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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之美,古来共谈

2019-09-10西门杏庵

南腔北调 2019年6期
关键词:陶弘景陶渊明

西门杏庵

这张《竹溪六逸图》(立轴,设色纸本,185×95cm),张大千先生作于己卯(1939年),时年41岁,正是他居住青城山期间,多有闲暇,游目骋怀,笔墨有所寄寓。此作无疑是张大千的一张代表作,它有很好的收藏记录。这张画,是他的倾力之作,在画面上,除了必须出现的“六逸”之外,还有一个侍砚童子,一共7个人。比起经常可见的一两个人物的画作来,此作要复杂得多,花费力气要大得多,因为画面上的这些人物要分别交代清楚,而且周围环境、竹林背景、溪水映带,均需有所关联,相互照应,一团和气。此作虽然仍然是张大千自己的路数,但取法颇高,这在画中的题字中可见端倪。

1.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提起隐士诗,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陶渊明,就像谈到山水诗,首先想到的是谢灵运一样。

陶渊明(365—427)生活的年代跨东晋、刘宋两个王朝,他是中国古代知名度最高的隐士,齐梁时代的诗歌评论家钟嵘称之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什么“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那都是后人封的。后世的作家、评论家、学者,总要研究一个什么领域的代表人物,总要完成教学和研究任务,就把陶渊明封成了“宗”。在当时,陶渊明是没有任何名气的,官当得也不大,学问做得也不大,写的诗也不能换酒喝,按照当时世俗的标准,他怎么着也不能算一个成功人士吧。伟大的作品总是由后人来欣赏的,因为它们的创造者,总是比同代人超前一步。

陶渊明不是那种在书斋中考证的严肃学者,和研究学问相比,他更重视的是性情。故他读书没有学究气,不钻牛角尖,他自称“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最近重读陶渊明的诗文,竟然读出很多无奈,“归去来”就是一种无奈,想辞职又担心日后生计。最后一次出任彭泽令、为五斗米折腰是无奈;放弃官职下决心回家隐居,也是无奈;彻底离开官场,归隐21年还是无奈。说是隐居,其实是将自己打回生活原形,辞职回家种田而已。哪来哪去。所以,他不像一些老派隐士,隐居深山老林,躲起来不见人。陶渊明不是这样,他其实还是很留恋日常生活的。

性格決定命运,把陶渊明说成是“痛恨官场黑暗,不肯同流合污”俗了。一切都是无可奈何,谁让他骨子里面就是“质性自然”呢。这个性格,注定了他和周围的同僚话不投机。不妨再读一遍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僮仆欢迎,稚子候门。

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携幼入室,有酒盈樽。

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

陶渊明说,我之前“心为形役”,“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混迹于官场确实赚了一些钱。还算有实惠,所以没感到惆怅,也没感到悲哀;后来才知道,那样的日子对自己心灵的伤害难以承受,这才下决心撤退。他才40岁嘛,“知来者之可追”,向前看,一切还来得及。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句诗化自《论语·微子》。《论语·微子》里记录楚狂接舆,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陶渊明: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慢慢长大。渐渐地,这个声音越来越强,再上班下去,感觉要耳鸣了。于是,陶渊明毅然给领导递交了辞职报告。辞职去向一栏,他居然写的是:当农民。

就这样踏上回乡路。

辞职回家,感觉一身轻松,“风飘飘而吹衣”,坐上船,吹着风,踏上回乡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些见上级必须束带之类的繁琐规矩,脱去正装,解开束缚,无拘无束。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近些年,忙于生计,故乡已多年未亲近,路有些模糊了。天还没有亮,看不清路,对“晨光熹微”有那么一点“恨” 意。终于看到老宅的门墙,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像小孩。那时没有电话,但是孩子还是知道了。“稚子候门”,孩子已经在门口等自己了。

“僮仆欢迎”家中雇佣的那些奴仆也惊喜地说:老爷回来啦!跑出来迎接。

陶渊明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穷,至少,他不是草根,还雇着“僮仆”。事实上,他出生在一个官僚世家,只是父亲早逝,陶渊明家庭也就成了“破落户”。鲁迅说:近现代中国作家大部分出身于“破落户”,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按当时的制度,拥有“僮仆”是合法的。“僮仆”指农奴,亦称“力人”,是与主人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奴子,替主人种田、经商,包括干各种家务。从此,陶渊明和家中的“僮仆”一起“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

陶渊明写了多篇平淡自然的田园诗及各类文章,为中国古代的文人提供心灵上的慰藉。现存的有125首诗,各类文章12篇,其中辞赋3篇,韵文5篇,散文4篇。陶渊明成为中国古代知名度最高的隐士、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隐逸诗人。

所谓“中国古代知名度最高的隐士、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隐逸诗人”这些标签都是后人贴上去的。身前寂寞身后名,你需要的时候,不给你。死了,不知道了,反而什么头衔都给你。这在中国古代有,在外国也一样。举个外国的例子,司汤达的《红与黑》,现在是文学名著吧?可是,1830年,当《红与黑》问世时,作者司汤达的生活你知道有多惨么?一方面,他得小心翼翼地讨好出版商,他当时又不是名家,小说能出版已经不错了,谁知道能不能赚钱啊?好说歹说,出版商只同意印750册;另一方面,作家圈里的那些大腕根本就看不起他,雨果甚至挖苦他的《红与黑》,说:“我试着读了一下,但不能勉强读到4页以上。”雨果这位大作家的话也够损的,对司汤达的写作信心是一个冲击。司汤达当时身体状况也差到极点,没钱看病,还得忍受病痛的折磨,心力极度衰竭的他,已经写了6次遗嘱。面对现实和文学圈的双重不公,司汤达对自己的作品依然充满信心,他坚定地预见,100年后,“到1935年,将有人爱读我的作品。”100年后,司汤达的预见果然被证实了。

2.陶弘景为什么被称为“山中宰相”呢?

读了陶渊明,再读陶弘景,感觉还是陶弘景更令人钦佩,同样是“隐”,陶弘景的境界更高。

或许有人奇怪了:世人皆知陶渊明,陶弘景“知名度”似乎不如陶渊明,为什么你如此推崇陶弘景呢?

