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董小宛
2019-09-12老四
老四
1
被总编狠批了一下午,刚回到位子坐下,未来得及喝口水,传达室老王打来电话,大嗓门震得手机嗡嗡响:“我都给你打五遍电话了,赶紧下来,有人找。”我问是谁,老王不说是谁,小声嘀咕,女的,模样不错。
昨天的一篇报道被采访的那家公司投诉了,说是失实报道,总编要处分我。我不怕处分,关键是受气,报道肯定没问题,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但有时候偏偏没办法,有人非把真的说成假的,怎么辩驳也没有用。不过,让别人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尤其是女的,“模样不错”,我想象老王狡黠的眼神,这个老色鬼。决定下楼看看,穿上外套,关掉电脑,快下班了,我也准备回家了。
一见面老王就絮叨,小吴,手机是专用来上网打游戏的吗?不接电话就是摆设,年轻人,要学会尊重别人。我正烦,不看老王,看的是他身旁坐着的姑娘。传达室门窗紧闭,老王是个烟枪,巨大的烟味被暖气发酵得变馊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果然,姑娘模样不错,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大,下巴尖,嘴唇如一弯新月,脸上含苞带水,腿修长,交叠在一起,牛仔裤绷得紧。
但是,我不认识她。
姑娘说话了:“吴越。”
直接喊我的名字。表情木然,看不出喜悦还是悲伤。
我说:“我们认识?”
姑娘说:“你真能忘事。”这次有表情了,是忿恨。老王满脸微笑,幸灾乐祸地看看我,看看姑娘。我越发莫名其妙,有点儿心虚,好像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姑娘站起来,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单独谈谈。”老王也站起来:“姑娘,有啥话在这里说就是,你别怕。”这个老不正经,我懒得理他,跟着姑娘走出传达室。到了报社门口的马路边,姑娘放开我,说:“我是董宛,想起来了吗?”寒风吹动路边树上的干叶子,哗哗响。还是没想起来,我想起了明末美女董小宛,“梅花亭子枕回波,满酌黄滕细按歌。”要不是看她俊俏的模样,我早就火了。
董宛做个无奈的表情,小声说:“忘了,你从来就不知道我的真名。夏天,在妇教所,你采访我,想起来了吗?”我缩了缩脖子,盯着她冻红的脸颊和鼻子。
妇教所,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陪同我去的市公安局宣传员刘天一问我,面对敞开的异性的骚动,有没有冲动。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那里有无数个小姐等着我去拯救。刘天一说我不是记者,而是诗人。
城市的北边,原本是沼泽地,如今水早干了,大片荒地中间堆着几个村庄,脚手架随处散落,北部新城就要拔地而起,村庄更像是一块块疮疤,贴在脚手架上。路不好走,泥泞,又弯曲。在脚手架的间隙穿梭,人就被颠成了烂泥,攒不到一块儿。
那天我见到了董宛,标准的红上衣黑裤子,马尾辫,像高中生。在妇教所一间会议室里,摄影记者举起相机,我端着笔记本,一本正经地问话。我不知道问什么,希望她主动说点儿——可以控诉,争辩,讲述自己不堪的往事。旁邊还有一个女孩,和董宛一样装束,两个人的表情凝固到一起,木然就成了反抗,对抗的是相机和笔记本。
“我没做过小姐。”同样的话董宛说了两遍,一遍在夏天,还有就是这个下午,在报社楼下,她的脸愈发通红,我的心里一阵慌乱。
一定是哪个环节错了。
刘天一在我身后冷笑,董宛盯着我的眼睛,一旁的姑娘把头埋下去。我脸红了,让她继续讲。
刘天一说:“就讲你的经历,怎么被抓住的,干了多久了。”
“你不就是想揭别人的伤疤,博读者的眼球吗?”董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此后咬紧牙,一句话也不说。我像被揭穿了谎言,定定神,只好让旁边的姑娘讲。于是,一个带着荤腥的油亮的故事出现在我的笔端。姑娘的话断断续续,你去过洗浴中心吗?我在那里做了三个月,我记住了很多人,以及他们的身体,很多人也记住了我。我听到了水声,有人呼喊,面前的男人脸是青色的,我很轻松,就来到了这里。
故事有了外壳,接下来就是填补血肉。董宛还是一言不发。相机的闪光灯一闪,我和两个姑娘定格在纸上,我低头记录,表情猥琐,两个姑娘目光呆滞。报纸发行量不大,但足以覆盖这座城市。
采访结束,刘天一向妇教所所长,那个一说话嘴里就冒出一股酸腐韭菜味的中年妇女抱怨:“你应该找两个有故事而且会说话的来,你看那个,一句话也不说。”中年妇女诡笑道:“你不是说要漂亮的吗?我给你找的是最漂亮的两个。”
