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由风

1

听人说，这时季可到洋沙湖花田看花。乘摆渡车进入山宄，就一头撞进了花的世界。

一直对花的认知并不多，也说不起钟爱的品种，一时间被各种花卉簇拥，明显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恩宠。熏衣草尚未绽放，但显得那样素洁安静;波斯菊正开到极致，黄得那样成熟饱满;白的、紫的、红的格桑花一垄一垄地在眼前铺开，像大群外来的女子在婀娜着身子摇荡着裙裾。最惹人注意是粉黛乱子草，平生第一次见到，一种多年生暖季型草本，茎和花都很细很细，篷松松地，密匝匝地，看起来就是地上升腾的紫雾，美煞人了。还有美人蕉、向日葵等等，都争奇斗艳，在十月的艳阳中惊喜着游人的眼眸。

平素看一种花或几簇花开，与同时看数十种数百种数百亩数千亩的花盛开，感觉是多么不同！窃以为，人并不是不喜欢孤枝独芳，但那样终难使情感滚烫炽热，更多的是一种局限性的心灵感应。可一旦有种力量把世界上几乎所有美丽的鲜花都填满你的视觉和嗅觉时，难免、绝对让你震撼。眼下，你还能说清你爱哪一处哪一种吗？不可能了。这只能说人的认知能力和选择能力太有限了。

徜徉花田，人全癡了。

这片花，光走着看是看不完的。秋阳象金箔贴满全身，虽然体感不是太热，但顶着这身金箔长时间还是有点眩晕，只好坐到游览车内看了。车在流动，花在流动。看到眼前的花团锦簇波浪般向后推移，其形状和颜色就一一忽略了，只是各种鲜花的香味充盈于心，大家的鼻子可能都是象我一样歙张着吧。

在等返程大巴时，本来是安静地站在艳阳下排队候车，突然闻到一阵馥郁花香，抬头发现身旁两米远的地方立着一棵碗口粗的桂花树。近距离仰视着它。树冠高过头顶，恰好印在瓦蓝瓦蓝的天幕，桔色的阳光将它的枝叶照射得清清楚楚。我从来没有将一株桂花树看得这么真切。枝干峻劲疏朗，叶片青翠而泛着油光，最好看的是叶片中盛开的一撮一撮的桂花灿若金粒，仿佛还能看清它湿润的花瓣和丝滑的质感，甚至还能看见其上的香味随着洋沙湖上的风从那里逸散开来。这感觉太奇妙了。是不是今天遇到的花都与我结了缘，在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对话？

花会醉人。没想到醉得这么热烈，这么猝不及防。

2

霓虹灯幻出夜的迷离，心在青石板路上蹀躞。走进化龙池，这是一条窄窄、长长的小巷。

不曾想，古城长沙还有不曾去过的地方，譬喻这个名为化龙池的地方，俗称酒吧一条街。

此刻，才感受到这座城市销魂的一面。这里的氛围与白天到处的喧嚣完全不同。不同肤色的人聚集到这，像星子落在不大的盘子里，精致而晶亮。脸上洋溢快乐和惬意。夜长沙，在此找到完美的注脚。

结伴而来，孤单而来，都会装帧出属于自已的留恋。夜色中透着灯光和酒花看你，留在时光里永远是温暖的记忆。

来来去去，小巷依在，容颜已改。已将化龙池掖进衣襟，带回栖息之处，寂寞黯然。

3

一首很伤感的曲子缓缓流动，心在沉落。那个歌手，操弦的手和镜片后的眼睛好象很透彻。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间酒吧，还有它的名字：迷失。

人生中有许多场景，在脑海中移换。有偶遇，有重逢;有悲喜，有起落。如果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生活必将注入一汪清泉，泛起一圈涟漪……

打开手指，在黑暗中随着节拍晃动。缩回时，发现攥着的是牙白的余光，还有晶亮的泪花。那时，才发现生活己经改变，你不是在时光里迷失，就是在过往中迷失。

迷失，并不可怕。牵手时，你是在幸福里迷失;凝眸时，你是在爱情中迷失;回头时，你是在撕扯中迷失。而迷失的尽头，互相之间轻盈的微笑，那是一种怎样极致的风景。

意念中在追逐着一尾鱼。时间的长河中好不容易找着你，于是，时远观，时近触，时随波，时奋游。水因鱼而生动，鱼与意念同处。

这首曲子，叫不出名字，就像是心湖中游出的一尾鱼，游弋在夜色中，游弋在酒吧里，游弋在钟情你的人的眼晴里。

曲终，才回过神来。为一首曲子而感动，是好久没有过的事了。

4

还是那尾鱼。它象征着爱情吗？

夏去秋来，静观那尾鱼，经过夏的绚烂，在秋季丰腴得似乎要脱水而出。

它活在温柔的眼中仿佛觉得太久，遂变得无所顾忌，无须畏葸。这缸水太浅，这地方太古旧，所以想法自然，超脱亦自然。

鱼游来，又游去。那制造出的美景眩人眼眸。观者有来，又去。读不懂的，总想驻足;读懂的，相知后相离。

投向她的，是茬茬光阴。几多欢快，几多唏嘘，几多浪漫，几多沉沦。随之荡漾，随之浮沉，随之起舞，随之僵硬。

听，有声音传来，那是鱼的变奏。时而欢快，时而凄楚;时而激越，时而低沉。谁也弄不明白，是谁放肆地把节奏扭得支离破碎。这声音，苍老了时光，苍老了人心。

鱼在游，那位观者未走。人鱼对话在一个很窄小的空间进行，内心经历阵阵风暴，阵痛不已。

本是良辰美景，却游离应有之境，奈何！

5

金秋十月，为寻找那梦里水乡，我悄悄的走近乌镇。这幅水墨丹青原本挂在梦中，一下子真真切切地置身其中，绝对是惊艳的感觉。

这是中国最美的小镇，好多人这么说。来到这，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清碧的河水，欸乃的桨声;亲水的房屋，陈旧的梁柱;磨秃的石板，横跨的草桥;古老的茶肆，驳落的匾牌。这里就象一册孤本，从历史的几架上跌落在地，散发出陈香。许许多多的人因它而来，嗅一下它奇异的香味，心便满当当地，难以说出话来。