我们来看看陶弘景是个啥样的人。陶弘景(456—536),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谥贞白先生。南朝梁时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人。著名的医药家、炼丹家、文学家,人称“山中宰相”。作品有《本草经集注》 《集金丹黄白方》 《二牛图》等。出身南朝士族,幼好学,10岁读《神仙传》,15岁作《寻山志》,倾慕隐逸生活。

陶弘景为什么被称为“山中宰相”呢?他和陶渊明不同之处在于,他什么都有,工资待遇、岗位职称、官位荣华、名车豪宅、才学知识、琴棋书画,换句话说,一个男人一生想追求的,他全部都拥有了。官位、权势、财富、学识,应有尽有。他甚至还是一个名医。别人孜孜不倦追求的这些东西,他却要一一抛弃。

抛弃之后去干什么呢?去当隐士,去修道,当一个道士,去煉丹,去炼三昧真火。

什么叫三昧真火?这么说吧,妖精不怕一般的火,但一定怕三昧真火。三昧真火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在《西游记》第七回中是这样描写的:孙悟空吹了几口三昧真火,就将仙丹煅成一块。在《封神演义》第十七回中是这样描写的:姜子牙施展三昧真火,说:“此火非同凡火,从眼、鼻、口中喷将出来,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与凡火共成一处,此妖精怎么经得起!”道家有本书,书名叫《指玄篇》,其中说:“有真火三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聚焉而为火,散焉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

当时的皇上舍不得陶弘景啊,因为他还通晓历代典章制度,于是,派人去寻找他的踪迹,大事不决的时候还要派人到山中去问他。他可不就是“山中宰相”么?

我们把他的小品文和陶渊明的诗文作一个对比,你就明白,他们其实是两类人。

答谢中书书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1]

这是陶弘景的山水小品名作,也是他写给朋友的一封信笺。

《答谢中书书》,文题中的“答”是“回复”“写给”之意。“写给”谁的信呢?写给“谢中书”的。

“谢中书”,古人表示尊敬,喜欢称呼对方的官职名,就像今天喜欢称呼对方为“谢局长”“谢主任”“谢董事长”“谢总”一样。

“谢中书”即谢徵(zhēng),字元度,陈郡阳夏(河南太康)人。曾任中书鸿胪(掌朝廷机密文书),故称谢中书。“书”即书信,古人的书信又叫“尺牍”或“信札”,是一种应用性文体,多记事陈情。

这篇山水小品,全文仅68字,读来津津有味,道出了江南山川之美,山川草木,飞禽走兽。开篇第一句,“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平和自然,却有气有势。“夕日欲颓”,势在必然。“沉鳞竞跃”,气化使然。一个“共”字为下文埋下伏笔。

全篇的大意是说:谁的内心没有诗与远方?阅尽山河秀色的美丽,自古就是文人娱情山水共同的向往。山峰耸入云端,河水清澈见底。两岸的石壁,青黄黑白赤,交相辉映,看得人眼花缭乱。家的周围被青葱的树林和翠绿的竹子包围,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从清晨渐消的薄雾中醒来,听到此起彼伏的猿啼、鸟鸣;夕阳快要坠落西山,河中的鱼儿撒着欢、竞相跳跃。这里,实乃欲界的仙境。从谢灵运以来,再也没有人能够真正领略这种山水之奇异了。

谢灵运是谁?他是南朝最著名的山水诗人。他是中国第一个将山水之美写入诗篇的人。后来的山水诗人,如唐代的孟浩然、王维,武则天时期的上官婉儿,或多或少,都受了他的影响。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谢灵运写诗,寄山水之情,寓高雅之志。比如,在诗《石壁精舍还湖中作》中,谢灵运这样写道:“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蛮荒时代,人们忙着应对自然,哪里有心思对自然审美呢?也不可能有清旷澹泊的审美情趣。只有到城市住并且腻歪的人,有一天忽然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才开始怀念“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农村山水。这叫距离产生美。

谢灵运之后,山水才成为人们审美的对象。刘勰提倡“模山范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在《文心雕龙》 [2]里,刘勰这样说:“岁有其物,物有其容。”“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

山水诗是魏晋南北朝文学的重大收获,它的出现如刘勰所说:乃是由于“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

谢灵运既是文学家,也是佛学家,他信仰净土,用今天的时髦话来说,他是个“佛系”诗人。在《净土咏》诗中,他这样写道:“法藏长王宫,怀道出国城。愿言四十八,弘誓拯群生。净土一何妙,来者皆菁英。颓年安可寄,乘化必晨征。”诗中,谢灵运表达了自己努力修持净土法门、以期证妙果的志愿。

3.山水诗人谢灵运之死。

“士”,现在叫知识分子。“士”也分为勇士、游士、隐士、壮士、谋士、义士等等。孔子属于什么样的“士”呢?属于游士。他和墨子一样,“周游列国”,在各个国家之间奔走,探讨救世之道,寻找开明的君主,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那么,什么是隐士呢?顾名思义,“隐士”就是“隐”+“士”。换句话说,“隐士”的前提,你首先得是一个“士”,属于“士”这个阶层中的一员。张飞这样的粗人,藏到山里多少年,也不能叫“隐士”,充其量叫个“隐屠”,不为人知的杀猪匠。像柳如是、董小婉这样的女子,再怎么藏起来,也不能叫“隐士”。封建时代,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过去在中医界,有句老话叫“男用归脾女用逍遥”,男人不舒服多用归脾汤,女人不舒服多用逍遥散。这当然是旧社会的话了,那时候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被封闭在家,操持各种家务、应付各种各样的伦理关系,成了受气包,容易导致肝郁。男人在外面忙治国平天下的大事,忙赚钱,忙事业,容易劳心,容易伤脾。

现在当然不是这样了,男女平等了,“男用逍遥女用归脾”的情况也不少。封建时代,女子就不能被称为“士”,所以,“隐士”一定不是女子,女性本来就是隐的,本来就用隐的方式在生活:隐在丈夫的背后,隐在婆婆的身后,隐在深宅大院中,基本上没有显的可能。

唐玄宗年间,有个草书大家,名叫张旭,他的《草书古诗四帖》令很多人赞叹不已,被世人尊为“草圣”。有一次,他偶然看到公孙大娘舞剑,看了一会,突然疯魔般地飞奔回家。大醉后呼叫狂走,用狂草书写了谢灵运与庾信的4首古诗,成为书法史上的经典。他将自己手中的笔幻化成公孙大娘的剑,呼叫狂走,时旋时转,龙飞凤舞。多年以后,董其昌看了其作品后,题跋说张旭作品:“有悬崖坠,急雨旋风之势。”当然,作品至今还有争议,由于帖中将“王”字挖改成“书”字,变成“谢灵运书”,也有人说,这是谢灵运所书。

