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出走”主题在网络小说中的变奏
2019-09-28张慧伦
○张慧伦
“出走”主题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兴起,是指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青年人反抗吃人礼教而离家出走的行为,经由巴金等著名现代作家的文学加工,从社会热潮现象上升为宏大的启蒙话语,更进一步成为现代文学的重要主题。“五四”以来新文学中有众多的“出走者”形象,例如巴金《激流三部曲》中的高觉慧、高淑英;胡适《终身大事》中的田亚梅;鲁迅《伤逝》中的子君;丁玲《我在霞村的时候》中的刘贞贞等。纵观这些人物形象可以总结出一条规律,男性角色是为冲破家庭的牢笼,或是因为家族衰败而出走,女性角色则是为了摆脱家长对婚姻的干预而出走。两者有个共同的矛头所指,即封建礼教对男性“父为子纲”,女性“三从四德”的约束。正如巴金激昂地怒吼:“我要向一个垂死的制度叫出我的‘我控诉’。”①这种矛盾本质上是源于“五四”精神所倡导的个体自由与家庭伦理制度约束之间的冲突。
“五四”时期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被译介到中国,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出走的娜拉成为了女性独立意识觉醒的先驱者,被奉为女性解放的象征。现代作家们模仿娜拉形象,创作出一批出走的女性角色,这些作品中实现觉醒的女性不仅得到了当时读者的认可,也成为“五四”精神的内核之一,推动了中国女权话语的开展。现代文学中女性出走的原因几乎都与家庭对婚姻的干涉有关。鲁迅的《伤逝》中高呼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的子君反叛了封建家庭,无视周围人的闲言冷语与涓生自由恋爱。胡适的《终身大事》中,田亚梅的母亲搬出了算命先生说两人八字不合的理由企图棒打鸳鸯,为了争取婚姻自主,田亚梅在“这是孩儿的终身大事,孩儿自己做主”的宣言下愤然离家出走。胡适的这部作品被公认为明显受到了易卜生的影响,但他巧妙地将已婚女性娜拉的出走替换成未婚女性田亚梅的反叛,因此虽然同样都是对既定婚姻的反抗,其指向性发生了从夫权到父权的改变。这与当时反封建的文化语境相关,青年人渴望的是逃离封建家长给他们规划好的道路,其中也包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包办婚姻。而当出走叙事与反封建的主题紧密相连时,启蒙话语迅速将其吸收,出走行为成为青年人用实际行动向传统封建礼教抗争的法宝。当女性的离家出走均与追求婚姻自由相挂钩时,出走行为的意义会被一致解读为对封建家长制的反抗,从而丧失了出走行为本身的复杂指向意义。实际上无论是“五四”新文学中出走的角色形象,还是启蒙运动后响应号召以出走作为反抗手段的新青年,其核心的诉求是对既定身份的逃避。他们离家出走的目的是为了去往新的地方,开启一种全新的身份,进而不受家族约束的追求自己的理想。例如《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她为抗婚离家出走,企图到社会上寻找新的出路,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只能以死抗争。当她受到卢嘉川的革命教育,将身份转变为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后,她拥有了崭新的灵魂,经受住了革命的考验,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可见身份的改变对于林道静来说不亚于获得了二次生命,从原先彷徨于痛苦婚约的小资产阶级的知识青年,变成了能经历严酷革命风雨的共产党员。
“五四”新文学中的出走叙事传统在网络小说中也有所体现。网络小说中的出走主题是通过主人公对现有身份的置换来实现的。只不过网络小说中的主人公出走的方式已不再是单纯的离家,而是跨越时空去寻找灵魂安置的场所。主人公往往因为发生了某些意外,进入历史的时空或是虚构的平行空间,在那里获得一个新的身份,而后借由这一身份带来的权力地位,或是灵魂穿越带来的先知能力一展才华,开创宏图伟业。这些在现实社会中并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完成跨时空出走的身份重构后,实现了人生的价值。网络小说中的跨时空出走有着多样性的表现方式。首先是回归历史的时空中,彻底更换身份的出走。作者会选择借用一些有名的历史人物来替换自己原有的身份。