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需要孤独

何无鱼

孤独是一种流行病，未来几年它可能出现爆发式增长。

人是社会性动物，在社会关系的引导下，我们加入团体、参与战争、争取社会地位、产生共鸣、施加惩罚、缔结婚姻以及结交朋友。人类以这种方式发展演进，这意味着，如果没有他人的陪伴，我们的内心将是苦涩的。

“研究表明，孤独会造成实实在在的生理影响。”德国科隆大学心理学家麦科·卢曼说，“孤独者会出现普遍的健康问题。最后，孤独会缩短他们的寿命。”

2015年，一份综合了70项研究的分析发现，孤独会让人们的死亡风险上升26%。

尽管孤独问题在老年人当中最为严重，但卢曼找到的新证据表明，它并没有放过年轻人。

这不免令人沮丧，但我们也有很多理由怀抱希望。就像卢曼最近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与别人保持联系，摆脱孤独，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做到。

以下就是我们通过电话和电子邮件进行的对话。

布莱恩·雷斯尼克：什么是孤独？

麦科·卢曼：人是一种社会动物，我们的生存非常依赖社会关系。当我们没有这些社会关系时，大多数人就会感到不舒服——并不是所有人，但大多数人会如此。独处与感到孤独并不是一回事。孤独是指一个人希望拥有更多有意义的社会联系，可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多。

在自身需要和渴望得到的社会联系数量方面，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对一些人来说，他们可能只需要一个重要的社会联系，他们就满足了。对其他人来说，这个数字可能是10个。在这方面，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样。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把一个人拥有的朋友数量或者其是否已婚，作为评估其是否孤独的指标。

此外，在渴望获得什么类型的社会关系方面，人和人之间也有差异。对一些人来说，拥有恋人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们单身，不管他们拥有多少朋友，他们还是会感到孤独。还有一些人并不这么看重恋爱关系，因此单身也不会让他们感到孤独。

雷斯尼克：人们都会感到孤独吗？

卢曼：绝大多数人在生活中会感到孤独，这是十分正常的。而且，这不是什么坏事，实际上，它是一件好事。

雷斯尼克：真的吗？孤独如何能变成一件好事？

卢曼：只要我们接下来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与别人恢复联系——那么孤独就是一件好事。孤独感的出现意味着，我们需要为自己的社会关系做点什么。这是我们的心理系统释放的一种信号，表明某个地方出了差错。

当孤独变成一种长期现象，它就是一件坏事。那时，孤独对健康造成的影响就会显现出来。你陷入孤独的状态越久，要想和别人恢复联系，就会变得越难。孤独会造成真实的伤害。脑科学研究表明，当我们经历社交痛苦和遭受生理痛苦时，大脑中出现反应的区域是相同的。

雷斯尼克：在最近针对1.6万名德国人进行的研究中，你发现，在人的一生中，孤独感的平均水平时有高低。中年人的孤独感可能比大多数人认为的更严重。你能解释一下这种情况吗？

卢曼：首先，我们发现，在80岁以上的老年人群中，他们的孤独感平均水平出现了大幅上升。这并不奇怪，其他研究也发现过这一现象。有趣的是，我们发现，在这个年龄之前，成年人各阶段的孤独感水平是有区别的。

人们的孤独感会在30岁左右时升高，然后在50岁左右时再次升高。换一种说法就是，成年人的孤独感在40岁左右时处于较低水平，然后在65～75岁时再次回落。

雷斯尼克：我们为什么会在人生的特定阶段更容易感到孤独？

卢曼：就我们现在掌握的知识而言，这个问题很难解释。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些30岁上下的人，他们刚刚有了第一个孩子，这可能让他们变得更加孤独，因为他们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变少了。至于50岁左右的人为什么会感到孤独，可能是因为孩子已经离巢，家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了。不过对于这两种说法，我们还没有找到可作支持的直接科学证据。

当我们把子女作为控制变量来加以分析，情况并没有改变。它能够解释人与人之间的一些差异，但并没有改变这种模式。我们还尝试了其他控制变量，比如收入、健康状况、独居还是与他人同住，以及是否有工作。所有这些都能用来解释孤独感的个体差异，但它们不能解释为什么特定年龄段的人比其他年龄段的人更容易感到孤独。唯一能做出解释的是，老年人很容易感到孤独。

雷斯尼克：我想，至少可以说，每个人都可能在生命的某个阶段遭到孤独感的袭扰。如果你感到孤独，你并不是唯一有这种感受的人。

在你的论文中，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推测，即人们的孤独感水平出现波动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对孤独的评判标准可能会发生变化。

卢曼：我们的思路是，对不同年齡段的人来说，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当你刚刚成年时，你要争取上进，你要找到一个伴侣，或许还要结婚、生子。与此同时，你还要找到一份工作，开始自己的事业——这些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意味着，与人生其他阶段相比，某些社会关系在这一阶段也许会显得更加重要。

雷斯尼克：我很喜欢你论文里的这句话。“举例来说，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可能会因为只有两个好朋友而感到孤独，而一个80岁的老妇则可能因为还有两个好朋友而不会感到孤独。”

卢曼：我们确实提到了这种现象，但我们发现，实际上，在人生的各个阶段，朋友数量的重要性是相同的。

雷斯尼克：避免孤独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卢曼：总的来说，重要的是保持社会交往。你拥有的朋友越多，和他们联系得越频繁，你就越不会感到孤独。

健康也是一大预测指标。孤独与健康之间的作用是双向的。健康状况也能影响孤独感。当你身体不好、行走困难，连家门都出不了时，或者当你身体的其他功能受限时，你和别人的联系就会变少，就更容易感到孤独。

雷斯尼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助老年人，让他们更有效地对抗孤独？

卢曼：我们需要在多个层面上对抗孤独。

我们从研究中了解到，身体功能受限是老年人出现孤独感的常见原因。作为亲友，我们或许能提供非常实在的帮助，比如当祖母出行不便时，我们可以充当司机，带她去参加喜欢的活动。

我认为，让大家普遍认识到孤独对健康的负面影响，这一点也很重要。孤独感在老年人中很常见，而且它是一种严重的健康问题。

雷斯尼克：从对孤独感的研究中，你认为我们最应该了解到的一点是什么？

卢曼：不管你年龄多大，结交朋友、同他们保持联系，始终都是一个好主意。这是你避免孤独的最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