉得赵小菊这样说,很傻。
仿佛是一夜之间,村里村外来了许多人,他们像是在到处找什么,漫山遍野地。连晚上都有人打着手电,在田里、小河沟里寻找。虽然山上许多树都秃了,田野里的庄稼也早没影了,可是感觉像是有无数的萤火虫在飞,又像是鬼火在乱跳。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是来找陨石的。据说山那边的村子里也有人寻找,都是外地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这天寒地冻的,他们找寻得那样认真。
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村里人这样想。从那些人的衣着看,应该都是城里人,来自远方,来自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们说话的口音并不是一个腔调。村里人不知道这些人找陨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没有。村里倒是有人真的在田里或是山上捡到过黑黑的小石头,全然不当回事。直到沟边那头的刘二瘸子捡了一颗,被一个城里来的戴墨镜的大胖子三千块钱买走,才引起了轰动。
村里的人都坐不住了,也纷纷到田里或是山上,到处去找。赵小军的爷爷还带上了锄头。各家各户都捡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回来,有的像鸡蛋那样大,有的则像是麻雀蛋那样大。它们被搁在窗台上、灶台上,甚至就堆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
赵小军的爷爷也捡了一些回来,但很多只是山上的普通石头罢了。最夸张的是一个中午他带回了一颗大石头,很沉。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捡回来后就又扔在猪圈里。猪在石头上拱来拱去,踩来踩去,很快就使它陷进了淤泥里。他挑了几块小石头,让一个城里人看了,那人看了看,说完全不是陨石。
那人和戴墨镜的胖子是一伙的。
“这样子总是不错的呢。”爷爷说,“这么多,三千块钱全给你。”
“老头你说笑呢。你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两千,两千。”爷爷说。
“一千我也不要的。”
爷爷觉得这些城里人不太好说话。
4
一场大雪突然来了。下得好大。山上灰蒙蒙的。
学校放寒假了。别的老师都走了,只有刘芸还没走。于老师在前一天也走了。他试图劝说刘芸和他一起走,但她却拒绝了。她懂得他的心思。刘芸有点儿不想回家,因为她不想面对父母焦急的眼神。他们多么希望她能迅速地找到一份工作,安定下来。但她却选择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支教。他们是担心的。他们当然不懂得她内心深处的隐秘。她也不想对任何人说。
她希望自己能静下来。
那个人不断地打电话或是发短信给她,但她从没回过。她觉得只有不回才能证明这事断了。生活里许多事需要有结束,才有开始,没有结束,就不会有新的开始。
她犹豫得很。如果她不回去,留在这里过年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她也许可以到另一个地方去。她试着和另一个已经工作的同学联系,她居然也很赞同自己的想法。她俩过去在学校就是很要好的姐妹。她们也许可以找个从没去过的浪漫之地待几天,哪怕只是在那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静静地喝茶,或是听听音乐。她想听听好友的想法或是建议。当然,她们还可以交换一些秘密。
一场大雪才过,又开始下雪。雪越来越厚。
刘芸在等朋友的最后决定。
5
那些陌生人基本都走光了。
再不走,也许他们就走不出去了。大雪一场接一场。那个墨镜胖子临走前,又来过一次赵小军家,问他爷爷过去捡的那些小石头到哪去了。赵小军的爷爷却记不起它们到哪去了。既然不值钱,他当然早就扔了。孩子们整天在家里,家里乱哄哄的。学校放假了,孙辈可以每天与他厮守。而在外面打工的那些村里人,也慢慢地有人回来了。
赵小军希望父母也能回来,早点儿回来。
可是一个晚上全家通过手机和父母语音时,他们却有些期期艾艾。他们确定不下来是否能回来,一是工地上的活儿紧,可能很晚才放假,二是他们不一定能买到车票。他们显然也觉察到了孩子们的失望,所以安慰说,他们会尽力争取。最重要的是,他们汇了一笔钱回来,四千多。开春新学期的学费、过年的费用、日常开销,都足够了。这是一笔大钱。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他一直想买点儿水泥和黄沙,把老伴的墓再修葺一下。
村子更安静了,偶尔有几声狗叫或是鞭炮声,很快又静下来了。
冬天里没事,闲得很。
闲就静。
满眼里一片白色。田野、山上、沟壑里是白的,稀稀拉拉的小村子的所有房顶上也是白的,树木或是裸露在白雪外的石头则是黑乎乎的。世界就只有两种颜色,黑和白。赵小军在家里无聊得很,就坐在小凳子上写作业,或者逗弄阿黃。
阿黄是只狗。
对于赵小军的逗弄,阿黄都不稀罕理他。它经常蜷伏在一个地方,对于赵小军的动手动脚的不安分,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但它的耳朵很警觉,外面有一点儿动静它就会立起来,甚至冲出门外。雪地上有麻雀在跳跃着觅食,它有时会冲上去玩耍。
因为外面的雪光,所以屋子里不像平时那样的黑。堂屋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有桌子和凳子,靠窗的长条桌上有一台落了许多灰尘的电视机,边上还有各种杂物。电视并不常开,因为有时信号不太好。机顶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奶奶的遗像。因为屋里经常生火,所以墙壁上、屋顶上都熏得黑黑的。原来挂在屋外的一串串玉米槌子也全挂进了屋里,黄澄澄的。赵小莲有时会摘下一两根,剥下那些颗粒扔进堂屋正中的那只火盆里,看它们在红色的木炭里炸迸出来,像突然开出的一朵朵小白花。那一粒粒玉米迫不及待地从火膛里跳出来,成了一朵朵兴高采烈的小白花,连空气都是快活的。
赵小菊就骂赵小莲,认为她带坏了赵小军,不肯写作业。
赵小军不爱写作业。寒假还很长,为什么要着急写呢。他身体里得了很严重的拖延症,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着急的。但赵小莲带头写,他只能跟着。他写得慢,每写一道题就要东张西望一下,而且错误多。赵小菊每次在他写完一项后都要检查一番。
“赵小军,你要好好地写哎。”赵小菊总是很生气,有时甚至把他的本子都摔了。
赵小莲就偷笑。
赵小军越发地讨厌赵小莲。赵小莲在家里最爱咋呼,不如赵小菊勤快,懒,还爱攀比。最最讨厌的是她爱哭,她认为自己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她总是和赵小军抢东西,和赵小菊完全不同。
赵小菊在这年的年头,差点儿读不成书。事实上她在父母去城里打工后,已经辍学在家了。就在小菊退学回来的第三天,刘老师找到了他们家,劝爷爷让她继续去上学。
“小菊的成绩很好的,大爷你可不能耽误了她。”
她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
爷爷不说话。他不是不想让小菊上,只是家里实在是没能力了。他年纪大了,家里需要一个帮手。他打定主意,谁来劝都不行。刘老师说不动爷爷,她就每天来帮爷爷干家务活儿。刘老师一干活儿,姐姐小菊就哭。爷爷的脸面挂不住了,只好又让她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