例如我想吃肉的《伴君》选择了汉武帝时期的佞臣韩嫣来安放出走的灵魂。汉武帝与韩嫣是西汉历史上著名的一对同性恋人,虽说汉代皇帝多喜好养男宠,但毫不避讳地高调宠信,汉武帝当属第一人。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韩嫣“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于邓通。时嫣常与上卧起”,将汉武帝对韩嫣的超乎寻常的宠爱一语道破。然而这份宠爱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江都王向皇太后进谗言,使其见罪于太后。最终太后抓住其与宫女秽乱的把柄将其赐死,连汉武帝的求情也未能挽回他的性命。韩嫣跌宕起伏的一生以及汉武帝对他无以复加的宠爱本身就是网络小说的绝佳素材,《一笑嫣然倾浮生》《往事如嫣,痛彻心扉》等均是以韩嫣为主角的网络小说。但是与这些小说直接以西汉为故事发生的背景,着力于还原历史上的韩嫣形象不同,《伴君》中的韩嫣虽然有着历史人物的身份,内在的灵魂却是由新世纪穿越而来,因此这部小说更符合现代人借用历史人物的身份去重新阐述历史的真相,甚至大力改变历史的套路。这部小说是打着“为韩嫣正名”的旗号,在历史的时空中大展身手。历史上的韩嫣也并非只会以色侍人的男宠,他小时候是汉武帝的伴读。史记所书汉武帝“欲事伐匈奴,而嫣先习胡兵”,皇帝想要讨伐匈奴,韩嫣就先学习胡人的兵器阵法向皇帝建言献策,可见韩嫣不仅是个美男子,更是个才子。《伴君》中的韩嫣更是彻底摆脱了男宠的身份,成为汉武帝的谋士。他在朝堂上进退有度,虽不刻意争权夺势却也长袖善舞。他提出百家争鸣的方法,让相持不下的儒家与黄老之学的纷争得以避免,为中华文化走向更自由理智的方向埋下了种子。他甚至提前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让世人叹服的同时也让中国四大发明的技术提前了几百年。而作为网络小说,作者也不忘着力刻画缠绵悱恻的爱情。韩嫣做出这些成绩更令君王倾心,而他的温柔体贴则像朵“解语花”为皇帝分忧解难。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汲取了女性的感性与包容性,又包涵了男性的坚韧与事业心,从而可以满足施展个人能力和编织爱情故事的双重需求。兼顾事业与爱情也成为了网络小说对穿越历史,重构身份的主人公们比较主流的处理方式。因为在跨时空出走前的现代灵魂,在现实的社会中的事业或是爱情总有一方不太如意,想要借助灵魂的出走彻底做一次“人生赢家”的幻梦。此外,《伴君》对于主人公穿越前的身份几乎只字未提的处理,更证明了灵魂的跨时空出走只是为了做一场白日梦。主人公原有的身份在穿越前就是个谜,他更容易沉醉于穿越后的新身份带来的崇高地位,不必再去思考“我是谁”的哲学问题,因为在穿越前的现实社会,“我”也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而出走到新的环境中,为灵魂找到一个妥善的安置身份后,“谁是我”迅速成为情节开展的核心。重构身份后的“我”通过“亲历历史”的方式将碎片化的历史真实编织进历史叙事的宏大架构里,实际上展现的却是主人公细腻的情感体验。
除彻底置换原有身份外,切换主人公的生存环境,但在重构身份的过程中,依然带有原有身份的职业特点,是网络小说跨时空出走的另一种方式。这些人物塑造的共同点是,他们在现代的职业并没有给他们带来高贵的身份,然而更换了时空背景之后,他们却能发挥出职业所长,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绿野千鹤的《鲜满宫堂》中,苏誉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海鲜大酒店的主厨,擅长处理各类海鲜。而当他灵魂穿越到架空的大安朝,附着在不受宠的侯门庶子身上时,他的杀鱼技能竟然成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因为是架空设置,大安朝的皇帝竟是由猫所变,苏誉因擅长做海鲜大餐而被召入宫中,负责皇帝的饮食。皇帝对他由依赖产生了感情,最后还立苏誉为男皇后。为何明明从事着同样的工作,出走前后的主人公的人生境遇却大不相同呢?要跨越时空去寻找实现自己工作价值的场所,正说明在现实生活中理想失落的苦涩心态。现实世界的循规蹈矩与架空世界的志得意满形成强烈对比,渗透出作者借用历史发泄不满情绪,实现理想价值的心态。
