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同旭《郝经集校勘笺注》出版笔谈

主持人：

张勇耀（《名作欣赏》副总编）

笔谈人：

田同旭（《郝经集校勘笺注》作者，山西大学教授）

云 峰（中央民族大学蒙古族教授，元代文学学会常务理事）

张进德（河南大学教授）

胡传志（安徽师范大学教授，中国辽金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元好问学会会长）

杜改俊（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高益荣（陕西师大文学院教授）

韩兵强（武汉科技大学教授）

王增斌（太原师范学院教授）

王灵善（山西出版传媒集团重点办原主任）

张继红（三晋出版社原社长）

笔谈时间：

2019 年7 月

张勇耀：

郝经是蒙元时期重要的史学家、经学家、政治家、文学家，也是元好问的重要弟子。可以说，郝经是金元时期的一个重要存在，在诸多领域都有重要建树，对金元时期的社会变革，特别是蒙元的社会变革以及民族融合等方面，都有重大贡献与深远影响，为推动元代学术、文学走向兴盛做出了巨大贡献。2018 年12 月，田同旭教授《郝经集校勘笺注》由三晋出版社出版，共四百五十万字，十五大册。据田教授讲，该书的校笺历时十五年，可谓积功深厚。就本书的出版，本刊对田同旭教授及金元文学界、出版界专家学者组织了一次笔谈，以期读者对郝经及本书的特色有更多了解。下面先请田教授把郝经的情况做个简单介绍。

田同旭：

郝经对中国学术发展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政治上，作为忽必烈金莲川潜邸幕府的重要文士和即位前后的重要谋臣，郝经向忽必烈多有建言，最著者便是提出儒家以仁义道德教化治理天下的王道的中国之道、中原汉法。学术上，郝经受南宋北上的理学家赵复影响，是蒙元时期与许衡、姚枢、刘因等并举的重要理学家。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郝经的“六经皆史”之说，成为明清之际王夫之、傅山等人重要的思想渊源之一。文学上，郝经作为元好问的重要弟子，继承元好问的“奇崛”“沉郁”诗风的同时又有所突破，提出“内游”说，为文学研究界所重视。中统元年（1260）四月十日，郝经为了“解两国之斗，活亿万生灵”，促成和议，以翰林学士率领四十人的使团出使南宋。被羁留十六年得还，次年病卒，年仅五十三岁。郝经一生的著述颇为宏富，计有《春秋外传》《周易外传》《太极演》《原古录》《玉衡真观》《通鉴书法》《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陵川集》等数百卷，涉及经学、史学、文学等多个方面。然佚失大半，今仅存《续后汉书》九十卷及《陵川集》三十九卷。

首都师范大学张建业教授在为《郝经集校勘笺注》所作的“序言”中说：“对于郝经这样一位对宋金元时期的历史演变、文化嬗变、社会变革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历史名人，理应好好研究，大肆宣扬，对我们深入研究元代社会的变革、元代民族关系的现状、元代汉族文人的观念变化、元代文学的演变发展，都有重要价值和深远意义。”这个评价是非常到位的。

张勇耀：

郝经对中国学术、文学如此重要，然而实际的研究情况，正如查洪德教授在20 世纪90 年代末的一篇文章中所言：“历来的研究者都感到郝经是一个内涵极其丰富值得研究的人，但实际的研究却一直很少。所以至今他仍是一个值得研究而又缺乏研究的人物。”（查洪德：《郝经的学术与文艺》，《文学遗产》1997 年第6 期）查教授这一判断二十多年后再看，依然不算过时。二十多年来，在元代文学研究领域，郝经已经成为学术界最受关注的人物之一。然而，平心而论，郝经研究成果虽然非常丰硕，然殊少力作。直到2018 年下半年，随着田同旭教授两部大著的出版，这一情况才有了较大的改观。第一套是《郝经集编年校笺》，于2018 年9 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由田同旭与张进德二位教授合著，共上下两册。第二套，就是我们今天要谈的《郝经集校勘笺注》。二书的出版，是元代文学研究的新成果，为促进郝经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下面先请田同旭老师谈谈这两套书，主要是《郝经集校勘笺注》的整理过程和相关情况。还有我特别想请教您两个问题：这两套书的主要区别在哪里？后者书名为什么要叫“校勘笺注”，而不像其他类似古籍整理著作一样直接叫“校注”？

