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八公山
2019-09-10余小鱼
嫁潘安,嫁陵王,不如嫁给八公山下磨豆腐的小儿郎。
攀皇亲,攀国戚,不如与古城寿州人家结连理。
———民谣
会吟唱这两句民谣时的我,比现在的我要年轻三十几岁,头顶上竖着俩根细细的羊角辫,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谙世事的年纪。看一块豆腐,就是一块豆腐,除了隐隐约约知道它与妈妈种在菜园子里的大豆有关联,不曾想过,它与两千年前寿州(寿州是今天的寿县,也叫寿阳)八公山上一位炼仙丹的古人有何关系,亦不知这位古人,仙丹未炼成,却歪打正着研制出了令今天的寿县人引以为豪的豆腐。
试想,镇上卖豆腐的摊子多了去了,磨豆腐的铺子也不止一两家,想吃豆腐,是一件极为平常容易的事,买上两块钱的豆腐,便可吃上一顿。可是,它与几十公里外寿县八公山豆腐有何不同?八公山下磨豆腐的小儿郎,难道比传说中的潘安还要貌美?咱村子里不缺俊男靓女,为什么要心心念念的想与古城人家结亲家?
能想到这些问题时的我,已经解开头顶上的羊角辫,在后脑勺编两条飘来荡去的麻花辫了。十来岁的年纪,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心,哪里热闹,往哪里挤,挤进去踮起脚尖,歪着脑袋听,巴巴地看着。似懂非懂。
看事物似懂非懂,怎么能把一件事情看透彻了?你不知道,在我们村,只要谁家有一点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了。邻里们一碰面,便会左三遍右四遍地津津乐道。即便你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也能把一件事情探明白了。
那是一个微风绕肩,空气中氤氲着槐花香的星期天清晨,左邻右舍出门倒扫地灰,碰面了也不忘唠上几句。听说晓琴今天回娘家,不知姑爷可一起来?肯定一起来,他家找了个好姑爷。是呦,俩孩子孝顺。姑娘嫁到古城去就是好,父母去古城走走看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可不是嘛!……
说话间,都将脖子伸的老长,眼睛时不时地往晓琴家门口打量。
待吃完早饭,大爷大妈们和三三两两的孩童,便陆续往晓琴家门口涌去。我自然是跑的后脑勺上一对麻花辫,在肩头上蹦来跳去。大家是来看晓琴还是来看那个由古城来的姑爷?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反正我们这帮孩子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太阳暖暖地照上门头时,只见晓琴家那两只大黑狗突然从院子里冲出去,摇头摆尾往门口跑,原来是去迎接晓琴和姑爷。果然,姑爷也来了,肩上背一只洋气的帆布包。乍一看,这古城里来的姑爷,和咱们村子里的男子没有多少不同。再一看,皮肤白皙些,着装时髦些。
大爷大妈们一窝蜂似得围将上去,问长问短,热情不亚于晓琴爸妈。姑爷不惧人多,向大家一一点头问好。随后把肩上背着的那只帆布包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再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开,从包里先取出来的是一只半透明的塑料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块目测约一两斤重的乳白色物体,他用白嫩细长的手指灵敏地解开盖子,双眼荡漾着暖暖的笑意,递给晓琴妈妈。晓琴妈妈接过盒子,刚要放到鼻子跟前嗅,不知是因为盒子太光滑,还是太激动,手一抖,没拿稳,盒子在空中翻俩跟头,里面乳白色的物体脱离出来,“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晓琴妈妈一拍巴掌,随即喉咙里发出充满惋惜的声音,啊!完了,完了,大老远带给我的豆腐就这样糟蹋了!
此时,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紧随着晓琴妈妈喊的那一声“啊!”聚在地上的豆腐上。接着大家又齐声惊叹,咦!一点也没有碎!
真是奇迹,那块看上去一晃即碎,一碰即化的豆腐,居然完好无损地在地上乱颤,如浅浅流水下的白玉一般,泛着湿湿滑滑的波光。
原来那就是大人们经常说起的寿县八公山豆腐。
此情此景,过去二三十个年头了,时至今日,每每忆起,它还鲜活地在我脑海里荡漾。
二三十年前,交通还不太方便,更不要说水泥路村村通了。我们小村庄离古城寿县相隔几十公里,倘若去寿县,要步行四五公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才能走向唯一一条通往寿县的不太平整的柏油路。赶得巧,等个二十分钟左右,方能坐上去寿县的客车,倘若不巧,得等上几十分钟、甚至个把小时。所以,寿县八公山豆腐,是万万不会运至我们镇上卖的,亦不会运至我们小村庄卖。另外,八公山豆腐味道太过鲜美,每天生产的豆腐仅仅古城人都供不应求,岂是我们偏远乡村能品尝到的美味?