第三种出走方式是最为彻底的颠覆,连性别都改变的出走,即女性跨越时空成为男性的模式。李玉萍在其专著《网络穿越小说概论》中提出“女穿男”的葡萄的《青莲记事》和流玥的《凤霸天下》应当被归为“穿越耽美文的肇始”②。“女变男”的穿越小说正是早期穿越元素与耽美元素相互融合的产物。以《青莲纪事》为例,该小说由作者葡萄于2005年发布于晋江文学城,这一年份正是穿越小说逐步演变为女性言情小说的关键时间节点,被喻为清穿宫廷小说经典文本的《步步惊心》于该年出版,带动了穿越小说的热潮。耽美小说作者也受此热潮影响,以穿越元素与耽美拼贴,涌现出一批耽美穿越小说。时至今日,耽美穿越小说已经成为耽美小说一个非常重要的类别,然而早期小说中“女变男”的设置仍然让它面临着身份上的尴尬。对于这类小说的解读应当将其还原到早期耽美小说的发展背景中。“女变男”的设置是出于耽美小说发展演变的需要,因为耽美小说的阅读者群体一直以女性为主,这种设置无疑体现了为女性读者服务的目的,其强烈的代入感刺激读者的阅读兴趣,同时也消解了禁忌之恋带来的抵触心理。例如网友royi1052 指出“女变男”的小说是把读者从异性恋言情带向耽美小说的一个过渡环节,“其实……我就被女变男带入BL 滴……那时还不能完全接受BL,就狂看女变男”③。这一阅读心理佐证了这类小说诞生的原因。
再来看看《青莲纪事》中是如何安排女性的跨时空出走的。该小说讲述了现代女性翘楚在飞机失事后灵魂穿越到了架空的中国古代大圭朝,并附着在大奸臣张青莲身上。他本是先帝男宠,凭借皇帝的宠爱祸乱朝纲,在皇帝去世后更是挟小皇帝以令诸臣,在朝堂为所欲为。他豢养多名男宠,因看上姚锦梓的美貌将其软禁,而翘楚正是在张青莲与姚锦梓同床而卧时进入到这具男人的身体里。在各方势力互相倾轧的大圭朝,翘楚拥有张青莲的身份让她走得步步惊心。但是她以现代人的智慧巧妙地化解重重困难,以宠臣的身份辅佐皇帝使国家更加富强,使张青莲从人人唾弃的奸臣成为有口皆碑的国之栋梁。与此同时,姚锦梓在与张青莲的朝夕相处中发现了他灵魂转变的秘密,并且爱上了男儿身女儿心的张青莲。最终,当小皇帝长大亲政之后,张青莲向皇帝辞官,放弃了炙手可热的权力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与爱人一同归隐江湖。“女变男”式的灵魂出走造就了主人公兼具男性的身体与女性的灵魂,拥有了男女两性的力量却模糊了性别意识。这使得主人公既可以发挥男性的优势立于朝堂之上左右乾坤,同时又可以用女性的感性与温柔去俘获心上人的爱意。在这样的情感书写中,主人公跨越了传统性别身份带来的障碍,使爱情的产生不再受性别差异的束缚,提高了爱情的纯粹度。此外,女性成为男性后获得爱情与事业的双丰收,从侧面反映了现代女性在家庭与事业难以兼顾的矛盾下的焦虑。传统性别秩序要求女性把更多的精力放置在照顾家庭上面,然而出于社会发展的需要迫使女性同时要承担起支持社会运转的岗位服务,在工作与家庭之间疲于奔命的女性或许正想通过“女穿男”这类轻松的网络小说去做一个逃离现实的爱情幻梦,既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何妨让灵魂来一次出走的冒险。
网络小说中的跨时空出走显示了其对文学想象力的张扬,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小说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读者对历史的兴趣,对促进历史反思具有建设性的意义。网络小说的“出走”主题书写向上承接了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传统,在追寻个体生命价值的实现上谱写了新的篇章。如果要分析这种新型的出走模式的特点,还需与文学史传统中的出走叙事进行对比,找寻新时代的出走书写的新的特质与内涵。
“五四”时期的新文学传统中的出走叙事,与网络小说的跨时空出走模式最大的区别在于对待身份认同的态度,前者是积极寻求文化身份认同,而后者则是凭借出走达成现实身份迷失的目的,并且在历史的时空中重构身份,完成自我疗救。“五四”新文学中的出走现象的书写与新旧文化的交替密切相关,“出走”是青年人进行文化选择的结果。既然出走的表义是离家出走,那么“家”的意象在“五四”时期的含义需要厘清。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之后,反对封建文化压迫,启蒙的思想开始在青年人群体中流行。以家族文化为基础的传统伦理关系成为中国封建文化的典型代表,在家族利益面前,家庭成员要约束自己的个性欲望,去扮演伦理定位中的角色,所以当启蒙运动呼唤青年人发现“人的意义”张扬新时代的青年人的个性时,以父权为代表的家族权威成为捆绑新青年的第一道枷锁。因此,在新文学的出走叙事中,“家”的形象被彻底剥离了温情脉脉的一面,而腐朽专制的一面则被放大。这种抑此扬彼的方式使得出走行为本身被高尚化了。