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认识生态资源经济属性
2019-09-25张文明
张文明
从人类历史进程看,人类对于社会生产关系及其发展规律的认识总是在实践中不断形成,并且呈现出螺旋式上升的特征。全面认识和把握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从时间和空间大角度审视生态、经济与社会发展。从时间上看,人类社会经历了数千年农业社会和数百年工业社会时期,当前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稀缺生态资源制约着人类经济社会发展。从空间上看,世界上各个国家都不同程度上面临着淡水资源短缺、土地荒漠化、大气污染等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瓶颈交织的难题。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生态文明建设顶层设计“四梁八柱”日益完善。但与生态文明建设的时代要求相比,资源稀缺程度、生态价值和环境损害成本没有充分体现。只有正确认识生态资源经济属性,才能为生态资源价值实现找到理论支撑,也才能解释生态文明建设与市场运行机制内在一致性,这也是把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关键。
生态资源的经济属性并未被严格定义。一开始生态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生态经济系统,强调的是生态系统与经济系统的相互作用,后来演变为生态经济协调性和可持续发展。从经济学视角上看,生态资源所提供的生态服务被看作是集体的或是公共的物品,尽管不同的主体对生态服务变化的感受有所差异,但每一项生态服务的变化都涉及所有的家庭和生产者。
一、生态资源具有稀缺性
稀缺性资源如何配置是经济学研究的主题。萨缪尔森等人认为经济学“研究的是社会如何利用稀缺的资源以生产有价值的商品,并将它们分配给不同的个人”。并且指出“经济学的精髓在于承认稀缺性的现实存在,并研究一个社会如何进行组织,以便最有效地利用资源”。“稀缺”在经济学中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将稀缺建立在与人的需求相对的位置上。人类活动目标和手段之间的关系包括,目标或者需要的多样性、手段的稀缺性、手段在目的之间转换的可能性、不同目的在重要性上的差别性。生态资源稀缺是指各类生态资源的数量相对于人类物质需求期望的有限性。使用有限的资源,即使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水平下,所能产生的每种物品都有一个有限的最大数量即“生产可能性边沿”,以表示产品的各种组合的外部界限。如果资源不是稀缺的,每种物品均能无限量生产,人类的需求可完全满足,那么某种物品是否生产过剩或劳动与资源配合是否恰当便无关紧要。从生态资源“存量—流量”角度看,特定区域范围内在某一时间点上生态资源及生态环境的类型、规模、数量、质量和空间分布格局构成生态资源存量。生态资源流量则是在一定时间段内特定类型、特定空间范围内由存量产出的生态产品及提供的生态服务。存量可以提供物质流量,实际上流量的大小是任意的,即可以以任何速率使用存量资源。时间对该生产方程没有影响,因此可采用生产的产品和服务数量来测量存量和流量资源的产量,而且流量可以储存以供将来利用,存量和流量资源会被用尽。生态资源的稀缺性还表现在人类从自然界中获取的可再生资源大大超过其再生能力,人类向自然排放的废弃物超过生态环境的自净能力。
需求是消费者在一定时间内既定价格下对一种商品或劳务愿意而且能够购买的数量。从客观上看,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支付能力增强;从主观意愿上看,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于生活质量、健康水平的追求意愿更强烈。因此,人们对于包括生态产品在内的生态资源的需求呈现出递增趋势。以水资源为例,作为人类生存的必需品,没有哪一种资源可以替代水。淡水稀缺已成为一个全球性问题,并且相关预测显示在2030年以前淡水年需求量和可持续淡水供应量之间的缺口将日益扩大,8.84 亿人仍然无法获取清洁饮水。一般而言,可利用的水资源的稀缺被视为区域性问题,但从系统论角度上看,水资源的稀缺是一个全球性问题,水的稀缺性反映在水价上。当水供给稀缺时,或者水的价格升高时,水的需求对价格變化缺乏弹性,水价提高1%,水的需求量减少不到1%;当水非常丰富时,水的用途扩大,被用于在非基本的活动中,对水的需求富有弹性,随着水变得稀缺,需求对于价格的变化越来越缺乏弹性,水变得非常稀缺时,水用于最基本的活动(如饮水等),需求对于价格完全没有弹性。
二、生态资源具有有价性