假如你有亲戚住在古城寿县,尚有来往,那便有眼福和口福了。去古城游玩一番,再美美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地道的八公山豆腐,亲戚再给备上几斤,待你离开时,给你带上,这样的美事,会让小村庄的人羡慕好一阵子。晓琴父母,便有这般福气。
如今交通四通八达,寿县八公山豆腐生产量也在逐渐加大,偶尔有专门载运八公山豆腐的车辆,开往临城供给当地摊贩,即便是住在偏远乡下的村民,想吃上一碗正宗地道的八公山豆腐,也不是多么为难的事。
是的,如今吃上一碗八公山豆腐的确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想吃到声名远扬的寿县八公山豆腐宴,就没那么容易了。早在几年前,八公山豆腐,就不仅仅是一碗家常菜那么简单了,它已经与古城寿县文化艺术融为一体。古城有厨艺高超的厨师,可以将它雕刻成一道道精美绝伦的文化艺术盛宴。岂是你一个普通百姓可以轻易品尝的?除非你不怕车马周转,亲自赶往古城寿县,还得大方,不吝啬。不然只能从别人口中听来它的美艳,兀自憧憬。抑或在网上搜来图片,眼巴巴地观赏。
就如我这般观赏———在异乡城市和几位同事在饭店聚餐,微信跳出几条消息,打开瞄一眼,是家乡古城寿县一位文友发来的几张图片,再定神一看,便再也不愿放下手機。文友与她的朋友在寿县一家饭店吃八公山豆腐宴,拍了几道菜,把图片发于我。细心的文友还不忘在每张图片下附上几个小字,介绍每一道菜名:刘安点丹、风声鹤唳、时苗留犊、荷塘月色、太极豆腐、清汤白玉饺、菊花豆腐盅等等。我的目光从上一张图片缓缓移至下一张,正忘情地观赏着,想象着,坐我右边的同事突然将脸凑近我的手机,哇!好漂亮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寿县八公山豆腐宴吗?果真都是用豆腐做成的菜肴吗?同事连连惊呼,我首次发现她眼睛里泛起这般惊讶贪婪的光。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豆腐还能用来做饺子皮,是怎么盒上的呀?瞧,它跟袖珍版的上弦月一样,玲珑精致,边缘还有一道道精美的褶子。我观赏一张名为清汤白玉饺的图片,自言自语。这道荷塘月色,真的和浮在水面上的荷花莲叶没有异样,好清新雅致。太极豆腐多像一棵棵鲜嫩的竹笋。刘安点丹,风声鹤唳,时苗留犊,这些古城元素也被搬上了餐桌。你们寿县人可真会鼓捣,两千多年前西汉淮南王刘安在八公山鼓捣仙丹出了岔子,结果鼓捣出了豆腐,因此成了豆腐鼻祖。现在又被哪个快刀手鼓捣成夺人眼球的豆腐宴。同事兴致勃勃地说着。再有凭有据的事实,她都要用开玩笑的语气戏说,这是她一贯说话的风格,不过丝毫不会削弱事物的本质。
我沉醉于一张菊花豆腐盅的图片,目光不愿移开半分,它与浸在杯盏中舒展开的白色金线菊一样饱满柔软,那层层如丝、密密如线的花瓣下方,居然还连着蚕豆米大小的蒂,不由得让我联想到雕刻烹饪它的厨师,该有怎样出神入化的刀工,才能把一块细嫩柔滑的豆腐雕刻成一朵朵绝美的金线菊?
我再一次深深陷入揣测中,同事对着菊花豆腐盅图片又是一通说笑,一块豆腐,能承受这么多刀,居然还丝丝清爽,不黏连,不断裂,这厨师的前世一定是你们古城哪一朝代皇后的宠厨,这豆腐一定是添加了精华爽肤水。
水,是的,只有独特的水,才能制作出独特的豆腐。我恍然大悟!
八公山豆腐,出自寿县八公山下的中国豆腐村。这里制作豆腐用的水,取自八公山珍珠泉,玛瑙泉,只有极好的水质制作出的豆腐才晶莹如玉,剔透如镜,细腻柔滑,无豆腥味,托挤不散碎。再经过刀功精湛熟知古城元素的厨师之手,便有了让世人连连赞美叫好的寿县八公山豆腐宴。
早在几年前,八公山豆腐就荣登“舌尖上的中国”,镜头里某一段背景是一家名为“寿县美味厨”的饭店,一位大厨把一块红绸系在头上,蒙住眼睛,不慌不忙娴熟地将一块嫩滑亂颤的豆腐切成千丝万缕,投进锅内煮沸的水中,缓缓浮上来,均匀散开,不黏连,不断裂,令一旁的记者及摄影师看得张口结舌,惊叹赞美之情无以言表。
走在今天古城寿县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游客,他们中间有晃动着金发碧眼的脑袋,他们或许是慕寿县八公山豆腐宴的盛名而来,或许是为参观古城墙而来,抑或是为了更多地解古城寿县的前世今生而来。因为他们知道,寿县,这座曾经叫寿春、寿阳、寿州的古城,豆腐宴仅仅是这座古城的特色之一。这里是楚文化的故乡,是历史上有名的以少胜多淝水之战的古战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诸多成语典故的来源地。刘安墓、廉颇墓、楚王墓、报恩寺、清真寺等等,名胜古迹丰厚。
毋庸置疑的的是,无论他们来自于哪里,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来到古城寿县,他们必然都要亲口品尝一下正宗地道的寿县八公山豆腐宴,亲临八公山观望制作豆腐的水,珍珠泉,玛瑙泉,亲自去八公山下的中国豆腐村走走看看。
八公山豆腐,千百年来,用它丰富的营养美味,喂养一代又一代的古城人民。
八公山豆腐宴,用它厚重绝美的文化艺术,源源不断地迎接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从不会辜负你的味觉、嗅觉、视觉。让你那颗怀古探索追求美食文化艺术之心,得到极致的慰藉和满足。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余小鱼,原名余家平,安徽六安人。部分散文及诗歌曾发表《陕西文学》《赣西文学》《《星河诗刊》《散文诗》《东莞文艺》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