“好吧,吴记者,你回去随便写就是。失足女痛定思痛,妇教所重新做人,既好看,又积极向上。”刘天一拍拍我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刘天一说我太内向,“她们干的那些龌龊事,你往深处问就是。”我承认我张不开口,善意的亲近,往往带着丑陋的目的,用董宛的话说,所谓记者,无非是揭别人的伤疤。
下班了,有同事背着包走出报社。太阳一落,风就大了,吹在身上,肌肉有点僵。我胡编了一个故事,在我的故事里,董宛不叫董宛,叫林芳。但还是出错了,大幅的照片随着报纸深入这座城市,董宛的正脸,好像眼里还噙着一朵泪花,完全呈现在读者面前。按照规定,她的脸上是要打马赛克的,可是那天交稿之后,我的前女友付晓曦来了,我急忙下班,去和她谈分手的事——那是一个冗长的,让人无法忘怀而又憋闷的故事。包括编辑、校对在内,没有人在意,一个女人的脸被刊登出来。不得不说,这张让人心疼的脸,如果出现在大街上,我定会做长久的观望。
这张酷似明星的脸应该出现在娱乐版,而不是社会新闻版。
董宛说:“我看到你们的报纸了,我不叫林芳,也没有在被抓住的时候一丝不挂躺在床上,我老家也不在那个山区,父亲没有病……”这都是我以小说的手笔胡编的,一个叫林芳的姑娘,为了给父亲治病,沦落风尘。她继续说:“你把我的照片登出来,他们都看到了,你知道吗,我想死的心都有。”
我感觉身体的哪个部位开始冒汗,说:“对不起,本来照片应该打马赛克的。”
她继续说:“我要向你声明:我不是小姐,从来就没做过小姐。”
我盯着她的眼睛,她黑亮的眼眸,好像要把我吞噬。
她说:“我只是酒店的服务员,客人要我进房间,你知道,夏天穿衣服少,我穿着超短裙,客人只穿着内裤。他说电视打不开,我坐在床上调弄遥控器,他把我抱住。房间门被踹开了,警察进来了。”
她说:“你一定觉得荒谬,我也觉得荒谬,我说不出客人的姓名,客人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他的枕头底下竟然还有一个安全套,那就成了我的罪证。一切迹象表明,我们就是在干那事。但我是冤枉的,如果警察不进来,我可能会被强奸;但警察进来了,我就成了小姐。”
更多的同事走出报社,有人和我打招呼。我有种逃走的冲动。
她还想说什么,我打断她:“我请你吃饭吧。”
“现在?”
“就现在。”
2
冬天天黑得早,时间过得也快,不到六点,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我带着董宛穿过老城区,不说话,默默往前走。胡同里不时冒出几个骑自行车乱窜的中学生,我慌忙躲避,顺手抓住董宛的胳膊,瞬即松开。我身高一米七多一点,她目测有一米六五,又穿着高跟鞋,并排走,我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出了老城区,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仿佛从古代一步跨入21世纪,中间不带过渡。吃什么呢,饭店鳞次栉比,随便选一家,我们走进必胜客。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暖气很足,窗子上氤了一层水汽。董宛伸出手指擦擦窗子,眼睛闪到外面。窗外的寒风正在裹挟行人。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谈不上认识。我也不知道怎么弥补对她的伤害,在报纸上发文,声明董宛女士不是小姐?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我又隐隐中对她刚才的话心存疑虑,谁知道她是什么人呢。
她在盯着窗外发呆,似乎对马路边那个修车的老人很感兴趣。我再次向她道歉,她转过头来,反问我:“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好吧。我说:“随便谈点儿什么吧,比如你,在我编造的你之外,告诉我一个真实的你。”
“和你有关系吗?”
“你真叫董宛?让我想起明末那个美女董小宛。”
“我姓董,我爸说没有别的名字比这个名字更美丽了,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觉得我不配?”
饭菜上来了,我不喜欢披萨,菜也不喜欢,油腻腻甜兮兮,要是川菜就好了,火锅最好。女士都喜欢披萨,董宛已经在吃了,奶油黏在她的嘴角,她拿起餐巾紙,轻轻按在嘴上,喝一口奶茶,继续说:“刚过去的几个月,像是一场噩梦,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朋友,甚至还失去了我自己。从妇教所出来,我就到了你这里。”
我问她为什么来找我。
“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为我低劣的新闻操作理念感到羞愧。我只是一个记者,卖文求生的人。夏天我失恋了,女友付晓曦爱上了一个在酒吧唱歌的摇滚青年,分手时,她跟我说:“你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永远循规蹈矩,跟你一起生活会闷死。”然后我的房间里少了一半温暖,衣柜空了,床上也空了。我的心也是空空的。
我说:“喝点酒?”
