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伯乐”杨礼敏

周继明

杨礼敏善于发现足球人才。从贾秀全、陈方平、李玮峰、杜威、孙祥、孙吉到张琳芃、武磊……皆为他沙里淘金，一眼相中。

最近这些年，杨礼敏每年都去看国青、国少和俱乐部的青训比赛，参与各种选拔，阅人无数。“这几年我只碰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孩子，浙江台州鸵鸟俱乐部的，2006年出生”，此话绝非随口而出的虚言。

杨礼敏说：“我看踢球的孩子有三条标准：协调性好;速度好，有爆发力;能处理好球。这个孩子符合这三条。”

“我注意他有段时间了。他右脚踢球，但常到左路拿球，左右脚都行，运动中射门、任意球都挺好，速度快。母亲练过田径，他身材很匀称，意识、体能、技术、作风都不错……”

杨礼敏1975年从国家队退役，出任八一少年队主教练，开始挑选1963年出生的队员。由于八一队的特点和优势，他得以到多个足球重点城市选人。

大連挑了3个人，贾秀全、周旭平、朱明。杨礼敏先看一帮孩子训练中跑跳、协调性和对球的感觉，再分组对抗。他一眼就看上果断上抢、大胆进攻的后卫贾秀全。贾秀全进八一队后训练刻苦，进步明显，几年后入选高丰文执教的中国青年隊，在世青赛上表现优异，20岁时进入国家队主力阵容，此后十多年一直是中国队的后防中坚。

周旭平技术、意识不错，在八一队还夺得全国甲级联赛最佳射手。朱明体能很好，但进步不大，“青少年球员因发育期差异大，小时了了，大未必好”。

那支八一少年队除大连3人外，武汉的陈方平也入选过那届中国青年队。陈方平天赋更好，左右脚，技术、意识、传球一流。有一年，霍震霆率香港“流浪”队来京，荷兰教练给中国球员讲课、做示范，很看好10号陈方平。还有位意大利教练看了他比赛，说若带到意大利，一年后可踢意甲。但陈方平训练摔伤胳膊，训练也不如贾秀全自觉刻苦，影响了发展。多年后，陈方平碰到杨礼敏，说如今理解了杨指导对他严格要求的良苦用心，后悔当年没更刻苦和自律。

来自青岛的李勇是经姨父、前国家举重队总教练黄强辉推荐给杨礼敏的。李勇小时候特调皮，左脚踢球，后来入选过国青和国家队。

杨礼敏执教的八一少年队，5人入选国青，打入1983年墨西哥世青赛，全国比赛夺得亚军。

杨礼敏选人先看训练。二十几个人，优劣一目了然，再看比赛中表现是否符合他的三条标准，20分钟左右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多年来，中国足球队后防线上一直有高大强壮、能攻善守的中卫，形成门前屏障。

但是，若不是杨礼敏慧眼识才，吉林的李玮峰、河南的杜威、山东的张琳芃险些被埋没。他们三人皆来自足球欠发达地区，通过非常规渠道被发现的。

1992年，徐根宝决定组建上海02少年队，为2002年世界杯培养人才。杨礼敏和前八一队主教练任彬负责选人和训练，选人经费只有5万元。孙祥、孙吉、于涛、姚力君、杜威……皆由杨礼敏、任彬选出，其中以杜威最为意外。

杨礼敏听说河南有几个孩子不错，便和任彬坐硬卧赶到郑州。杜威父母都是自行车运动员，父亲是体校副校长，杜威从小身体素质不俗。杨礼敏在体校篮球场上让杜威和另两个孩子跑、跳，颠球、传球，感觉杜威符合三条标准，半小时就拍板敲定。

由于选材好，上海02很快崭露头角。“刚建队时，比上海少体校那支同龄队差点，在虹口比赛0比1输了。练了一个冬天，队伍就主客场赢他们4比0、6比0。第一次海埂冬训，中国足协派法国教练选U16国少，宣布名单中有6个02队员。那时我们全国排名很低，前几名的队没几个选上，纷纷抱怨。法国教练说他知道好球员踢球靠什么，15岁凭身体打13岁的，就不要抱怨了，说完下面鸦雀无声。3年时间就打进全国前列，此年龄段全国有40多支队，杜震宇、曲波等一批好苗子后来入选了沈祥福执教的中国青年队。但从青年赛开始，上海02一直是冠军。”

李玮峰从小在长春拖拉机厂体校踢球，父亲的朋友有个孩子在八一队踢球，把情况介绍给杨礼敏。后来，李玮峰父亲带儿子来京，杨礼敏在国奥队训练场让他跑、跳、颠球，看他速度、球感都挺好，便把他推荐给沈阳部队。但体检澳抗阳性，没被录取。后来又推荐他去了火车头，再后来李玮峰被健力宝队选中，去巴西深造。李玮峰一直称杨礼敏“杨叔”。有一年集训，杜威和李玮峰住一个房间，二人说起来，才知道被同一位“伯乐”所发现。

张琳芃1989年出生于济南，12岁到青岛海牛踢球。杨礼敏把他推荐到广东乙级队名峰，当时那里的梯队建设做得不错。后球队因故解散，小球员“无家可归”。杨礼敏再推荐张琳芃来徐根宝基地。到崇明岛后，张琳芃表现出扎实的基本功，尤其长传好。杨礼敏至今还记得他与徐根宝的对话：“如果你有几个张琳芃这样的队员，日子就好过多了。”