喜欢什么就死在什么上面,谢灵运也不例外。他喜欢写诗,本来山水诗也不至于得罪人,是吧,但他最后还是死在诗上。“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就是这首诗,把他送进了监狱。有人怀疑,他一向“佛系” 啊,这诗不像他的风格,说不定有人故意构陷谢灵运呢?这样有才华的“士”,表面上游心佛学,纵情山水,骨子里面还是一种“傲”。在当时的官场也不可能吃得开,有时候,露“才”和露“财”一样危险,为人所嫉忌,也是有可能的。你谢灵运不是标榜“精神贵族”吗?现在让你看看谁才是贵族。你谢灵运不是想葆真气吗?我偏不让你葆。想整他的人,即使怀疑是伪诗,但“知其伪而不辨其伪”,也是可能的。

《宋书·谢灵运传》这样记载谢灵运的死因:“太祖知其见诬,不罪也。不欲使东归,以为临川内史,赐秩中二千石。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录望生,兴兵叛逸,遂有逆志。为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追讨禽之,送廷尉治罪。”历史上文人被冤枉,谢灵运不是唯一,苏轼不也因为乌台诗案被冤枉吗?还差点丢了脑袋。不过,话说回来,苏轼确实写过“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东海若知圣主意,应教斥卤化桑田”这类颇有反骨的诗,但谢灵运一向“佛系”啊,写山水诗的,怎么也落得这般下场?竟然丢了老本。

现在,做金融的、做投资的,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问题不在于你赚了多少利息,而在于你能不能把本保住,能否收回成本,这才是最根本的。用两个简单的字来说,就是保本。本都没有了,利益也就无从谈起。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骗局,看中的就是人的贪心。的确,很多人往往只看这个月赚了多少钱,得到多少利益。一些不法分子就利用这一点,骗人入局。他们会告诉你:你有10万元,存在银行的话,一年才多少利息?不如把钱交给我,我替你理财。每个月我都返还你6千元的收益。6千元哪,他还真的给你。第一个月给你了,很准时。第二个月也给了,同样很准时。第三个月照例准时给你入账6千元。这回你相信了,人家很守信用嘛。给的利息又那么高,动心了,差一点就被感动了。对方告诉你:如果介绍身边的朋友投资,你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利息,然后你照做了,人家也兑现了。盘子越玩越大,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一般给你兑现到第5个月或者第6个月,这些不法分子就跑路了。投入10万元成本,你才收回多少钱?3.6万元.对方赚了你多少钱?6.4万元。成本收回了没有?没有。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保本。保本,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收回你的投资成本,第二个,就是保住身体这个本。即使赚钱了,但人累病了,躺下了,你觉得划算吗?

最近参加几次朋友聚会,我被按排到“首席”,我知道自己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人家那是客气。岁月不饶人。年轻真好。若干年前,我当时年轻,还能熬夜。为了赶出版的合同,不知道熬了多少通宵。记得有好几年,全家到三亚孩子的外公外婆家过年,吃过年夜饭之后,家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写作到天亮。现在想起来,那些年,我实在太拼了。上班,讲座,做电视和广播节目,写每天的评论员文章,还坚持写书。我甚至一口气出版了十多本书,同行中自然有祝賀者,也有冷嘲热讽者,更有个别同行说不清楚的“表现”。那几年,正是出版的黄金时代,我的儿子受我的影响,在高中时代就喜欢写作。大约是年轻气盛吧,他口出狂言,说出版社之所以一本又一本地给你出书,是因为你用的这个笔名,有名气、影响大,我要是用你这个笔名来写,一样能出版书。我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把我的上网密码告诉你,你写一本书试试,看看你能不能达到出版水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儿子写的是关于“秦淮八艳”的历史故事,他用我的ID在“煮酒论史”之类的栏目发贴子,才写了不到一万字。那个一直“关心”我的曾经的同事也是同行,披上一个新马甲,注册了一个什么“瀛客”的ID,然后就挖苦、嘲讽,“某作家这么这么,如何如何,怎么得了啦。”还好,这只是个贴子,而已,并没有出书。我把儿子叫来,当面训斥:怎么样?才刚开头,就被人怼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你以为写作这么容易?现在知道了吧。写作是很严谨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现在明白了吧?现在你用我的笔名来写,人家还以为是我写的呢。当然了,这个人也不是高人,真正高人,就像看书法,一笔,就能看出来出自谁的手。他竟然没有看出这样的文字出自一个中学生之手,说明他还不是高人。但你要好好反思了。最好跟人家解释一下,以免人家误解。儿子说,人家既然带着情绪了,你解释他会相信吗?嗯,也有道理,他至少明白了,曹雪芹成名是因为《红楼梦》,而不是《红楼梦》的出名因为曹雪芹。即使曹雪芹的儿子用“曹雪芹”这个名字,写出来的文章,也成不了《红楼梦》。我的一位学者朋友说: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会说出对一个问题的多个观点,包括个人观点。这观点,有的学生在写文章或者论文的时候,直接写进文章了,也没有注明是某老师说的。当这位老师写论文的时候,自然也是自己在课堂上讲的观点。于是,问题出来了:有好事者或者明眼人,一看,撰文揭露:老师抄袭学生的论文。最后,老师有口也说不清了。

有时候,我想,一个人的变化,其实比气候的变化,还要莫测。你看,有的人当学生时还很“温州”,若干年再见面,整个一个“荆州”了。温州古称永嘉州,唐代因这里气候“不寒、不燠、气恒温”改名为温州,可见在唐代,温州就像四季如春的春城。现在温州的气候还像唐代那般四季如春么?

