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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巴斯特》 走近一个电影天才

2019-09-23DLL

南方人物周刊 2019年27期
关键词:斯特喜剧纪录片

DLL

讲述喜剧演员巴斯特·基顿生平的纪录片《了不起的巴斯特》(2018)的开头是一段上世纪中期的访谈,开宗明义地给巴斯特贴了三个标签:他在喜剧上有绝妙的天赋;他对后世喜剧的发展起到了开创性的作用;他是一个过气的默片演员。

其中的最后一点,55岁的基顿在比利·怀尔德讽刺和追缅默片时代的电影《日落大道》(1950)里直接演了出来:几位过气的默片明星终日打桥牌度日,基顿面如僵尸,悲惨衰老,盯着一手烂牌,只得轻哼一声,“过。”两年后,他在《舞台春秋》中又客串一名潦倒的默片喜剧演员,对卓别林感慨:“我从没想过我们会落魄至此。”

这般照镜式的表演令人叹息,而凄凉的晚景与他闪耀流星式的青年时期两相对比,更增唏嘘。

《了不起的巴斯特》回顾了这位喜剧大师的诞生过程。基顿的父母以家庭医药演出(美国19世纪盛行的一种演出形式,艺人巡回演出并在间隙销售药品)为职业,1896年,11个月大的基顿就开始登台表演。在纪录片中可以看到,幼年的基顿戴着爱尔兰式胡子,化装成秃头,当父亲在桌子上试图完成各种杂耍动作时,他无情地一笤帚扫过去。

仅10岁,基顿就成了最小的杂耍团明星,与父母组成了“基顿三人组”。他的衣服上缝有一个手提箱把手,以便父亲将他扔向乐队或观众席。他那些年几乎没有受过伤。1914年接受《底特律新闻》采访时他说:“诀窍在于着陆的时候用脚或手来做缓冲或者中断跌落……我自幼开始这样的表演,所以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后天的天性,有好几次如果我不能这样像猫一样着陆,我就会被摔死。”

他无疑也拥有这种天赋。魔术大师胡迪尼到基顿家做客时曾看到18个月大的约瑟夫·基顿摔下楼梯安然无恙,脱口而出:“真是个小克星(buster)!”巴斯特从此成了他的绰号。

1917年,21岁的基顿去纽约,开始出演双卷喜剧(即两卷胶卷长度的喜剧短片),一战末期,他曾短暂到法国服役,1919年又回到美国,开始自导自演。

在纪录片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基顿早期的经典短片。他的第二部双卷喜剧《一周》(1920)以他和妻子收到一栋组装房屋为新婚礼物开头:情敌改写了组装盒子的编号,使得房子被搭成一栋鼻歪眼斜的灾难建筑,在大风雨中竟然原地旋转了起来。接着,火车驶近,基顿和妻子发现这栋房子正好建在铁轨上。俩人狼狈地拖拽一番,放弃。火车居然没从铁轨上开过!他们开心庆祝之时,另一列反方向火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垮了房子。

“我总是喜欢让观众以为他们猜到了我的想法,我会再让他们出乎意料。”基顿曾说。导演沃尔特·科尔评价:看完《一周》,他就像看到了前所未有之物。

“他會利用摄影机来让笑话生效。”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指的是《一周》中另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场景:妻子在浴缸洗澡,香皂突然掉落在地,她伸手去捡——突然看向镜头,好像在嗔责观众——于是一手遮住摄像机,我们再看到她时人已坐回浴缸,对着镜头外会心一笑。“(这)展现了他对电影媒介本质的高度认识。”昆汀说。导演赫尔佐格则认为,“某种程度上,基顿是电影的本质。他是电影的发明者之一。”

一系列短片让基顿如日中天。他达到了双卷喜剧这一形式的巅峰:他自导自演过替罪羊、鬼屋中的胆小鬼、被炒鱿鱼被女友甩后试图碰瓷电车的倒霉鬼;《剧院》里,他扮演了一个梦境中的所有角色;《邻居》一片中,他让自己的头陷进地里,怎么都拔不出来;《稻草人》里,他和朋友用各种机械装置吃早餐,笑料百出;演《警察》中被追捕的小偷时,他机灵地从警察胯下钻过,抓住汽车的一扇门,跟着飞了起来……这些人物往往严肃、愚蠢又急性子。