家族伦理被判定为旧式的道德文化,而所谓新文化运动中的“新”就是要与旧的封建文化区分开来,重构新思想新理念新主张,出走的行为就是对旧文化的批判,以实际行动支持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从中可以看出,新文学创作者笔下的出走的人物形象都是具有明确的文化归属的,他们认同自我新时代青年的身份,为了追求生命的自由与个体价值的理想而冲破旧文化的牢笼,毅然决然地站入到新文化归属的领地中。恰如林道静在除夕夜参加革命青年的聚会时,听到卢嘉川大谈革命形式时的内心独白:“这些话,不知怎的,好像甘雨落在干枯的禾苗上,她空虚的、窒息的心田立刻把它们吸收了。她心里开始激荡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情。她渴望和这些人融合在一起,她想参加到人群里面谈一谈。”④林道静渴望融入到青年人群体中的心理正是其主观的身份认同的体现。
而在网络小说中,出走者无法找到身份认同,反而或有意或被迫舍弃了出走前的身份,跨越时空去完成身份的重构。在网络小说的出走书写中,出走的行为已不再是单纯的逃离家庭的桎梏,而是逃离现有的身份与压抑的生存状态。例如吴沉水的《公子晋阳》中林凛因心爱的女人嫁给他人,在婚礼当天心脏病突发而穿越到大启天朝皇帝的侄子晋阳公子身上。他在穿越之初发现原来的晋阳公子是个以性虐少女为乐的衣冠禽兽时,也曾站在现代人的立场批判这种野蛮残暴的行为,强调自身的现代性而排斥新的身份。但随后他又很快适应了贵族身份与绝世风姿带来的荣华富贵,并在全新的时空中找寻真爱,彻底搁置了现实时空中的身份。纵观诸多网络小说,主人公在出走前后的身份通常存在强烈反差,出走前的生活或是陷于困顿,或是奔波于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的小人物,最直接的体现是即使他们出走了,也不会对原有的生活圈造成多大的震荡。例如《青莲纪事》中记录了主人公翘楚的一段心境:
那个时空已经少掉我一天了,运作当然会很好;好在我的父母已经过世;老板当然会惋惜少了我这个人才,可是很快会找到人顶我的位子;那些爱过我,喜欢过我,欣赏过我,怨恨过我,曾经被我在他们生命里留下过痕迹的人们,大概会黯然若失一下;认识我的人,会说这么出色女人,年纪轻轻就这么能干,居然就这样飞机失事死了,人生无常啊……
到最后,也不过如此而已……
可见翘楚在原来的时空里一旦消失了就会很快被人遗忘,这更证明了她的身份无足轻重,所以当来到新的时空更换身份成为权倾天下的宠臣张青莲后,会迅速接受这一身份,并享用权力带来的欲望满足。作者在小说的开头直白地点出了身份重构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你的空降地点和你扮演的角色。如果你一过去就是皇帝,那么即使你在现实社会里是个卖盗版光碟的,要完成征服世界或美女的任务难度都不大,至少第二项不难。
这段话折射了创作者身份认同迷失的心态,因为在现实中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压力,逼仄的生存环境挤压了人们追逐梦想的空间,对现实的未来看不到希望的青年人无法找到自我价值的认同。然而在跨时空出走后,在历史或虚拟的时空里,重构了身份后的“我”却能获得情感、权力、欲望等多重满足,在现实中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能一朝拥有皇亲国戚的贵族身份,在现实中陷落的理想爱情,却能在全新的时空里演绎得更加唯美浪漫。这些因素都促使创作者有意操纵笔下的人物完成跨时空的出走,抛却原有的身份,投入到新的身份带来的情感体悟中。事实上,小说中的人物是在代替现实生活中的作者与读者去实现想做而难以做到的事情,最诱人的是实现建功立业的梦想与美满爱情的双丰收,这正是现代人的一种心理补偿。在疲于奔命的现实中无处安放的梦想,只好通过网络小说得以补偿。出走到或真实或虚构的历史的时空里,仅需凭借司空见惯的现代知识就可以获得世人的侧目,并能开创一番伟业,这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自我疗救方式,创作者与读者均能从中收获到非常惬意的心理补偿。
①巴金《巴金选集》(第一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页。
②李玉萍《网络穿越小说概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6页。
③《果然女变男不算耽美》[OL],http://tieba.baidu.com/p/561645799.
④杨沫《青春之歌》[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