说这些,都属于佛教所说的“欲界”,是“欲界”就免不了各种勾心斗角、各种烦恼等等。

陶弘景说“欲界之仙都”,这是什么意思呢?欲界,系佛家语。佛教把世界分为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是没有摆脱世俗的七情六欲的众生所处境界,即指人间,是最低的境界。康乐,指南朝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谢灵运继承他祖父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

欲界,就是指“五浊”垢染的世界,也就是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在欲界,总是要打拼的。多年前,流行一首歌,叫《爱拼才会赢》。

在某一线城市,有一对名校研究生,毕业后结婚,开公司,做流量培训。两个人经过几年奋斗,在杭州买了房子,还生了二胎。第二个孩子才刚满月,老婆就去上班了。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她说不拼不行啊。掐指一算,小家庭两个孩子,仅仅小孩子上幼儿园,一年的费用就两万多元。两个孩子,双方的父母一家过来一个老人,帮忙照顾孩子。一个老人每月给3千元,两个老人每个月固定支出就是6千元。还有孩子的生活费、住房的按揭、物业费、电费、水费、停车费、维修费、电话费、手机费等等,杂七杂八,算起来,每个月硬支出就要4万元。如果他们的公司一个月能挣6万元,那也就没什么压力了,花就花了,无所谓。反正这么花出去,那边挣回来,不过是辛苦一点而已。可问题在于,今天流量培训这个市场没有前几年好赚钱了,客户呢也不好再开发,做起来越来越艰难。小两口跟老同学开口借钱,老同学觉得不好意思,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而佛、菩萨所住的佛土,那叫净土,也称净刹、佛土、佛国,是清净的佛国,“所居之土,无于五浊,如彼玻璃珂等,名清净土。”(《摄大乘论》)佛土是不是只有一处呢?不是,三世十方有无数佛,多如恒河沙数,而一佛便有一佛土,所以净土也有无数,亦多如恒河沙数。净土又分为西方极乐世界的弥陀净土、兜率天宫的弥勒净土、东方妙喜世界的阿閦佛净土、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净土等,之外还有《华严经》中讲到的莲花藏净土,《妙法莲花经》中讲到的灵山净土,以及《大乘密严经》中讲到的密严净土等。

同样是借梦言志,同样是据梦论道,你看孔子当年是“梦见周公”,庄周梦见的是谁?不是周公,不是任何先贤,也不是任何圣哲,而是梦见胡蝶。《庄子·齐物论》中有云:“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所以,你看一个人的性格,看一个人的“三观”,就看梦见谁,这是个重要参考指标。一个做梦总梦见中奖号码的人,和一个做梦总梦见蝴蝶的人,自然不是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类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大家都累。还是不交集为好。有人见天地,有人见众生,没有什么高下,重要的是,开心就好。

“庄周梦蝶”,一看,庄周就是一个哲人,当然,在梦见中奖号码的人看来,庄周有点不靠谱,有点不正常,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怎么能理解庄周呢?庄周思考的,是个体生命存在形态的困惑。蝶变也好,蝉蜕也罢,都是“物化”的过程。庄周通过“庄周梦蝶”这个生态叙事开始了“齐物论”的哲学思考。究竟是“自喻适志”?还是“不知周”,物化而心不化,物化而心亦化,梦幻与现实,有时候你真的说不清楚。

《庄子·盗跖》篇讲了三个寓言故事。第一个故事,孔子出于仁心,企图去劝服强盗不要做强盗,学礼仪,反被盗跖怼了。三观不同,沟通不了。

这里,我引用一段原文:“孔子与柳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于;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不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丘请为先生往说之。’”

柳下季是谁?就是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孔子和柳下惠是好朋友。柳下惠有个弟弟叫做盗拓。孔子对柳下惠说,做父亲的,应该管好孩子,做兄长的应该管好弟弟。先生是君子,弟弟却是大盗,为害天下而你不能够教导,我为先生感到羞愧,愿意为你去劝说你弟弟。

盜跖原名展雄,又名柳下跖,春秋、战国之际奴隶起义领袖。在先秦古籍中被称为“盗跖”和“桀跖”。意思就是坏人。孔子见盗跖想做什么?就是想教育他,希望用仁心教化他。

孔子曰:“丘闻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辩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矣。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钟,而名曰盗跖,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将军有意听臣,臣请南使吴越,北使齐鲁,东使宋卫,西使晋楚,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立数十万户之邑,尊将军为诸侯,与天下更始,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此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

孔子说了“三德”,第一德是说人长大了有好相貌,无论男女老少,看了都喜欢,称为上德。第二德说的是人知识渊博,有大学问,此为中德。第三德说的是为人勇敢果断,能率领士兵,此为下德。

盗跖大怒曰:“丘来前!……丘之所以说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则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过此矣,皆吾所闻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弃也。亟去走归,无复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

孔子以诸侯为尊、以城池为利,以共祭祖先为荣,盗跖抬杠,说城之大,莫大于天下,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有大利故有大害。庄子评论说:“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意思是说:像孔子这样的仁人,“蒿目时艰”,自己生着一颗蓬心,眼睛里也看不大清楚,却整天忧患时局。而那些不仁之人,就算眼前是一口大油锅,为了名利也不肯缩手。

不仁之人眼中为什么只有名利呢?庄子接下来的分析很有意思。子张主张以行取利,苟满则不然,认为那些人之所以有大名大利,就因为他们无耻而信,故“无耻者多富,多信者显”。欺妄伪诈的人反而获得名利,比如那些职业“黑粉”。《北京青年报》有个报道,说近年来,随着网红文化的不断发展,黑粉这一群体也越来越被大家所熟悉,甚至还出现了专门以此盈利的团队。这些人被称为职业黑粉,也被普通粉丝简称为黑子或职黑。记者调查发现,一些职业黑粉头会拉一些下线,接单后先由粉头编好文案,再通过微信群分发到各个下线手中,双方根据工作量按日结算工资。

子张说:这样说不对。有些人暂时得了财富,但他们富而不贵,还是属于贱的层次。贵贱之分,在行之美恶,故势为天子,未必贵;穷为匹夫,未必贱。苟满又怼他,他举个了反例:“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恒公无礼,杀兄入嫂,贤人管仲却为臣。所以,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贵贱也好,美丑也好,大人也好,小人也好,不向权贵低头都不行。

接下来,庄子又讲了“无足”与“知和”的对话。“无足”说:是人都喜欢名利,美色你不喜欢吗?美味你不喜欢吗?权势你不喜欢吗?不需要他人来教,人的秉性自然喜欢。不排除有个别人为了保持自己的名声,不爱美食爱素食,不爱奢侈爱简单,不想劳苦身形,但这样的人太少了。清朝的时候有一个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六不人物”。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抵达广州,发出最后通牒,限48小时广东地方官员出城。有一个将官叫叶明琛,毫无反应,既不抵抗,也不议和,更不逃跑。他为什么不抵抗呢?他知道打不过。联军占领广州后,叶明琛在副都统衙内被擒获,解往停泊在香港的军舰无畏号上。叶明琛声言欲面见英国国王,理论战争的不合理性,且自备了粮食。偶然有人上前脱帽致意,他也欠身脱帽还礼,后来被英国人送到加尔各答,囚禁在威廉炮台。他自己给自己题字:海上苏武,次年绝食而死。这个人没有投降,但让人觉得毫无希望。

