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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电视媒体人的一生

2019-09-24邱苑婷

党员文摘 2019年9期
关键词:张越宁宁

邱苑婷

周泉泉倒在一个废弃坑道的入口。

作为央视社会与法频道“夜线”栏目副制片人,当时,她和《热血边关》节目组正在担杆岛踩点。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担杆岛是万山要塞区的第一守备区,南中国海的战略门户。

听说担杆岛上蛇多、蚊虫多,周泉泉早在出发前就叮嘱大家穿上不易被咬的胶鞋、长裤,做了周全的防蛇准备。在当地驻扎官兵的陪同下,他们马不停蹄,眼看已过晌午。

“要不要先吃午饭?”部队官兵有人提议。

“先把这个点踩完再吃。”周泉泉应道。

坑道在山里,和柏油路间隔了一段比人高的杂草丛,要到洞口,得先下车、穿过草丛。走在周泉泉前面的年轻编导付伊铭刚迈进坑道,便听到了背后什么声音。回头看时,周泉泉已经倒在地上。

付伊铭第一反应是泉泉姐滑倒了。教导员立马赶上,抱着她的头,才发现手上全是鲜血。

他们做好了各种防蛇准备,却偏偏没意料到,意外会以落石的方式来临。

最后的日子

这是端午节的前一天。周泉泉的亲姐周宁宁在南京的家中接到了关于妹妹的噩耗。

当晚11点多,西藏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阿里边境管理支队民警吴俊在朋友圈刷到了一条链接,内容是周泉泉意外身亡。吴俊和周泉泉是在西藏阿里拍摄第一季《热血边关》时认识的,短短十来天,他已把她当成亲姐姐。看到链接后,吴俊转给熟悉的战友:“是真的吗?确定吗?”

不敢相信,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同事们还记得周泉泉开会时常坐的位置,记得节目改版时她如何承受了所有的怨言和牢骚,记得她为了去高原录制节目每天长跑、骑车,记得她为了给远方的官兵送上结婚祝福,在楼道里排练海草舞,记得她走进办公室前小皮鞋“嘎达嘎达”的声音,还记得她如何乐呵呵地化解团队的压力和不安……

周泉泉在央视工作了23年。央视见证了她从一个青涩的大学毕业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栏目制片人,而她也见证了央视在这二十多年间的两度重要改革。一个月过去,央视大楼里,周泉泉的办公位还保持着原样,桌面上,同事们为她整整齐齐摆了好几束纪念的捧花。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放在电脑边书堆的最顶端,最方便取用的位置——像许多媒体工作者一样。

同事们回想她生命最后几天的日程:上午审片,开例会,吃午饭,下午开改版例会,继续审片。晚上7点半改版会结束,從单位赶往机场,由于航班延误将近0点才起飞,凌晨3点抵达珠海,一路上与对接的人沟通项目,凌晨4点到酒店。第二天早上8点起床,坐四五个小时船从外伶仃岛到担杆岛,其间依然在沟通岛上情况、拍摄方式、住宿安排等各种细节。下午5点上岛,晚上12点休息,次日一早开始踩点,直到下午1点半左右意外发生。

“周泉泉是怎样的人?”事发后,台里有人问与周泉泉共事了十几年的播音老同事张越。张越就把周泉泉出事前几天的日程复述一遍,听完对方就明白了:“噢,是个特别好的电视人,是一个跟大家一样的电视人啊。”

笑着冒险

周宁宁最近一次与妹妹见面是在春节期间,那段时间两人算得上朝夕相处。每天晚上9点多,周泉泉一定会让全家人坐在电视前,等着看《热血边关》。

周泉泉总是边看边向家人解说,比如要挑选怎样的大学生体验者,比如有女孩头发被剪短了哭得可凶啦,比如戍边官兵幕后的花絮,比如怎么才拍到了难得的镜头。节目第一季在西藏阿里,第二季在西藏墨脱。

关于西藏阿里和墨脱的故事,周泉泉和家人说了很多很多。但这些难,她从来没提过。“就觉得是她特别特别喜欢的职业,根本不知道她经常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姐姐说。

周宁宁记得第二季有一期预告里,墨脱公路边有落石滚下来,没砸到人,却被镜头捕捉到。那时候她只觉得是“很精彩的一幕”——她知道,那是作为电视人的妹妹一直在追求的极致的镜头。

周泉泉曾主动请缨,去可可西里无人区拍摄盗挖金矿和盗猎者。对方是匪帮,有武器,偷拍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同事们都替她和摄影师捏把汗。回到北京后,她才告诉同事们:“真厉害,威胁电话都打到我家里了!”周泉泉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带着轻描淡写的玩笑语气,为的是不让人过分担心。

周宁宁也觉得,自己明明大周泉泉一岁,但从小周泉泉才像那个姐姐,外向、胆大、男孩子气、敢冒险,凡事都冲在前面。

姐妹俩出生在青海格尔木,因为父母都是戍守青藏高原的军医,她们也在军营中长大,跟着部队生活、上八一学校,小学五年级才先后转学到南京。两人都想过考军校,但因为身高不够,只好各择他业。周泉泉高中读文科,姐姐记得有一次她告诉自己:“我觉得记者是一个特别好的职业,可以了解外部的世界。”

1995年,从南京大学毕业后,周泉泉参加中央电视台社招,次年正式入台,就这样走上了媒体人的道路。

固执与柔软

刚进央视时,周泉泉所在的栏目是“读书时间”,很快又调到“半边天”社会组。社会组关注侵害女性权益问题,在调查和拍摄过程中内外阻力重重,需要刚柔并济,是公认最难做的组。

那会儿周泉泉只是一个编导,张越看中她的能力,想让她当大组长。当组长的惯例是退出一线,但张越怀着私心,希望年轻人在做领导的同时,也能留在一线继续锻炼。她找周泉泉谈话,没等把这层意思说出口,周泉泉先说了:“当组长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我想接着做编导。”

2010年,“半边天”原班人马被调至CCTV12社会与法频道。周泉泉当时已是副制片人,在与领导、制片人反复商议后,他们为团队带来最终的决定:“半边天”要改成“夜线”,一档大型情感类直播互动节目。

从录播改成直播,一周七天,每晚6点半就要在直播间就位,一年几乎有360天都在工作——这牵涉所有人的工作变动,组内一时无法接受。“崩溃了,所有人都在跟泉泉嚷嚷”。

“你们别欺负她了,有本事跟制片人说去!”张越当时看不下去,甚至提高了音量想替周泉泉挡一挡。但周泉泉却没推脱责任,更不跟人起冲突,该听着听着,该安慰安慰,能帮忙帮忙。

“但她不是老好人。很固执,很能坚持。她说要拍这个,就必须拍这个,必须得拍到。里头很硬、外头很软很温和的这么一个女孩。”张越说。印象里,周泉泉总是在让大家坚持,老挂嘴边的话是,“趁着还年轻、还干得动,咱们得做事儿啊。”

周泉泉是英雄吗?在身边人看来,周泉泉不过是这样一个普通女生:工作之余,爱吃爱玩,爱接纳尝试一切新鲜事物,是全组最早搞清楚怎么自己办出国自由行的“驴友”。张越至今记得2013年左右,领导要把周泉泉调到其他组当正制片人,周泉泉抱着她哇哇大哭:“我不想去,我不想走,我就想在咱们组!”

最后,兜兜转转,周泉泉还是回到了“夜线”。在他们常用的会议室里,几张易拉宝展出了周泉泉的一生,其中一句写着:“她就是千千万万普通而又敬业的媒体人的样子。”

(摘自七一客户端/《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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