基顿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工程师的才能。一位朋友透露,基顿家的后院有火车模型四处奔驰,他在厨房做好热狗,就放进小火车,突突突地运到院子里。

20年代,基顿拍摄了十部伟大的电影。除了《将军号》,他所有的短片、故事片都没有剧本。他和团队只事先想出一个好的开场和满意的结局,“中间部分会自己出来的。”《三个时代》(1923)里,他计划从一栋大楼顶跳到另一栋楼顶,没有成功,便顺势制造了一组精彩的镜头:他沿着大楼外墙一路往下滚,掉进窗户,顺杆摔地,扒上一辆车又被运了出去。

昆汀·塔伦蒂诺一直不满于喜剧演员比一般男性角色更弱小、更幼稚的形象,但基顿“是真正的男子汉”,可以把自己放置在各种不可能的境地,用肉身实现疯狂的效果,例如滚下一个山坡、被一辆车拖着翻跟头、从悬崖落水,“简直像芭蕾舞者,有不可思议的身体控制力。”基顿深远地影响了半个多世纪后的功夫巨星成龙。而他比成龙更强的是,六十多岁时出演福特广告片,他扮演的小偷比一群三四十岁的“警察”跑得都快。

20年代末,35岁的基顿已经拍完了人生中最好的作品,之后就是“奋力向前,被不断地向后推”的悲剧。他没有听从卓别林和哈罗德·劳埃德的劝告,签约了米高梅——故事讲到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电影天才与大制片厂的血战。基顿的传记作家说,基顿习惯外出拍摄、小范围试映,重新思考电影的结构、再拍摄、再试映。在米高梅,基顿的独立性被彻底剥夺。“既然你加入了,就得按我们的方式来。”剧本要写得清清楚楚,深思熟虑,编好预算,按小时安排日程。“他被扔进了制片系统的绞肉机里。”在米高梅的第一部电影《摄影师》里,他连标志性的平顶帽都被换了。

有声电影终结了默片时代。如卓别林说的:“一切都结束了。”《船长二世》拍摄于基顿从巅峰期向下跌落的时刻,其中一个场景——基顿站在地上、身后的几层大屋轰然倒下,一道窄窗正好卡住他的身躯——仿佛是现实的写照。这场戏难度极高,稍不留神基顿就会被压死。后来,成龙、《辛普森一家》、《蠢蛋搞怪秀》系列都致敬过这一场景。

基顿开始酗酒,第一次婚姻破裂。他在米高梅拍的所有电影在影评人看来都像是“被刻意设计了要毁掉男主角”,还被安排给聒噪的杂耍演员当捧哏。因酗酒进入康复中心后,他被米高梅炒了鱿鱼。四五十年代再为米高梅编戏时,他的周薪从3000美元降为100美元。他为其他公司拍了一些没有主导权的东西,这些都被他自己称作“骗人的把戏”(“cheaters”)。

后来,基顿帮助雷德·斯克尔顿翻拍了自己的很多默片经典。“巴斯特很谦虚,每当他有新点子,总是把我叫到一边说,‘我觉得这样拍会更有趣一点儿。我再去拍出来。他总是试图让别人相信这是我的主意,但这些点子实际上来源于他。”斯克尔顿在当年的采访中说。

“巴斯特是个温和的人,他很少为自己辩解,只是自己焦虑不安。”基顿的好友、导演詹姆斯·卡伦说。“他为所有不顺的事责备自己,我和他说,那些混蛋对你太差了。”基顿只说,“哦,他们不是坏人。”

有影迷认为这部纪录片不够深刻,有打情怀牌的嫌疑。但它恰好对更广大的观众群体很友好。你不妨将《了不起的巴斯特》当作一个入口,体会他“the Great Atone Face”(“冷面笑匠”)的表演方式。他的面孔像是岿然不动的总统山,背后藏着将歌舞杂耍的小趣味升华为喜剧艺术的智慧。

或者,你可以逃离知识的陷阱,放平心态,就把这部纪录片当作一个高级的喜剧段子集锦,像打开喜剧综艺那样打开它,也能收获一些快乐。在他晚年为西北航空拍的一个广告中,你能看到穿草裙、穿貂、抱着沙滩排球、穿和服的基顿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热情地招揽游客。

正如基顿本人曾说的,他没有成为伟人的野心,唯一感兴趣的,“只是让观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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