“知和”说,这样的人只是“专无主正”。偏颇无主见,不知正道。这样的人,即使富甲天下,也不能免于忧患。所谓正道,就是不违其度、不以贵骄人、不以财戏人、不以美害生、不以事害己,总之,就是要处和、知和。千万别以为别人是傻子,很多事情,并不是对方不知道,不在意,只是不想斤斤计较,不想戳穿你。那么请你在骗对方的同时,也请注意点分寸。那個人选择了善良,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他明白,善良是本性,做人不能恶,恶必遭报应。

举个例子,本来,秦王朝奉行法家思想,建立的法律体系相当完备了,很好地维护了秦王朝的社会秩序。但到了秦二世和赵高执政时期,做得太过了,将严刑峻法推向极致,结果引火烧了自己的身。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为什么选择在大泽乡“举大计”?直接导火索,就是一条关于“失期”的严刑峻法。这条法律规定:“失期,法皆斩。”

秦二世元年七月,9百名贫苦壮丁在将尉的押送下,不得不去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守边。陈胜、吴广也在内,并被任命为屯长。他们在途经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时遇到一场空前的大雨,根本无法赶路,如期赶到渔阳成为泡影。也就是说,这9百人即使到了渔阳,也要被处死。陈胜、吴广说服9百人一起揭竿而起,就相当容易了。

庄子讲完故事,评论说:“平为富,有馀为害,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东西本身没有好坏,多了可能就是害。坚持是好事,但坚持过了,就是固执了。所有成功的人,都有一种性格:拗。认准了的事情,一条道走到黑,即使错了,也不肯道歉。因为,否定了错误,也就等于否定了自己。

4.同样是隐居,陶弘景和陶渊明不同。

陶弘景是天下一等人物,自小聪明过人,四五岁就用芦秆作笔在灰中习字,九岁开始熟读儒家经典,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和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不同的是,陶弘景读书务求甚解,偏要钻牛角尖,如果他感觉自己还有哪方面不通,就会羞愧,“读书万余卷,一事不知,以为深耻”。

南朝宋末时,陶弘景被召为诸王侍读。这政治地位远非陶渊明的彭泽县令可比,但陶弘景还是不想干了。他想辞职的原因不像陶渊明的“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他没有什么“心为形役”之叹,更没有什么“惆怅而独悲”之感,只是,想辞官修道。齐武帝永明十年(492),他干脆脱朝服挂神武门,想来个不辞而别。受葛洪的影响,陶弘景10岁时看了葛洪的 《神仙传》后,便决意要做隐士,要学道成仙。

话说最早的隐士是殷周之际的伯夷叔齐,司马迁的《史记》里面记载着他们的事迹,“不食周粟”之类。在《伯夷叔齐列传》中说:他们是孤竹国国君的儿子,伯夷排行老大,叔齐排行老三。按照祖宗规矩,君位由老大伯夷继承,传给长子。可是,他们的父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破了规矩,偏偏要把君位传给叔齐。父亲死后,按照遗嘱,叔齐做国君。可是,叔齐是个道德君子,他说:大哥,你来做国君吧,我做实在不适合。父亲那么说,估计是老了,糊涂了。伯夷说,三弟,父亲的遗命难违,还是你来做吧。就这样,老大和老三,两个兄弟互相推让,都不想做国君。老二在旁边看了,说:这样吧,我替你们来解决这个道德冲突:既然你们两个兄弟都不肯做,不如我来做,省得你们推来推去的。

你做就你做,我们俩都无所谓。伯夷和叔齐一商量,说咱们反正都不想当国君,不如一同归隐,去寻找乐土算了。好,归隐就归隐,他们兄弟二人就这样离开孤竹国,“移民”到西周。为什么要“移民”到西周呢?有个成语叫“周公之礼”。这个成语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啦,说的就是夫妻同房,是关于性关系的一种委婉表达。西周初年,男女关系过于开放,还没有结婚,就随随便便发生性关系。周公一看,说这样也不象话,于是,就出台了一个规定:男女结婚前不能随便发生那种关系,到了结婚当天才可以。后来,大家见面就开玩笑,管这个规定叫“周公之礼”。周公是谁呢?是周文王的第4个儿子,也就是周文王的弟弟,孝顺、仁爱,西周礼乐制度就是周公制定的。你看《论语·述而》篇里面怎么说周公的:“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子不无悲哀地说,我衰老了,虽然有行道之心,但精力不行了,“不复梦见周公”。可见孔子是非常仰慕周公的。梦见周公,是孔子在借梦言志。

关于孔子的“不复梦见周公”,理学家程颐对这句话作了一个注解,说:“盖存道者心,无老少之异;而行道者身,老则衰也。”孔子是圣人,孔子仰慕的周公,也被后人赋予“圣格”。孔子当年“梦见周公”是在追怀圣贤,儒家后学服膺孔圣人格,常拿“梦见孔子”来表达知命终之事。

伯夷和叔齐之所以选择去西周,冲的就是西周有文化,讲礼节,民风优美。可是在去西周的路上,文王死了。文王的儿子武王继位。武王一上来,就兴兵,伐纣。伯夷和叔齐一看,这也太急了吧。他父亲尸骨未寒,葬礼都没举办呢。不忠,不孝,太让人失望了。这个西周也不是个理想之地,和我们孤竹国没什么区别。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理想国,那干脆选择逃避这个世界,逃避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哪里呢?《周易》有六十四卦,其中有一卦叫“遯卦”,“遯”是逃遁的意思,遯卦的卦象是乾上艮下。乾是天,艮是山,就是天下有山的地方。那就选择逃遁到山林吧。