最喜看的河里的船，尽是乌篷船，艄公摇撸的声音和桨片划破水面的场景如诗如画。有的载着游客在河面移动，有的载满货物在岸边接驳。

从上午游览到傍晚，一步一景，没有丝毫看够的意思。屋檐的花灯亮起，河面洒满灯光，像泻满水银。船在暮色和灯影中行走的图景更使人沉醉，那画面印在脑子里就久久不去了。

其实，想多花些时间去考究一下这座小镇文化，我想这样可能会更贴近它。期待下次吧，好比好酒，醉一次還想再醉一次。

6

有时忽发奇想，如果没有夜的存在，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如果睁眼是白昼，闭眼也是白昼，生命怎堪重负？

夜，对这个世界，对每个生命体，无疑是多么重要和美好。

人有时会感到活得很累，就需要调剂和放松，夜，是最好的时机;人有时会感到很悲凉很沧桑，就需要释放和排解，夜，是最好的时机。那怕是强者，也需要用夜来卸下盔甲，让看似强壮的身体和貌似强大的内心得到歇息和放松，好在黎明来临后有更好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由此说， 夜是载体，是港湾。

夜中，种子在萌芽，梦想可以开花。寥阔星空下，沉寂大地上，有多少株植物在抽枝剥节茁壮成长，有多少个心愿在养精蓄锐伺机待发。

由此说，夜是沃土，是希望。

而这些，都是对夜的理解和泛读而已，并不是我此刻真实的心情。

独坐窗前，轻雨敲窗，春寒料峭，心情自不会好到哪里去。夜漫四周，万籁俱寂。指上的香烟忽明忽暗，觉得我的灵魂就在房间游来游去。多少次，我将自己浸染在这样的氛围中，品黑暗的滋味，嚼人生的苦头，停停走走。

想起年少时独自行夜路，月黑风高，毛骨悚然，总感到鬼魅在跟随，你亦快他亦快。内心是多么地埋恨黑夜，埋恨它让白天再也熟悉不过的乡村变得阴森可怕。其实本没有鬼魅，是自己的脚步声造成的错觉，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而如今，我自己，甚至还有许多象我一样的人，如黑夜行路一样，被自己的欲望牵制着，总觉得有个东西在身后撵着跑，弄得神魂颠倒重负不堪。一旦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便愁绪百结，忧如天倾。此夜，才如此痛苦。

其实，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凡人所想，浅俗点讲无非物质利益优裕生活，高雅点讲无非是理想抱负至美情感，而这些当你韶华不再垂垂老矣还在孜孜以求吗？或者到那时你一切都得到了又有多大的意义呢？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夜，使我思绪千里又重回现实。每个人每个时刻有每个时刻的烦恼，有人说，人到世上发出的第一声就是啼哭，意味着烦恼就此开始。我无法根除烦恼，但内心却多么想除却一些不该有的欲念。

立马做的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推开。内心欣慰着，我朝黑夜开了一扇窗。

7

看朋友圈，知橘子洲的梅花开了，便念想去那里亲眼目睹一番。特意瞅了个晴好的日子上岛，算是赴个梅花之约。

看到花景，始知还是赶上一场盛宴。虽然来的时机稍晚了些，好些树的梅花花期扫尾了，但多数树抖开满枝的花朵开得正欢。

印象中只是小时候在乡村山岭中偶然见过三两株梅树开花，像这成片的梅树攒劲开花的景却不曾见过。这一片梅花齐放，确实视觉感很强，有一种看大片的感觉。

梅花带给人的美好自不在话下。细思量，古今关于咏梅、赞梅、品梅、话梅的诗词歌赋笔墨丹青可谓汗牛充栋，渲染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现在对着此景回想，才明白那些流传下来和正在历史中发酵的东西并非没有来头。对它的赞美，无论怎样，一丝一毫都不过分。

当然，大家看到的不光是梅花开放时那涨满眼的自然美态，这只是表象，更多的是人容易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情感揉进去看事物。所以，此刻眼里的梅花是如此仙幻，它那香自苦寒的品格如此高洁，甚至还会自然联想起与它相关的形形色色的美艳动情故事等等。这一方面说明人类的审美高趣味性，另一方面也说明人能格物，物通人性。

写了这些碎碎的想法，并没想用文字去细描它盛开得如何如何。用文字去刻划这个场景我可以码它个上千上万的字，可我宁愿用像机镜头一帧帧一幅幅地去记录眼前的它。因为我怕，怕以后不小心忘记它的真切容颜。

陈洪任，湖南省常宁市人，1969年出生，大学文化，现供职于衡阳市人民政府驻长沙办事处。曾在《特区文学》《羊城晚报》《三湘都市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责任编辑 袁姣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