徐根寶是武磊恩师，发现武磊的也是杨礼敏。

崇明岛二期之初，徐根宝事无巨细难脱身，又把选人把关的事情交给杨礼敏。

武磊的父亲是山东人，当兵服役后留在南京。江苏女足主教练李红兵当年在国家二队是徐根宝和杨礼敏的队员。武磊的父亲托人找到李红兵，给徐根宝写信，请朋友带武磊到崇明岛。杨礼敏按标准看过后，即拍板留下。第一次比赛，比他大的孩子故意挤他撞他，却防不住在同龄孩子里都算矮个子的武磊，被他连晃带过、连续破门。徐根宝根据不同年龄，给几支球队和孩子起了外号，“巴西队”、“欧洲队”、“马拉多纳”……他们一起看武磊比赛，杨礼敏对徐根宝说，“‘马拉多纳’真的来了”。

如今说起来，杨礼敏认为，武磊并非那种“让人眼前一亮”、天赋最好一类，“他训练不算太刻苦，张琳芃属训练最刻苦的。足球有特殊之处，但也有三大球之共性。没天赋，后天再努力也很难练出来;但有天赋，不刻苦也练不出来”。

杨礼敏说：“万达花大钱，把那么多孩子送到西班牙，为何没脱颖而出的，与选材面受到很大局限有關。当年还有个500.com送孩子到葡萄牙踢球的项目，葡萄牙来两个教练挑人，我也参与了。全国各地都可以挑，看了不少人，挑三十几个人，我说一个年龄段挑出三个有天赋的就不错了。入选过国家队的刘亦鸣就是那批孩子中突出的。”

青少年将来能不能踢得好，光被看中还不够。杨礼敏说：“这些年有几个有天赋的孩子，由于教练、家庭影响以及自身要求不严格等原因半途而废了。有一年在北海冬训，辽宁有个孩子，13岁，父亲练过田径，技术、过人真好。但来到根宝基地，娇气，吃东西挑挑拣拣。他的经纪人说好，到18岁带他去比利时。几年后从比利时回来，他连打替补都困难。还有个孩子，曾是根宝基地一号种子、重点培养对象，但老受伤，作风也差点，后来发展也不顺利。”

连武磊都没让杨礼敏“眼前一亮”，那他“眼前一亮”的标准又是什么？

杨礼敏曾和徐根宝讨论过，若以一般标准，矬子里拔将军，培养出踢中超、中甲的队员并不难，“但我们的目标是打造跻身世界赛场的球星，至少比现在国家队的队员水平高，如今中国男足世界杯、奥运会、世青赛四大皆空，标准当然要更超前”。

杨礼敏说：“发现了一些人才，并非我真是火眼金睛。踢过多年球的教练，差不多都能看出有天赋的孩子，但更多是用心、细心。相比于某些欧洲教练很在意体能、力量，我看重速度、协调、技术和未来发展。但最终不只是发现几个有天赋的孩子，中国足球需要更大的‘盘子’，让更多孩子参与足球。万里挑一，真要能从一万个孩子里挑人，何愁挑不出有天赋者？”

杨礼敏曾对徐根宝说：“你的精英训练已经不错了，几十个从小选出的孩子，有二十几个踢中超，七八个入选国家队。但青训的人还太少，若选人的范围有500人，而非几十人，会好得多。”

由此可见，杨礼敏选人属精英层面，范围是至少接受过一两年训练的佼佼者。“足球对技术和身体素质要求很复杂，没经过基本训练，根本看不出天赋来。因此，小学阶段对打好基础、做大底盘非常重要，不然，精英训练就成了空中楼阁。中国足球恰恰这个阶段的老师、教练非常缺乏，没踢过正规比赛或其他项目改行，甚至临时送出国培训几个月，都不如把退役的中超、中甲球员经过培训做基础教练更符合规律。”

中国足球要学习，也要借鉴。杨礼敏说：“在欧洲，小学六年级时基本功练得都差不多了，12岁时就开始着眼整体，在比赛中配合，合理运用技术。现在的孩子天赋比我们那会儿好，但后天如何加工？先练好基本功，为将来精英训练做准备。中国足球的问题是起步晚，到精英阶段又因教练做球员时没打过世界大赛，水平不高，不知道如何跑位、如何运用技术，互相制约，恶性循环。”

杨礼敏还指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近年来国家队很少有来自北京、上海、广东、天津、延边、辽宁等足球传统城市的队员。这些城市有很好的足球基础设施，人口多，一直是中国足球的脊梁和半壁江山，多年涌现不出国家队队员;国安、申花、泰达等俱乐部也很少有本市的球员，说明在整体布局、青训、教育及足球价值取向上出现了严重问题。

从娃娃抓起、校园足球、青训大潮，请进来那么多人、派出去那么多人，但杨礼敏的一句“几年来才有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孩子”，揭示出的却是表面热闹下的冷酷现实，让更多人认真反思，如何摒弃急功近利，卧薪尝胆、踏踏实实地走出一条符合足球规律之路。

（：新体育2019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