关于生态资源价值的看法大致分为两大类:一是不承认生态资源有价值,原因在于生态资源并不是人类劳动中所得;二是承认生态资源有价值。传统经济学认为,人类对于生态环境的依附性,以及人类对于生态环境的需求及表现出的科学技术水平等条件,使得生态资源在生产、交换、消费等环节上不具备价值属性。生产上以较少的劳动、资金等投入获得产出,并没有计算生态资源损耗;交换上只计算流通中的商品;消费上认为生态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而在制度设计上忽略生态资源价值。随着全球性资源环境问题的产生、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及经济社会的发展,传统经济学中价值概念的局限性日益显现。承认生态资源有价值,表现在:一是生态资源有效用,认为生态资源是人类生产发展不可或缺的物质基础;二是生态资源日益稀缺,这种稀缺的生态资源使得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存在着竞争性和排他性。在市场经济中,物资稀缺性的增加会导致该物资价格或价值的提升,生态资产价值也同样遵循该法则。生态资源有价性具有传导机制,包括两大层次:一是生态资源进入经济社会系统,被人类生产生活所开发而构成生产品价值,如生产原料、林产品等;二是生态资源发挥着固有的生态服务功能,但由于人们的认知能力以及社会生产需求等原因,并没有被纳入经济价值核算体系,但生态服务价值固有存在。传统的市场机制只能体现生产资源生产品价值,存在着生态服务价值市场化认知盲区。生态资源使用价值体现在多个方面,如直接消费,人类生存所需的饮水等;生产原料,作为生产要素直接或间接作用于生产产品;在经济系统中发生的各类市场行为以及市场关系。能够被市场所认可并实现交易的部分实现市场价值,没有形成市场最终消费品的部分,具有非市场的使用价值。除此以外,生态资源所固有的,但由于主观认识不到位、技术水平不够、经济条件不具备、制度不完善等诸多原因尚未发挥出来的价值,构成生态资源潜在价值。
对于生态系统服务的价值构成及其评估方法各有差异,徐中民等(2003)认为生态系统的总经济价值(Total Economic Value,TEV)包括利用价值(Utility Value,UV)和非利用价值(Non-utility Value,NUV)两部分。利用价值(UV)则包括直接利用价值(Direct Utility Value,DUV,分为直接实物价值和直接服务价值)、间接利用价值(Indirect Utility Value,IUV,生态功能价值)和选择价值(Option Value,OV,即潜在利用价值),非利用价值包括遗产价值(BV)、存在价值(Existence Value,EV)和准选择价值(QOV),由此得出:生态服务系统的总经济价值TEV= UV+ NUV= DUV+ IUV+ OV+ QOV+ BV+ EV。
其中,可直接消费的产出和服务包括产出型价值(食品、木材、药用生物量、其他工业生物量、基因物质)和非产出型价值(旅游、休闲、科研、教育、美学),间接享用的功能效益包括对生态系统的生物支持(如生态功能、洪水控制、风暴防护)和全球生命支持(碳储存),未来直接和间接利用的价值包括自然物种、保护生存环境、生物多样性,将利用和非利用价值留给后代的价值包括自然物种、生存环境。对于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分类的争论还没有停止,但不可否认的是,生态资源的生态服务功能是有价的。
三、生态资源具有增值性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资源的稀缺性问题日益突显。生态资源在稀缺、有价的基础上体现出增值性,并具有资本自身的增值特性,也就是对于未来收益的预期。生态资源的增值预期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是资本的增值性,生态资本是生态资源经济化的最终形态,资本能够带来未来收益;第二是生态资源的稀缺性,生态资源供给相对固定而需求不断增加使得生态资源的稀缺性日益突出,供不应求状况使得生态资本的经济价值增加。前者强调的是资本本身的增值性,利率是资本增值的衡量指标,后者强调的是资源价值的变化,稀缺性和竞争性使得生态资源价格不断攀升,经济价值也随之增加。根据《北京碳市场年度报告2017》资料显示,截至2018年年底,七省市二级市场线上线下共成交碳配额现货接近7748万吨,较 2017年交易总量增长约14.96%;交易额约16.41亿元,较 2017 年增长约38.95%。这表明:碳市场交易日趋活跃,规模逐步放大。生态价值呈现增值趋势,人类可以像进行经济投资一样进行生态投资,实现生态资本的增值。
联合国发布的《迈向绿色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和消除贫困的各种途径》报告中,对自然资本储存的变化进行模拟,对常规经济(Business-as-usual,BAU)不同情景下的基本假设,包括没有额外投资的BAU情景、提高投资水平但能源和环境政策保持不变的两个BAU情景(BAU1和BAU2)以及提高投资水平的同时改善环境政策的两个绿色情景(G1和G2)。模型给出了各种天然资源储备量随时间的演变,列出了三种资源(化石燃料、森林和鱼类)短中期生物绝对值和在GDP所占比重的变化。化石燃料和鱼类的实体价值的变化用经济价值(单位租金)估算,森林由TEEB估算。该结果强调了目前管理自然资本方式的重大经济意义,以及可以从通过绿色经济战略所赢得的潜在收益。
在联合国发布的绿色经济报告中,对各种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资产类别的市场潜力进行预期,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BES)资产中的林业碳、造林、支付流域等呈现出一定的市场价值。认为保护现有森林(REDD+)或退耕还林(造林和再造林,即A/R)比其他减排技术成本更低、且易于实现。他们的实施能够带来潜力巨大的多方共赢,如生物多样性保护和流域保护,到2100年这种“免费”的服务价值估计可达每年1万亿美元。伴随着未来几年全球气候谈判政策的正确选择,森林的碳市场可能在2020年达到900亿美元。