陶弘景选择的逃遁目的地也是山林。

只是因为自己想修道、想清静,陶弘景就坚决要辞去官职。這让我想起那些“人已退位,官瘾未退”的人,他们看了陶弘景毅然辞官的故事,不知该做何感想。报载某监狱长向记者介绍说:已失禄位者在大墙内仍“喜欢其他罪犯称呼他们入狱前的头衔,渴望得到狱警的尊重和监狱领导的关照,希望能给他们面子。”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人都死了,死鬼的官瘾仍难戒。清代袁枚《子不语·官癖》中记载说:明朝一太守死在任上,仍阴魂不散,每日黎明点卯时刻,必乌纱束带,打扮整齐,坐在堂上,接受胥吏朝拜。太阳一出来,他就消失了。到了清朝雍正年间,一位乔姓太守来此上任,听说此事后,说:“此有官癖者也,身虽死,不知其死故尔。”第二天,不等死鬼来,乔太守就坐在了大堂上。死鬼如期而至,见大堂上已有人坐在那里,非常沮丧,长吁一声,悄然而去,从此不再来。

呵呵,故事仅仅是故事,一笑而已。

接着说陶弘景。

朋友告诉他:你这么做不适合吧?辞职这么大的事,你不能说一声走就走啊。怎么着也得写一辞职报告吧。陶弘景知道,一旦打了辞职报告,梁武帝萧衍和他私交那么好,又特别欣赏他,梁武帝是不会批准的。也只好留下《答谢中书书》,文中说自己就喜欢徘徊于山水之间,结草为庐,入山采药,卧听松涛,潜心修道。别无他趣。自此归隐茅山,自号华阳陶隐居。

茅山在哪里呢?就在今天的江苏句容、金坛两县之间,两县之间有一座句曲山,连绵几十里。传说汉代有茅氏三兄弟在此得道成仙,所以,句曲山又称茅山。陶弘景说:茅山的景色“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陶弘景隐居在茅山,研纂医书,入山采药,烹茶焚香。

当然了,现在流行文化搭台、经贸唱戏,文化尤其是文化名人成了各地竞相争夺的资源。出生地、隐居地,这些原本有争议的学术探讨,现在也是各地有各地的考证、各地有各地的说法。有人说,陶弘景当年隐居的地方在现在的浙江永嘉一带,“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耸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写的不是茅山的景色,而是永嘉的山水。

撇开陶弘景隐居地争议,单说陶弘景的山水小品和他的山林之志,他和陶渊明其实是大不同的。

同样是隐居,陶弘景和陶渊明不同。人间的富贵荣华,他应有尽有,只是不想再要。有过了,现在想舍弃。人生四大悲剧,“穷得没钱做坏事,熟得没法做情侣,饿得不知吃什么,困得就是睡不着”。和陶弘景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想:生活要简约,如此而已。陶渊明的隐居是作了充分准备的,先挣点钱,做官十三年,积累一定的资本,然后回家,他是“归隐”,退出官场,回老家就地隐居,“结庐在人境”。他选择的是“在人境”,过边缘知识分子很普通的生活,而不是在深山老林过古怪的生活。

事实上,陶渊明对现实生活还是向往的,让他真的隐居在深山老林,他还不习惯呢,也不是他的追求。他只是想避开单位那些勾心斗角,避开那些无聊而又繁琐的应酬,避开那些束缚人的规矩,到老家自己耕田种地,穷就穷点,但至少时间是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属于自己的时间。陶渊明在《和刘柴桑》里这样写道:“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荒涂无归人,时时见废墟。茅茨已就治,新畴复应畲。谷风转凄薄,春醪解饥劬。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栖栖世中事,岁月共相疏。耕织称其用,过此奚所须。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刘柴桑就是当过柴桑令的刘程之,这个人信佛教有点执着,专门跑到庐山,跟着慧远念佛,还劝陶渊明一起,离开家小去修道。

慧远希望跟他修行的人抛弃七情六欲,主张:“反本求宗者,不以生累其神;超落尘封者,不以情累其生。不以情累其生,则生可灭;不以生累其神,则神可冥。冥神绝境,故谓之泥洹。”

陶渊明就写了这首诗,表现自己的态度,说我这个人“质性自然”,“栖栖世中事,岁月共相疏”。世间的那些琐事,虽然很烦恼,但是很“真”。庄子说:“真者,所以受于天地,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不拘于俗,和世俗生活保持一定距离,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乐中有忧,忧中有乐。我这个人不赶潮流。流行的多是虚伪的。潮流之类,一如时尚,真真假假,真伪难辨。我不能也不想离开家,不想抛弃现实生活,就在家里修道吧。

归隐十六年之后,陶渊明写下了《拟古》诗第九首:“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最近,重读这首诗,竟然莫名其妙地心潮激荡、泪珠盈睫。大约是想起在书上读来的一段往事吧:曾经,胡适和傅斯年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背诵着陶渊明的《拟古》诗第九首。两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陶渊明这首诗就像和你把酒话家常,说的全是大白话。他说呀,我在长江边种的桑,今年刚好三年,该采桑养蚕了,卖了蚕,换点酒喝。枝条刚开始茂盛,突然得到消息:山河变色,晋亡了。

元熙二年六月,刘裕逼恭帝禅位,篡晋称宋,改元永初。次年宋永初二年,即公元421年,刘裕便派人杀害了废帝。山河又变了颜色。

《三字经》里写道:“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十二个字轻描淡写地总结了六朝的乱世政权更迭。古诗说:“六朝如梦鸟空啼。”江山更迭就像鸟的叫声,一觉醒来,“山河改了”。六朝即指江东六朝,三国时期的东吴和东晋及宋、齐、梁、陈。这六个政权都建立在江东,真可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桑树的枝干被摧折了,连树带根,都漂浮到大海里去了。三年之桑,毁于一旦。一切在瞬间化为乌有。“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这一句诗,是个无声的追问。桑树都毁完了,春蚕那里还有叶可食。春蚕饿死,蚕丝何在?没有了蚕丝,寒衣从何而得?慢长的严冬,该怎么熬过去呢。“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也怪不得别人,一切都是天意,当初为什么要在长江边种桑树呢?不种在高原上,而种在江边,江水泛滥,桑树根株全毁,有什么可后悔的?自己早已弃官归隐,还操晋朝的心干什么呢?