田同旭：

其实你提出的是三个问题，我倒着回答，先回答第三个问题。“校勘笺注”，它的确可以简化为“校注”，但叫“校注”，我感觉一是太平常，没有特色；二是很多题名“校注”的书，要么只校不注，要么只注不校。“校勘笺注”很明确地表明了校与注两种功能。这样写的也不乏其例，比如学苑出版社2016 年出版的《校勘元本影印明本〈金匮要略〉集》、线装书局2017 年出版的《四书五经全新校勘精注今译版》等。其实我原来的书名是“校勘郝经集笺注”，后来尊重出版社的意见，改为现名。再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即两套书的区别。《郝经集编年校笺》是我和河南大学张进德教授合著的，《郝经集校勘笺注》是由我个人独立完成的，这是区别之一；区别之二是前者重在编年，后者重在笺注，后者对郝经的作品做了详注。最后再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即校勘整理的经过，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所以放在最后。《郝经集校勘笺注》是2004 年全国高校古籍整理项目，编撰始于2004 年，2013 年完成书稿，到2018 年12月正式出版。这部书对郝经的诗、文进行了尽量详尽的校注，为此我也下了很大的功夫。

这两部书特别是《郝经集校勘笺注》的出版，得到学术界的特别关注。国家古籍整理出版重点项目《全元文》主编李修生先生，在几次元代文学学术研讨会上，都对《郝经集校勘笺注》的编撰给予了关心、肯定与指点。在得知两部书都即将出版时，他在电话中特别指出：“郝经的思想非常复杂，是我们研究宋金元社会变革最重要的一位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一位可以总体研究的学者。他的文集涉及的问题很多，皆关宋金元时期的历史风云和社会变革，非常深刻，也非常难懂。你和进德为郝经研究做了一件好事。《郝经集校勘笺注》与《郝经集编年校笺》的出版，是推动元代文学研究的一大贡献。”已故中国社会科学院资深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重大课题《全元诗》主编杨镰先生生前曾为《郝经集校勘笺注》作序亦称：“《郝经集校勘笺注》已经不限于一部单纯的古籍整理，实际上展示出宋金元时期的历史风云和社会变革。相对而讲，《郝经集校勘笺注》是一部有着较高学术品位的集大成著作，足以胜出古今《郝经集》的各种版本，必然会对郝经研究的深入发展，发生积极而深远影响。”前面你提到的查洪德先生，也高度肯定了《郝经集校勘笺注》，说这是“郝经研究一部难得的力作，势必推动郝经研究的深入发展”。

张勇耀：

田老师对三个问题的解答很详尽，感谢田老师。下面就把我们通过微信和电话与几位学者以及出版方专家笔谈的内容发布于下，以期读者对这套书有更为全面的了解。

张进德：

田老师的《郝经集校勘笺注》，体现了作者非常严谨科学的治学精神。田老师选用的版本可靠，原文校对严谨，校勘精细。笺注部分力求准确、完整和系统，尤其是对郝经诗文所涉及的诸多历史人物与重大历史事件，注释简明，并时见简要辩证。附录部分，汇集有元明清三代可以见到的关于郝经研究的全部文献资料。《郝经集校勘笺注》融作品整理、遗文辑佚、校勘笺注、资料汇编为一体，庶可达到“一编在手，郝经全通”的编撰目的。