四、生态经济系统耦合性
生态资源在空间分布上具有差异性,不同的生态资源遵循不同的分布规律。生态资源区域差异性是形成各地资源比较优势的基础,也是导致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一的重要原因。在开发利用生态资源过程中,各地区在一定范围内寻求不同层次、不同规模的资源地域组合,以满足地区经济发展要素需求。在生态资源丰富、开发利用组合条件优越的地区形成优势,有利于较快促进地区经济发展。但各地生态资源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组成的一个复杂的系统,具有整体性特征。具备生态资源开发优势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高于其他地区,但随着该地区资源开发强度的加大,保护生态、整治环境力度的欠缺使得生态破坏、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显露,给当地及周围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消极影响。探索生态资源和人类劳动所积累的经济资源都较密集的地区如何实现协调发展,以求得生态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和兼顾各种生态经济目标的协同,是生态经济系统耦合作用的重要内容。
生态资源的收益,是生态资源所有者权益的体现。因生态资源的禀赋特征差异,生态经济区域协同发展需要发挥“有形之手”的作用,形成合理的收益分配机制,提高配置效益和效率。在实践方面,调整生态资源、环境保护和建设相关方之间利益關系的生态环境经济政策呼之欲出。寻求生态资源与地区经济协调发展的体现之一是实施生态补偿机制。根据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生态保护成本、发展机会成本的差异性,实行生态补偿,以实现不同地区、不同利益群体的和谐发展。秉承“谁开发、谁保护,谁破坏、谁恢复,谁受益、谁补偿,谁污染、谁付费”原则,探索建立自然保护区、重要生态功能区、流域水环境保护生态补偿机制。以完善国土功能区规划构建区域协调发展格局是生态经济协调发展的又一重大举措。中国发布的《全国国土规划纲要(2016—2030年)》以2015年为基期、2020年为目标中期、2030年为目标远期,从耕地保有量、用水总量、重点流域水质、重要江河湖泊水功能区水质达标率以及草原综合植被盖度、湿地面积等方面给出约束性、预期性指标,这对区域经济发展构成资源约束。从长远来看,有利于人口资源环境相均衡、经济社会生态效益相统一;有利于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立足区域资源环境禀赋,加强地区经济联系和分工协作,提升国土开发的协调性。
“天蓝”“地绿”“水清”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是消费品。生态资源为人类生产生活生态产品和生态服务,具有能量转化、物质循环在内的生态功能,包括生物资源、环境资源等生态系统中的生态要素。目前,生态资源的经济属性并未被严格定义。生态资源与人类经济活动发生着密切联系,生态资源通过生产和消费活动,最终回到生态环境中,构成物质循环活动。生态资源的数量相对于人类物质需求期望的有限性构成生态资源稀缺性。特定区域范围内在某一时间点上生态资源及生态环境的类型、规模、数量、质量和空间分布格局构成生态资源存量;而在一定时间段内特定类型、特定空间范围内由存量产出的生态产品及提供的生态服务则形成生态资源流量。存量提供物质流量,稀缺性更为显现;实际上流量的大小是任意的,即可以以任何速率使用存量资源。生态资源的稀缺性还表现在人类从自然界中获取的可再生资源大大超过其再生能力,人类向自然排放的废弃物超过生态环境的自净能力。生态资源有价性包括两大内涵:一是生态资源进入经济社会系统,被人类生产生活所开发而构成生产品价值;二是生态资源发挥着固有的生态服务功能,但由于人们的认知能力以及社会生产需求等原因,并没有被纳入经济价值核算体系,但生态服务价值固有的存在。传统的市场机制只能体现生产资源生产品价值,存在着生态服务价值市场化认知盲区。因生态资源稀缺诱致生态资源发生有价传导,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表现出对未来的增值预期。一种是因供不应求体现生态资源价值增加;另一种则是因生态资源价值显现形成生态资本,由资本带来未来收益;两者体现生态资源自我增值和资本增值空间。
生态资源在空间分布上具有差异性,不同的生态资源遵循不同的分布规律。生态资源区域差异性是形成各地资源比较优势的基础,也是导致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一的重要原因。寻求生态资源的合理开发和兼顾生态经济协同发展,亟需通过有效的管制措施形成合理的收益分配机制。在这方面,我国正采取完善生态补偿机制和国土生态功能区划等措施,引导资源优化配置,促进生态经济系统耦合发展。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体管所)
(本文照片摄影:郝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