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草也好看
2019-09-12张灿
张灿
妈妈在春天刚来的时候埋下了百日草的种子,每天殷勤地浇灌着,费力地将花盆挪来转去地仔细看,唯恐错过种子破土而出的第一抹嫩绿。她的殷勤一点都不曾引起我的好奇与兴致,我更喜欢玫瑰、郁金香那些广为人知的名贵花朵。
我时常在想,如玫瑰般的人该是什么样的。一瞬间,小兰阿姨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见过小兰阿姨的次数并不多,只记得她走来时总是一阵香风袭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哆啦A梦一样神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葡萄干或几块牛轧糖,塞到我手里,粉红色的指甲油闪闪发亮,温柔地夸赞着我头上的发卡。
小兰阿姨是那么完美,风轻云淡地笑着,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洒脱。
妈妈是个跟小兰阿姨截然相反的人,从来不会好好打扮自己。她说指甲油对健康不利,黑头发最自然,高跟鞋夹脚不好走路,总有无数个借口为她的不打扮开脱。她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一刻不闲。有一次我提醒她,能不能像小兰阿姨那样慢点、优雅点。她笑了,不好意思地说,妈尽量。
妈妈总爱讲些芝麻大的零碎小事:超市的肉不如市场的肉新鲜,楼底下的蔬菜店不如路口的蔬菜店便宜,巷子口打烧饼的大妈虽总是笑呵呵但打的烧饼并不好吃……
那一天,妈妈突然很惊喜地喊“开花了,开花了”。我跑过去看,果然,花盆中冒出了一枝巨大的茎,带着绿色的茸毛,笔直而上,头顶一朵火红的花。我仍不愿意承认它的美丽:它的红太过耀眼,丝毫不懂得收敛;它的身姿太过张狂,丝毫不懂得优雅。
又一次,妈妈在菜市场与老板娘讲价,她言辞锐利,老板娘很快败下阵来。
“妈,你不用斤斤計较几毛钱吧!”我忍不住提出了质疑。“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几毛钱怎么了!”妈妈头也不回地回答着。“那人家小兰阿姨怎么从不计较这些?”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自己也愣住了,妈妈也停住了。“你小兰阿姨家里开公司做买卖,她是不用计较这些的。”妈妈格外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好像只有一两秒功夫,小兰阿姨的笑容像堆砌了很高很久的多米诺牌一样轰然倒塌,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妈妈的身影。妈妈弯腰做饭的身影,妈妈蹲下刷洗弟弟脏球鞋的身影,妈妈匆匆给奶奶送东西的身影……她总是在不停地忙碌,忙到没时间照顾自己。
妈妈依然忙碌着,小兰阿姨依然自在着,生活的轨迹似乎并未因百日草的介入与我的领悟而发生改变。妈妈最喜欢的事是在软软的沙发椅上躺着,看一本书。她专注的模样如此特别,像散发着温暖的光。在她的旁边,百日草看上去那么舒展。
原来,百日草也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