杜改俊：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全书长达三万余字的“前言”，是田老师对郝经所做的简要评传，也是田老师对郝经事迹与精神的高度概括。这个“前言”将《郝经集》传达出的郝经深刻而复杂的思想及历史贡献，即郝经提出的“六经皆史”之经史观、“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之夷夏观、“天下有定理而无定势”之势理观，以及使宋议和欲“解两国之斗，活亿万生灵”之历史使命感、被拘禁真州十六年而不移志之民族精神，系统地概括为“郝经的时代精神”，包括“大一统思想”“历史使命感”“爱民精神”“民族精神”四个方面。在此基础上，田老师又对郝经的时代精神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论述，其中不乏发人深思的精要论述。所以说，这个“前言”是为全书的纲领，也是我们读懂郝经认识郝经理解郝经的“家门”。

高益荣：《

郝经集校勘笺注》的注释很有特色，如第二十九卷，郝经的《原古录序》列举了一百五十八位古人，第三十二卷的《立政议》列举了二十六位帝王，田老师均一一做了笺注。郝经的《原古录》《立政议》两部原著已经佚失，但二篇序言明确表现出宣扬儒家道统的主题。田老师在史书的历史人物传记及郝经其他著述等古代文献中，检索出这些历史人物关于宣扬儒家道统的言论及评价作为笺注，实际上展示的是一部“儒家道统史”。郝经还有些论书画、写骏马与百花的作品，田老师对于其中词条的注释都很详尽，并且皆以检索古代关于书画、骏马、百花之专著中专业术语为笺注，不满足于泛泛而注。如此的笺注，所下功夫实在不易，而且独具特色。

云 峰：

郝经作品几乎涵盖元前古代全部历史，而以论述宋金元历史为重点。第三十二卷的六篇“奏议”主要记蒙古元朝历史，第三十七至三十九卷的十一篇“使宋文移”主要记录赵宋历史，其中有大量历史事件。田先生基本检索到这些历史事件的原始记载作为笺注。此外还有大量历史人物，如卷九的《唐十臣像歌》、卷十一的《金源十节士歌》，都是用一首（组）诗就概括完李唐与金源的全部历史，包括其他所有作品中的历史人物。田先生在笺注时显然遵循着一条原则，即唐代人物只用唐代文献的记载作为笺注，金代人物只用金代文献的记载作为笺注，体现了严谨的治学精神及深厚的学术功底。

胡传志：

郝经是宋金元大剧变时期的重要诗人和学者，其作品具有独特的研究价值。田同旭先生《郝经集校勘笺注》汇校勘、注释、资料为一体，篇幅浩大，注释详细，考证具体，大凡词语、典故、历史、人物等，都一一稽考，文献资料特别繁富，是目前郝经研究最新最重要的成果，也是最佳资料库，必将有力推动郝经研究。由于郝经受教于元好问，《陵川集》中有许多与元好问交往的第一手资料，还有许多有关金末前后的历史文献，所以，田老师的著作，也必将助推元好问及金元文学的研究。

王增斌：

全书约四百五十万字，是作者费时十多年艰辛，而且是以一人之力作成的。我们很难想象，作者是如何坐在冷板凳上，专心致志地排除所有干扰，甘于寂寞地谢绝一切应酬，孜孜不倦地倾注全部心力，默默无闻地笔耕不辍，矢志不移地十年不废，坚持不懈地精心编撰，终于作成了《校勘郝经集笺注》一书。

韩兵强：

宋代提刑学士黄廉曾赞誉“河东人物气劲豪，泽州学者如牛毛”。郝经受到古今学界的关注，他的文集至今仍有正德本、乾隆本、四库本、嘉庆本、道光本五个版本传世。田同旭在整理郝经文集的同时，校勘精细，笺注系统，资料征引丰富且翔实。《郝经集校勘笺注》不仅有益于郝经的深入研究，对郝经的普及也是一大贡献。