5.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陶弘景是不会“在人境”结庐的,他不是“隐居”,不是“归隐”,而是“隐遁”,从人间逃到人迹罕至之处,有意避开“车马喧”, 远离人世的浑浊和喧嚣,遗世独立,离群索居,不理会人间的种种俗务。最怕人家找到他,最怕各种麻烦,最烦俗人来打搅他。“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和嵇康都曾到深山里去寻访隐士,不是寻访陶渊明的“归隐”之士,而是寻访陶弘景这样的奇奇怪怪的老派隐士。

孔子在《论语》中把退隐或者逃避,分为四种:“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如果说陶弘景的退隐属于“辟世”的话,那么,陶渊明的退隐则充其量属于辟地。

陶渊明“在人境”结庐,俗世的应酬他其实也回避不掉的。当然,他也喜欢现实生活,但又想清静,于是他也提出疑问:“问君何能尔?”他自己回答说:“心远地自偏。”修行何必要到偏僻之地?只要“心远”,哪里都是偏僻之地。你看我现在,在自己家院子内的树上挂一吊床,躺在上面看云,看天,看星。午饭后,我到东篱下采菊,无所事事地望着南山发呆,随着飞鸟,欣赏山间的云雾,想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是谁。不关心房价和升职,只关心庄稼,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心远”么?

陶渊明在《饮酒》其五中这样表白心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你说陶渊明是儒家吧,他又有很道家的一面,有天真的一面,他说:“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你说他是道家吧,他又舍不得自己老家的那些不动产,“有恒产者有恒心”。何况他也曾经“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怀抱着“奉上天之成命,师圣人之遗书。发忠孝于君亲,生信义于乡闾”之类的远大理想,这方面又像儒家了。他身上充满着矛盾,儒道的矛盾。

一个朋友的妈妈今年80多岁了,但性格还像小孩一样。朋友说:“我妈妈像是从另外的一个世界来到人世间,充满着好奇,且不解冲突。不断地提问,不断地冲突,自己有做不完的事,还没完没了给你找事,给你找问题,让你去處理。昨天,她还朝着保姆脸上吐口水了。保姆下午4点才来。我说,保姆来帮你1个小时你就能轻松1个小时,帮两个小时你就能休息两个小时,不然身体受不了。还有,被人朝脸上吐口水也不走的保姆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了。她说,她没地方去。她没地方去,你也不能欺负人。我妈妈沉默了片刻,好像是表示同意,不能欺负人。但又很委屈地说,我没有朝她脸上吐口水,我只是朝着她说,呸。我妈妈就这样,做过的事从不记得,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引起人世间的矛盾。”我说,你妈妈这叫“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老人退休了,年纪也大了,可以不与社会打交道了,可以任性,年轻人要工作,要与人交往,能这样吗?不行的。

医生治不了自己的病,神算算不了自己的命。孔子的弟子子夏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许“天命”如此,我就是适合在老家,在老房子里发呆,我“委运”,我“任化”。就是说,命运怎么安排,那不是我关心的。既然是天命,既然无可奈何,不如干脆安之若命。什么叫自由?顺从天命,瞬间即可得到自由,用陶渊明的话来,就是“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他家遭火灾,他觉得这是“天命”,坦然接受,心情平静。而道家的一位重要人物葛洪,则拒绝接受“天命”,葛洪豪迈地说:“我命在我不在天。”他相信修炼的力量。

中年以后,陶渊明的身体出了问题,他不想死,他害怕死,但又没有钱请名医治病,于是就自己在那里折腾,“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你真以为他很悠闲?错了,他正担忧呢。甚至想到死,“常恐大化尽”,甚至给孩子们写好了遗嘱(《与子俨等疏》),否则,他在那里故作悠闲地望“南山”干什么?“南山”是什么,就是想多活几年。“寿比南山”,这“南山”二字早已成了长寿的代名词,都不算什么比喻了,因为大家知道。他“采菊”干什么呢,其实就是当补药呗,他把菊花当成治疗自己疾病、延长寿命的补品。这玩艺究竟能不能治病、能不能让他“寿比南山”,只有天知道了。他选择顺从天命的安排,“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姑妄尝试之,所以,他才在“望南山”时尽量表现出“悠然”了。

陶弘景的判断没有错,梁武帝的确是他的好朋友。两个人交往多年,彼此之间非常了解,而且情投意合,“三观”比较接近。梁武帝当皇帝前,两个人就是好朋友了。据说,陶弘景画了两头牛呈给梁武帝,其中一头牛在旷野中怡然自得地吃草;另一头牛,则被套上金鼻笼,后面,有人执鞭,在驱赶它。言外之意,他希望做那只在旷野中怡然自得吃草的牛。

陶弘景“知时运之变,俯察人心,悯涂炭之苦”。虽然隐居茅山,但是,金陵城里的梁武帝很惦记这位仁兄。据《南史》记载,当时梁武帝对陶弘景“书问不绝,冠盖相望”。就是说皇帝的书信问候不断,车马一辆接一辆。每遇大事,犹豫不决时,都会派臣子带着诏书去茅山华阳洞,向这个隐居深山、无一官半职的道士请教对策。有时甚至亲自前往,“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陶弘景因此被誉为“山中宰相”。

岁月流逝,陶弘景为修道炼丹、避免受扰,干脆离开茅山华阳洞,隐姓埋名,四处云游,让人找不到行踪。

说来也怪,陶弘景越是躲藏,梁武帝萧衍越好奇,派人四处查找他的行踪。终于在陶山找到了他。梁武帝在诏书中非常不解地问他:“放着好好的官不当,非要跑到山中。山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奇珍异宝?”

陶弘景用一首诗做了回答,这就是流传千古的《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能持赠君。”

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名人志士隐居山林修道,也是为了避世,求得暂时的平静。

隐居修道的人有两类:一类是念念不忘“学而优则仕”,隐居读书,不过是以退为进,等待时机,择明主以出仕。另一类,看够了一幕接一幕的改朝换代闹剧,看透了人间世态炎凉,看透了宦海浮沉,索性潜心研究道教学术,成为方外之士。

到了后来的赵宋时期,有个叫陈抟的人,也曾有经邦治国的鸿鹄之志,熟读经史百家之言,“年十五,《诗》《礼》《书》《数》至方药之书,莫不通究”。可惜时运不济,遇上乱世,考试总是落榜,一直到50多岁,还没有考中,“举进士不第”,索性离家,选择空旷荒凉的地方,不求禄仕、离家修隐,倘徉山水间,“尽弃家业,散以遣人,惟携一石铛而去”。 《仙鉴》里面说他“享年一百一十八岁”,这个说法未必可信。陈抟出生年代不详,只知道他卒于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元人评其品:“其高风峻节,信乎前宋一代之异人也。”

