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领域知识技能 助推新兴产业崛起

缪其浩

某些区域特别有利于某一类或几类产业的创新，而这种现象很可能源于这些地区长期积累的“领域知识和技能”，充分利用传统产业集群积累的知识经验，可能成为区域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基础。

笔者最近几年持续关注“大纤维”，感受到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明星技术的耀眼光环之下，一些工业强国在低维材料，特别是纤维类材料领域的创新正在悄然无声地爆发。这有可能形成我们称之为“大纤维”的厚积薄发之势，引发一场新的工业革命。

传统产业何去何从？

上海市曾经是中国纺织行业毫无争议的首善之地，该行业被誉为上海市的“母亲工业”。然而，在新技术革命扑面而来的浪潮面前，传统纺织企业被冲击得所剩无几，几十万工人和技术人员下岗转岗，幸存的也把重点放在了贸易和时尚。而且，这并非上海一地的遭遇，全国各地纺织行业的命运基本差不多。很多年以来，人们相信产业有高端低端之分，纺织行业自然而然地被贴上“传统落后”的标签。一旦传统产业陷入发展困境，各地常常想到的就是淘汰传统落后产业，导入新兴技术产业。应该说基本思路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里就有一个难题，这些地方该怎么来选择自己下一步应该发展的产业？

有些产业众所周知属于高科技产业，是上升的明星。但这些产业往往也是各地蜂擁而上去发展，而且很可能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人才和技术资源而付出巨大代价。有些地区即使争到了，后来者能够挤进的几乎都是竞争残酷的“红海”，成功的可能并不大。而侥幸能够跟进的也只能分得一杯羹，超越的机会更是非常渺茫。

现在我们越来越清楚，只会跟着跑不但很累，而且那些产业已经成型，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已经难以撼动。在高科技产业领域我们要真正成为强手，必须在无人之地找到机会，察觉端倪使之成为我们首先进入的“蓝海”。道理好像很容易明白，但是具体怎么做坦率地说仍然是没有方向。

我们可以借鉴一下日本的传统纺织行业集聚地区是如何抓住作为新兴技术的碳纤维产业而得到复兴的。日本北陆地区碳纤维复合材料的实用化措施和政策部署，正是在一个地区层面上探究企业和研究机构如何抓住大纤维机遇，复兴本地技术和产业的经验，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案例。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不仅涉及属于大纤维范围的新型纤维复合材料本身，更是因为这个新兴产业的崛起发生在传统纺织行业集聚地区。

日本北陆地区的石川县和福井县最初开发碳纤维复合材料，目的是打破当地纺织业停滞不前的局面，转向高附加值的纤维产品。由于日元升值和成本竞争力方面不及中、韩等海外企业，其纺织工厂被迫迁往海外或倒闭，出现了纺织业停滞危机。它们努力利用一直以来建立起的纺织业基础，努力形成更先进的碳纤维复合材料产业集群。北陆地区以县为中心，充分利用国家的补助资金，积极开发碳纤维复合材料。在振兴地区经济的过程中，以当地企业为主体，利用当地大学的优秀技术进行创新。以石川县工业研究所、福井县工业技术中心为主，该地区通过支柱产业“纺织业”的提高和高附加值化，提升竞争力。除了文部科学省和经济产业省制定的各种国家政策之外，当地政府也推出了相关政策，支持企业的技术开发和实用化。北陆地区形成了涉及各类企业、行政部门和大学的合作网络。有东丽合成纤维集群、北陆先进复合材料研究会、石川县碳纤维集群、福井碳纤维增强复合材料（CFRP）研发与技术经营中心（FCC）的网络组织，促进了企业之间的信息交换与合作。

当然，高科技促进地区产业发展并不是新鲜事，这个案例涉及的传统纺织与碳纤维虽然不是一回事，但都是低维材料，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有联系。不管这一案例是不是偶然的、能不能对我们提供启发，都值得认真研究。

发挥各地的领域知识和技能

曾经读到过美国和德国传统纺织业集聚地区在大纤维技术产业发展中的突出表现，还有日本丰田等以纺织起家的企业，虽然现在整体上进入了汽车等行业，仍然坚持在纺织行业某些领域深耕，甚至投入高到不成比例的资源。他们为什么不去追风人工智能或基因技术等“热门”，而是脚踏实地不放弃原有基础？其中有的甚至可能异军突起，支撑起一个新的产业技术潮流。这个现象是偶然的吗？它们有没有背后的逻辑？

有一本关于产业创新的著作，对此可能给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解释。2016年2月出版的《未来的工业》（“The Industries of theFuture”）一书，不但被列入《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而且被翻译成了15种语言。这类关于创新的书基本上出自两种人之手，或者是大学教授或者是新锐企业家，而本书作者Alec Ross却有些不同。在希拉里·克林顿任国务卿期间，他曾出任其创新高级顾问，他大量访问美国及世界各地，实地观察创新现象，还因此获得国务院的杰出荣誉奖。他目前是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访问学者，还兼任一些投资家、企业和官员的顾问，因此他的视角会有所不同。该书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创新在地域上的分布不是均等的，某些地区特别有利于某一类或几类产业的创新，而这种现象很可能源于一种无形资产，书中称为“领域知识和技能（Domain Expertise）”，它指的是某些地区传统产业长期积累起来的隐形知识和无形资产。

人们很容易发现互联网企业大量聚集在硅谷，生物医学企业在大波士顿地区高度集中，那么是不是说仅仅那些现在的创新明星区域才有这样的无形资产？书中最值得关注的观点是，即使是那些“锈带”地区，那些今天已经被淘汰的传统产业留下的领域知识与技能，也可能在新技术浪潮中发挥作用。例如传统制造行业集聚的地区，因为对工业流程的深刻理解可能是物联网发展的优势。2016年8月《华尔街日报》有篇报道，说的是美国德克萨斯州发展新能源的情况。德州本来是传统能源石油的产地，这个传统能源地区可能在崛起的能源分析学领域取得一席之地。

日本北陆地方的纺织业是日本屈指可数的产业集群之一，因此积累了许多研究成果。该地原有的纺织业不是碳纤维，但传统纺织业中某些研究成果对新一代纤维产业是有价值的，其实这就是所谓的“领域知识和技能”。

生态圈的重要性

当然，仅仅依靠这些传统产业发展起来的隐形知识技能，新兴技术产业不会自然生长出来，日本北陆地区碳纤维集群的崛起与当地企业、行业机构和政府付出的巨大努力是分不开的。它也同时充分利用了外部因素，如经济产业省在该地区建立的纤维产业集聚先进示范区项目。而借助日本纤维领域的巨头东丽，在北陆地区形成了近90个企业加入的“东丽合成纤维集群”，肯定也是振兴地方新兴技术产业的有效措施之一。

自从读到“领域知识和技能”这个概念以来，我一直在注意有没有实际成功的案例，在传统纺织到大纤维这个方面，确能找到一些例子。但可惜的是，其中的因果逻辑仍然没有被充分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