我们开始喝酒,一瓶红酒,董宛倒满一杯,一饮而尽。我也一饮而尽。
喝了酒,脸上就活泛了,表情变得丰富,一瓶很快光了,再要一瓶。董宛说,她毕业于一所专科学校,学的是酒店管理,毕业即失业,找不到工作,回老家的小城呆了一年,专心考公务员,但没考上,“你知道什么叫憋闷吗?小地方让人闷死,我就回到这座城市,还是找不到工作,就从底层干起,去酒店做服务员。”
而我,最向往的就是小地方,我的老家,一个叫蒙城的山区小县,空气清新,人们生活散淡却又充满生机。这几年在省城,充其量不过是新闻民工。
“你喜欢这里?”我问她。
“说不上喜欢,算是适应吧,这里有我熟悉的环境,有我的同学。真是好笑,在老家呆了十几年,还不如在这儿的几年时间,老家给人陌生感。”
每一杯酒她都一饮而尽,我示意慢点喝。两朵腮红挂在她的脸上,又倒上一杯,还是一饮而尽。
我们喝干第二瓶酒,我还好,不至于醉,再说,两瓶酒大部分都让董宛喝了,我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杯。她还想要酒,我看她再喝就彻底醉了,止住她,叫过服务员结账。走出饭店,又是该死的风,不过已经柔和多了,行人也不再匆匆,步履缓慢的人们,在周围各个衣服店、首饰店、饭店进进出出。
我问董宛住在哪儿,她踉跄着挪动步子,说:“我想吐。”然后蹲在地上呕吐。吐完了,坐在人行道旁的花坛边,头往一边倒。我赶紧过去扶住她,说:“告诉我你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她茫然地看我一眼,说:“我也不知道我住哪儿。”
没办法,只好叫一辆出租车,回我租住的地方。
护城河边的老式筒子楼,六层,我住五楼,一室一厅,没有暖气,取暖全靠发抖,外加一个电热器。楼道里很黑,声控灯全都失控,我几乎是抱着董宛往上走。进了房间,一股霉味袭来,混合着烟味和卫生间的尿臊味。我把董宛扶到床上,犹豫片刻,给她脱掉外套和鞋子,酱红色毛衣曲线分明,胸部凸起的弧线一起一伏。我赶紧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急促的呼吸让我的胸脯也忍不住一起一伏。
我找出一床薄被,拿一本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我神情恍惚,大脑停滞,索性把书丢到一边。
隔壁是我的卧室,里面住着一个年轻女人,我们在几个小时前还不认识,或者有过一次特殊的相遇。她很漂亮,我是男人,心猿意马很正常。孤男寡女在同一个封闭的环境下,又喝了酒,完全可以有故事发生。想到故事,我甚至有了再次走进卧室的冲动,不过还好,我没有起身。应该有种不同的情感,我们萍水相逢,都来自遥远的小城,她到底是什么人?生活放荡还是拘谨?她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睡着了,没有梦,夜晚一片空白。凌晨,不知道几点,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卫生间门的吱呀声,撒尿的哗哗声。董宛走出卫生间,站在沙发旁盯着我,我眯眼装睡,天快亮了,室内不至于太黑,我模糊看到她的脸。然后,我又睡过去了。
3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有几秒钟我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瞬即想起来了,起身往卧室看,门开着,走进去,没有人。被子叠得方正,床单的皱褶也被拉平了。董宛走了。
一整天都精神恍惚,昨天我真的见过一个女孩吗?她自称小姐,又不是小姐,我请她吃饭,她喝醉了,住到我家里,然后没有任何故事,她消失了。下班后走出报社,老王问我昨天的姑娘是谁,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我说,我不认识她。老王说,怎么可能,小伙子眼光不错。
嗯,眼光不错。但是我还是不认识她啊。
照例,我买了快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球赛一边吃饭。中国队早该解散了,心情本来就不好,越看球赛越来气。干脆换台,看一个相亲节目,美女站成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是相亲,而是在拉客。
正吃着饭,门被敲响了。去开门,竟然是董宛。
董宛径直走进房间,一边走一边说:“累死了,冻死了。”她把手里提的塑料袋在我面前晃晃,“我给你做饭,”看到茶几上的半碗面,“别吃垃圾食品了,尝尝我的手艺。”董宛说她忙了一天,回来晚了,“都是堵车闹的,到哪儿都堵,阴霾又让人过敏,呛得厉害。”
我还在发愣,她已走进厨房。这个陌生女人似乎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了,我脑子转不过弯来。厨房里传来喊声:“你的盐呢?油呢?酱油醋呢?葱姜蒜怎么都没有?天啊,这是厨房还是垃圾堆?”
