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集

飞鸟集

猫头鹰

叼着村子的睡眠逃逸的声音，

在核桃树上撒网。

与村子永别的人，

用水掩盖说话的庄稼，和笨拙的

空气，

像是走在活着的人的脊梁上，

时间一紧，

叫声的网便是整个扶不起来的

大地。

提着灯割草的猫头鹰，

把密码缝在风走投无路的地里，

水要重生，

村里的人，和我读过的书，

在此发芽。

仅存的抚慰是找水的灯笼，

提醒已经过往的人名。

鼠辈太多，

警惕的扁担被拖拉机刀一样

拦腰折断。

村子放飞的黑风筝，

像是压住梦魇的一方黑印，

想盖时，

已经没有人心的白纸了。

乌 鸦

天空仓促的句号。

大地沦陷在羽毛们，学会甄别农药

的黄昏。上吊的核桃树

让绳索飞，

直到农田小学的朗诵，

被记忆的刀割断。

乌鸦的黑色不敢出声，

田野寡淡得只剩一粒哑巴着的盐了。

冬日闲田上生长的黑庄稼，

被农药的镰刀一茬茬地收割。

农药的爪击败壤，直立的配方，

和扶不起来的河水。

视野被近视的喷雾器越写越小，

拄着时间药味的拐杖，

老迈的成群的乌鸦，被打成天空的

霰弹。

阳光透过天空乌鸦的洞，

观測夭折的温暖，和挂在槐树上的

自闭症。

爬在天空上的药粒，像是悬壶，

等着用声音济世。

公路上的喜鹊

在公路的枝上跳跃，沥青的树皮

正在隔断大地的清新。

喜鹊的花朵把每一辆过往的汽车

看作死去的树叶。

一跳一跳，是大地的骨质

从公路的枝上，增生出的障眼法。

雨 燕

烟囱成为天空的高度。

戴面具的雨燕，在不停缝补混凝土的

年龄，和说谎的雨滴。

砖砌的地平线把地球捆成蘑菇。

潮湿的煤渣，

不停地寻找一种叫作火种的预言。

雨燕被一支歌谣中伤，

她们的遗体，从明天开始，

不说话，如同淋湿的灯光的抹布

警告工厂里参差不齐的睡眠。

钢丝的巢，用锈迹制造软骨的

燕窝，用来，温暖直立的蚂蚁，

和被牙已经磨烂的蓝色的记忆。

把手伸进天空褴褛的怀中。雾霾

的扣子，正在窒息年轻的雨。

剪刀的吸铁石

引领新的雨和身后的天气，和钢架

搭成的春天。

一茬茬的王谢，在烟囱的森林中避雨，

塑料的雨篷把雨滴放大，

直到燕子，与霾联姻，

儿女们肥硕的影子压垮遍地的灯光。

啄木鸟

帽子的风向被圈养，生病的田野

披着雪衣奔跑。

大数据的云越积越厚，食物，

精细到起源，

直到平等地坐在同一条链上。

分发菜单的飞机把树林一次次人工。

被铅笔越写越直的起居，

透过真相的涂料，

寻找树干中的错别字。菜单中的

病句不断地被修改，

如同一季季生长的飞行员。

树林与森林的体温越来越近，

感冒即为春天，

脱去外套的虫，是大地的癣，

贴在啄木鸟的影子上。

收到木匣子里的清晨，被邮递员

寄回童话，并且，

用切断的声音一遍遍地说谎，

直到，被修剪整齐的风，

安抚被修剪过的童话里的

鸟人。

鸟人用高铁啄破时间，和距离，

正在觅食自己写在书中的影子。

黑颈鹤

患有眼疾的沼泽，用白内障，

聆听翅膀的生长。

携带气候出诊的黑颈鹤，

被协议封条的雪片，

一次次，

滞留在天空的手术台上。

黑色的围巾是众草出生时的预警，

已经，成为被人类的手，

掐着的印证。

人类在用旁证悼念自己。

飞机率领一代代的尘埃，在空中奔跑，

然后，把自己跑成新的尘埃，

跑成黑匣子的黑。

声音巨大的翅膀，煽动，

时间们纷纷迫降时，

聚集在大地背面的

新词。

那么多苍白，和病着的新词，

像是切碎的大地。

一夫一妻的黑颈鹤，在影院的票房上

筑巢，偷听人类咸味不足的泪水。

责任编辑：梁智强

作者简介

龚学敏，1965年5月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1987年开始发表诗作。1995年春天，沿中央红军长征路线从江西瑞金到陕西延安进行实地考察并创作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九寨蓝》《紫禁城》《纸葵》等。现为《星星》诗刊主编、四川省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