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小说中的巫楚文化
2019-09-10梁林艳
梁林艳
摘 要:1985年韩少功发表了其著名的寻根宣言——《文学的根》一文。此后,神秘的巫楚文化便进入了他的创作视野。巫楚文化本质上是一种具有原始宗教意味的区域性文化,相对于中原儒家文化具有明显的异质性,即非正统、非规范、非理性。韩少功正是基于对巫楚文化特性及其历史意义的理解,在建构“民族的自我”的思想背景下,关注巫楚文化,并对巫性生命形态作审美化的观照和提升,对巫性思维方式作艺术化的吸收与借鉴,从而参与中国现代民族文学和文化的转型与建构。
关键词:韩少功;巫楚文化;小说
一、巫与巫楚文化
中国历史上的巫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我国古代的母系氏族社会,到了殷商甚至还出现了“巫人”,而“从周到汉约700余年,巫风更盛,上自宫廷,下至闾巷,几乎都有巫支配行事,执掌宫室祭祀,执行国事卜算,参与占候预言,以舞降神通神,以术驱邪禳灾,验测水灾丰歉,医治伤痕疾病,无所不能”[1]。汉代以后,儒、道、佛成了中国文化的主流,而巫文化在当时则处于边缘地位,只能在民间流传,难登大雅之堂。但是在中国的西南以及东南亚地带,巫文化却具有了主流文化的地位,甚至还起到了宗教的作用。因为在这些地区,生产力极为低下,人们对当时的自然界和自身的生理结构都缺乏正确的认识,甚至还对此产生了一种神秘感。同时当时很少能够有佛、道等比较发达的宗教传到这些地方,因此这里的人们就形成了一种观念——“灵魂不灭”和“信鬼信神”,而巫本身的联系对象就是鬼神,所以巫在这些地方实际上起到了宗教的作用。
楚地历来被人称为“荆蛮之地”,其地域环境十分险恶,再加上生产力的低下,因此当时的楚人“对于自己生活在其中的世界,他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疏远。天与地之间,神鬼与人之间,乃至禽兽与人之间,都有某种奇特的联系,似乎不难洞悉,而又不可思议” [2]。于是,“在生存斗争中,他们有近乎全知的导师,这就是巫”[3]。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楚地险恶的地域环境才使得巫文化得以在民间保留和传承,并最终形成具有楚地文化特征的巫楚文化。
二、韩少功对巫性生命形态的审美化书写
在中国历来的主流文学作品中,巫往往是作为反面角色而被否定的。譬如早在汉代就有人已经把巫和蛊混为一谈了,相应地巫术也就由最初的祭祀祖先和神灵以及驱灾除祸的功能而逐渐地被认为是迷信,是惑人之术,甚至是灾祸之源。但韩少功则把巫作为一种正面形象加以肯定,并对巫性的生命形态加以审美化的艺术书写。巫在韩少功的笔下是民族历史的记录者和叙述者,积淀和承载着一个民族深厚的历史文化,代表着一种有别于中原文化的生命形式和文化形态,已经变成了一种充满象征意蕴的文化符号。
三、韩少功小说中浪漫神秘的巫性思维
(一)奇幻飘渺的环境是巫鬼之气的最佳舞台
韩少功作品中神秘的环境主要指两方面的内容:独特的自然环境和神秘的整体气氛。自然环境的独特性在《爸爸爸》对于鸡头寨的描写中得到了较好的体现。“寨子落在大山里,白云上,人们常常一出门就一脚踏进云里。你一走,前面的云就退,后面的云就跟,白茫茫的云海总是不远不近地团团围着你,留给你脚下一块永远也走不完的小孤岛。”[4]这个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深山小寨处在白云之上,仿佛神仙之境,为小说刻画具有神秘气息的人物、风俗和古老传说提供了良好的展示平台。《马桥词典》中以两棵号称“枫鬼”的枫树作为地理标记的马桥,是一个林深雾重、瘴气横流的地方,也十分适合于展演神秘的神鬼传说。弥漫于韩少功作品中的神秘氛围,是巫楚文化浸染于其作品中的体现。这一神秘氛围,不仅为其“寻根小说”建构起了具有巫鬼之气的舞台,更为其小说中的人物提供了充满了巫楚文化的生活场景。
(二)神秘莫测的人物是巫鬼之气的最佳演员
巫师、巫婆、蛊婆等神秘人物和幽灵、鬼魂等神秘物种很显然是韩少功神秘书写的直接演绎者。《爸爸爸》中刻画的丙崽形象则象征意蕴深厚,是研究者经常考察和提起的人物。丙崽仅有的两句台词:“爸爸”和“×妈妈”在不同的场合反复被提起,如同捉摸不定的偈语。限制性的视角下,丙崽的畸形、白眼和顽强的生命力,都散发着神秘诱人的气息,为读者的多层次解读留下了广阔的空间。《女女女》中的幺姑是一个值得揣摩的女性形象。终生不育的幺姑老年时刁钻古怪,与年轻时候的她判若两人,最令人不解的是,大限将至的幺姑竟然逐渐回歸到动物性。如果说,丙崽是一个神性化了的畸形人,那么,幺姑就是一个妖魔化的变形人,而无论是畸形和智障还是绝育和退化,他们共同指向的是韩少功对民族和个人衰退的忧虑,共同组成韩少功文化“寻根”的巫鬼形象窗口。
(三)“下里巴人”的土语是巫鬼之气的最佳台词
如果说飘渺的环境为读者在视觉和感觉上制造了神秘的气息,那么“下里巴人”的乡言土语则在听觉上为大家营造了鬼魅的气息。“把‘看’说成‘视’,把‘说’说成‘话’,把‘站立’说成‘倚’,把‘睡觉’说成‘卧’,颇有点古风”。在与外界几乎隔绝的鸡头寨,村民的语言还保留着古朴的气息,令读者仿佛进入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年代。相较而言,马桥的方言土语有很多直接和鬼神信仰相联系。漂亮的女人怕招致女鬼的妒忌,从而导致灾祸,因此人们把“不和气”看成“漂亮”的近义言说。“枫癣”用于指代一种“枫鬼”作祟而产生的瘙痒病。此外“梦婆”“红娘子”“火焰”“飘魂”“黑相公”“放转生”“走鬼亲”等大量的方言土语都带有饱满、圆润、有力的特色。在韩少功看来:“一种优质语言并不等于强势语言,并不等于流行语言。优质语言一是要有很强的解析能力,二是要有很强的形容能力。前者支持人的智性活动,后者支持人的感性活动。”[5]很显然,韩少功小说中的地方语言具有很强的形容能力,是一种富有张力的语言。它涵括了大量的鬼神灵异传说和信仰,是巫鬼文化的鲜活载体。
韩少功用楚文化描述了过去的历史和正在形成的历史,他作品中蕴含的对民族历史文化的探寻与批判,始终与对现实的观照相结合。传统文化的继承是潜移默化的,敢于正视历史,才能正确看待现实,韩少功的态度始终是审视历史、关注现实和着眼未来,这一点,值得当代作家学习思考。
参考文献
[1][2]朱汉民.湖湘文化探源[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3]孔见.韩少功评传[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08.
[4]韩少功.爸爸爸[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5]陈灵强.选择与吸纳:“寻根文学”对民族文化记忆的唤醒[J].台州学院学报,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