我只好下楼买油盐酱醋,从楼道到楼下的小卖部,几百米的距离,各家各户都在做饭,红烧肉、炒鸡、煎鱼的味道在鼻子里来回变换,以前竟然对这些味道视而不见,真是奇怪。忍不住流口水,想把刚吃进去的拉面吐出来。
董宛不让我插手,说我一看就是大老粗,对厨房完全陌生。好吧,孟子说,君子远庖厨。我就充一次君子,坐在沙发上看相亲节目里一群女人向一个男人发难。男人的梦想是带着心爱的女人漫游在爱琴海。“我不在乎你有房、有车、有存款,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没有安全感。”一个女人说。另一个也说:“你看起来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些女人都是好样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容易发现一个男人的性价比。
菜端上来了,刚才楼道里那些香味似乎全集中在了客厅狭小的空间里。董宛坐在我对面,小心翼翼地说:“你先尝尝?”我尝了一口,土豆炖鸡,胃开始有反应,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其他菜都不错,能看出她的手艺,是个合格的家庭主妇。
董宛吃菜的样子很随便,小嘴吧唧吧唧。我犹豫着下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抿着嘴。我舒一口气,不看她的眼睛,继续吃菜。
她说:“我找了一天工作,没有人要我。”
这难道就是理由?我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我单身,她也单身,她没地方住,按照目前的形势,我是要收留她吗?这是一个明摆着的艳遇的开始,但我高兴不起来,这不是艳遇不艳遇的事,是什么呢?说不清楚。
不得不说,这是我几个月来吃到的最可口的饭菜,以前和付晓曦同居,她也是个二百五,和我一样坐吃山空,不会做饭。分手让我迷茫,又释然。据说那个摇滚青年吸大麻,不赚钱,肯定更不会做饭,我为她担心,但这关我什么事呢?
饭吃完了,相亲节目也结束了,电视剧开始了,婚恋题材,男人女人爱得死去活来,还有小三,黑心丈母娘。越来越乱。董宛已经开始洗刷了,在卫生间里捯饬。我的心越发紧,看来今晚我们要继续“同居”。我不想睡沙发,昨晚一觉睡得腰酸背痛,关键是冷,只有一床薄被,现在是十二月底,快圣诞节了,寒风一夜紧似一夜。
董宛走出衛生间,让我去洗刷,然后进了卧室,关上门。她确实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而我,更像是一个客人,寄居者。继续看电视剧。薄被子被我收进了卧室,我要进去拿出来,敲门,没有反应,一把推开门,董宛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手里握着我的臂力棒,做出防御的姿势,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我的火蹿出来了:“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家,你不分青红皂白住进来,抢了我的洗手间,抢了我的卧室,你到底想干什么?”
董宛说:“借住还不行吗?我会付你房租的,不过我现在没钱,等我找到工作赚了钱就给你。”
我说:“你哪来的钱买菜?”
“就这点儿钱了,全用来巴结你。难道你还要我以身相许?”
“那还差不多。”
“我不是那种人。”
说完就要关门,我把门抵住,说:“我要拿被子,难道你想把我冻死?”
董宛依旧端着臂力棒,靠床站着。我拿了被子,指着电暖器对她说:“要是冷,就打开。”出门把被子铺在沙发上。恨恨地低语,做了婊子还立牌坊。生怕她听见,静听卧室,没有任何动静。
进卫生间洗刷,洗脸盆上方的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崭新的牙缸、牙刷、洗面奶、伊卡露诗、水润BB霜……我的破牙缸被挤到了角落里。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胡子有点长了,找刮胡刀,却怎么也找不到。
依旧是睡不着,今天不比昨天,董宛好像已经决定在我这里长住了,这可不是闹着玩。转念一想,也算是对我冒冒失失发她的照片的惩罚,没办法,谁让我对不起她。即使真是小姐,也有自尊,我不该把没打马赛克的照片登在报纸上。一个女孩,不管她以前从事什么职业,毕竟现在无依无靠。无论如何,我该感谢今晚的大餐。
一觉睡到天明,竟然没被冻着,看来冬天也体谅我的可怜。转头一看,电暖器就趴在我的身旁,咝咝冒着热气,再看卧室,董宛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茶几上一张字条:“从你钱包里拿了一百块钱,算我借的,以后还你。小气鬼,晚上还得给你买菜做饭。”后面是一个笑脸。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夜幕降临,我租住的小屋的厨房便冒出缕缕香味,我的女主人一边哼着歌谣,一边炒菜。窗外大雪纷飞,客厅里我们相对而坐,董宛纤细的手指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我的肚子总能被塞满各种蔬菜、肉食。她抱怨工作不好找,小嘴喋喋不休,“要是将来我赚了钱,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