王灵善：

能坐得十余年冷板凳，孜孜不倦潜心钻研，完成一部如此宏大的著作，实属不易。其中涉及的历史人物事件注释详尽，提出的观点令人深思，为学术界提供了优秀的研究范本。

张继红：

田同旭先生是我极为尊敬的师长，他长期从事元明清文学研究，取得许多杰出成就，有目共睹。以我的印象，他是山西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教师中极少数退休后仍然耕耘不辍者之一，可谓恒兀兀以穷年。2018 年底，三晋出版社出版了田老师独立整理的巨著《郝经集校勘笺注》，立即引发学界的关注，被认为是元初重臣、大文学家、史学家郝经著作最完善的出版物，也是郝经研究的扛鼎之作。连同不久前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郝经集编年校注》，田老师一举奠定了他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界的地位。而且，田老师与降大任、狄宝心等先生继姚奠中、李正民等先生之后，历经长期艰苦卓绝的努力，使山西持续保持着国内研究辽金元文学研究重镇的地位。我作为《郝经集校勘笺注》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得以亲身感受田同旭老师严谨而执着的学风，受益良多。我以为，当今乃至今后的金元学术界，必将进一步感受到田同旭老师不凡的学术贡献。

张勇耀：

通过以上几位老师的笔谈，田老师《郝经集校勘笺注》十五册的整理过程、内容特色等，都较为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对田老师的为学精神所感动。田老师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学者和前辈，我也曾拜读过田老师的其他著作。田老师多年来致力于元代文学研究，勤于著述，至今出版各类著作二十余种，在元代文学、文化研究领域多有建树。田老师2006 年在山西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元杂剧通论》。近期，田老师又完成了另外两部书稿的编著，一是《沁水历代名家文存》，六册二百四十万字，将由三晋出版社出版；二是《芝龛记校勘笺注集评》，六册二百万字，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我们也可进一步期待。

最后我还想再请教田老师三个问题：一是一般情况下的校注本，都是“校”“注”分离，而您的《郝经集校勘笺注》却是合二为一的，也即文后校注条目，有的是校，有的是注，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呢？二是，对于郝经诗文集的整理、校勘，以及您的这部《郝经集校勘笺注》，您觉得是否有什么遗憾和不足？三是，此后对于郝经研究，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田同旭：

你的问题提得很好，这次我选择按顺序来回答。第一个问题比较容易回答，这个书最初“校”和“注”是分开的，后来尊重出版社的意见，也为了节约版面，所以把“校”和“注”合并了。关于第二个问题，我认真思考后认为，遗憾和不足还是有的。先说不足。《郝经集校勘笺注》规模很大，列入注释的条目极其繁杂，肯定有很多失误之处。非常欢迎关注《郝经集校勘笺注》的同行，不吝赐教，指出它的不足，我当虚席以待，聆耳以受。再说遗憾。在“前言”中介绍版本时，我忽略了嘉庆本。嘉庆本山西大学图书馆有存，我在2005 年前后搜集版本时，曾经看到过这个本子，它是乾隆本的一个重印本，不是个独立版本，资料汇集也不若道光本，故介绍版本时未提嘉庆本。现在看来，既然系统介绍版本，忽略嘉庆本确实是个遗憾。第三个问题，关于《郝经集校勘笺注》出版之后的打算，我谈一点想法。我曾借助张建业先生所赐序言告白：在编撰《校勘郝经集笺注》期间，又与河南大学张进德教授合作，完成了约八十万字《郝经集编年校笺》的编撰。编撰二书的目的，是还想写作《郝经评传》一书，《校勘郝经集笺注》与《郝经集编年校笺》都是《郝经评传》的前期准备。三书全部完成后，我们的郝经研究才可形成系列成果，为郝经研究再尽微薄之力。

张勇耀：

感谢田老师的真诚和谦逊！也真诚期待郝经研究在国内学术界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实现新的突破，同时期待您的《郝经评传》早日完成。在此也感谢各位专家学者接受本刊的笔谈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