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斯诺谈鲁迅

我会见鲁迅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学问家和伟大作家了。鲁迅那时候50多岁，身材不高，皮肤带浅黑色，目光明亮而温煦;他正患着医不好的肺结核病，看样子不久于人世了。当时，他要避居法国租界，而他所写的大部分著作也被国民党政府查禁。

阿Q的故事，显示出辛亥革命没有完全扩展到人民当中去。阿Q无寄身之所，常常遇到挫折，他通过无知和迷信来看待世间的一切事物，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可是每一次都像哲學家似的把失败解释成为胜利。阿Q没犯什么罪而被处死，在临刑前说出半句自己不解其意的戏语来：“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好汉）……”

谈起阿Q的故事，鲁迅说：“民国以前，人民是奴隶。民国以后，我们变成了前奴隶的奴隶了。”我问鲁迅：“既然国民党已进行了第二次革命，难道你认为现在阿Q依然跟以前一样多吗？”鲁迅大笑说：“更坏。他们现在管理着国家呢。”我问他，是否认为俄国的政府形式更加适合中国，鲁迅回答：“我不了解苏联的情况，但我读过很多关于革命前俄国情况的东西，它同中国的情况有某些类似之点。没有疑问，我们可以向苏联学习。此外，我们也可以向美国学习。但是，对中国说来，只能够有一种革命——中国的革命。我们也要向我们的历史学习。”

（黄艳摘编自《我在旧中国十三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3年版，埃德加·斯诺/著，夏翠薇/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