6.中华自古多才俊。

陶弘景是真的隐士,就是隐,只是隐,不想被人注意。也许,我们可以用另一个极端来对比真的隐士,那就是“真的猛士”(鲁迅语)。

我们先来看一首诗。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这是明代天才少年夏完淳的诗《别云间》[3]。

中华自古多才俊。唐代诗人骆宾王七岁作《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千古流传。黄庭坚七岁作《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风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给那些追名逐利之人以警醒。

夏完淳(1631—1647)同样是一个天才式的人物,从陈子龙为师,又受知于复社领袖张溥,幼年就有“神童”之美誉,“四岁能属文”“五岁知五经”“六岁能诗文”, 九岁就写出《代乳集》一书,十四岁随父抗清。被柳亚子赞许为“悲歌慷慨千秋血,文采风流一世宗”。当时的文坛盟主钱谦益称赞他:“若令酬圣主,便可压群公。”并写下《赠夏童子端哥诗》(夏完淳的小名端哥)。松江名士陈继儒也曾写下《夏童子赞》四首相赠,其中有“包身胆,过眼眉,谈精义,五岁儿”等句。如果不是明末的天崩地裂大变局,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如果他生在和平年代,他的文学成就可能超过钱谦益。

仅凭夏完淳现存的4百多篇诗文,如“吴江天入水,震泽晚生霞。”“离别又春深,最恨也,多情飞絮。恨柳丝,系得离愁住,系不得离人住。”“吊亡国云山故道。蓦蓦地,杜鹃啼血,棠梨开早。愁随花絮飞来也,四山锁尽愁难扫。叹年年春色倍还人,谁年少。”等,其笔端已是气吞万象,才情已是光芒万丈。

公元1645年起,夏完淳投身于江南抗清斗争,一是为了扶救南明朝廷,同时也是激烈的“抗辫”斗争。

1646年春,钱栴、倪抚与吴易合作起兵,夏完淳担任军中参谋。夏完淳与老师陈子龙、岳父钱栴三人,共歃血盟,又遵父命,尽以家产饷军。后来,吴易被捕,在杭州遇难。当年五月,陈子龙被逮,投水殉国。五月二十五日,夏完淳伯父夏之旭自缢于文庙。夏完淳在岳父家被捕,他慨然曰:“岂有畏人避祸夏存古耶(夏完淳,字存古)!”遂与钱栴一同被捕。

《别云间》是夏完淳的辞世之作,“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这诗气魄了得,一字一句,柔软中充满了铮铮铁骨,碧血丹心、忠肝义胆。

这首诗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写作背景相同,都是诗人在被押解途中所作。相同的是:文天祥也好,夏完淳也好,都包含着诗人对山河破碎的满腔悲愤、对救亡图存大业未就的遗憾和强烈的爱国之情、誓死如归的精神。不同的是,夏完淳的《别云间》更进一步表达了诗人对故乡亲人的依恋。

初读这首《别云间》,以为是诗人是人到中年呢,却不想诗人是个未成年人,只有17岁。豆蔻年华,本是花季少年,夏完淳此时却和42名抗清义士一起,顶天立地、昂首不屈,共赴南京的刑场,慷慨就义。在诗中,夏完淳慷慨激昂地说:“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他死的时候只有17岁(旧时论虚岁),直接下诛杀令的是“大学士”洪承畴。秋风萧瑟中,上海松江昆岗荡湾村,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寂寞墓穴。

洪承畴曾为明廷重臣,崇祯时官至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后被俘降清,降清后在江南充当剿灭抗清武装急先锋。洪承畴本来想宽释夏完淳,称:“童子何知,岂能称兵叛逆,误堕军中耳,归顺,当不失官。”夏完淳厉声道:“我曾听说洪承畴先生乃本朝人杰,松山之战,血溅殉国。我常慕其忠烈,年虽少,杀身报国,岂可让之!”左右的人说:“上座者,即洪經略。”夏完淳跃起,辱骂洪承畴。洪承畴一气之下,遂杀夏完淳、钱栴翁婿。翁婿二人执手同赴刑场。在刑场上,夏完淳书写并吟咏了“绝命词”,其词曰:“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然后,他昂首朝刽子手走去。

夏完淳在南京关押数月,《南冠草》《狱中草》等诗集都是在这段时间写成。他羞辱洪承畴的故事已成为佳话。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难在何处?高中语文课的高考模拟试题,经常出这样的题。这该怎么回答呢?当然,出题者希望的“标准答案”是:抗清事业难成,老父已经殉国,家中老母尚在,妻子有孕在身,今日踏上死亡之旅,再也难见故园和亲人,对此心中怎能无所留恋?夏完淳就义时,妻子怀着身孕,几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不幸夭折。孤苦无依的她,削发为尼,了却残生。所以说,《别云间》这首诗和今天大家挂在口上的“诗和远方”的“诗”不一样。现代很多人喜欢写诗,也喜欢被称为诗人。如果真的称自己为诗人,最起码应该好好品读一下《别云间》这首诗。夏完淳会告诉你,什么才是诗。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呢?《别云间》,那是一个17岁的少年,用生命的正气和眼泪书写的字句。满满的正能量,一身的“正气歌”。

对比现在的孩子,姑且不说“大意凛然”这么宏大的事了,就是日常生活吧,你说说看,现在的孩子被父母娇惯成什么了。饭来张口不说,整天跟那个手机交流,这算怎么回事嘛。国外一教育家曾说:“理想的教育是:培养真正的人,让每一个自己培养出来的人都能幸福地度过一生,这就是教育应该追求的恒久性、终极性价值。”

可是,现在的孩子有多少“幸福感”?家长特别不理解的是:“你说你们这一代有多幸福,物质空前丰富,要什么有什么,不缺吃不缺穿。上学放学,车接车送。你们现在的条件比我小时候不知道好多少倍,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心情不好?有什么理由不幸福、不快乐呢?”大人们在抱怨孩子的时候,不妨也问问自己:你是否也缺乏“幸福感”?没错,现在的条件比过去好多了,物质条件无疑已有了很大的改善,社交手段、交通工具日新月异,以至于没有时间“思念”,千里之外,坐几个小时的飞机说见就见了,距离已经不是问题。可是,你满足了吗?愉悦了吗?眼花缭乱的世界,“幸福”还有多少“感”呢?正所谓:“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是心在动。”

再来看夏完淳的另一首诗《即事·复楚情何极》:“复楚情何极,亡秦气未平。雄风清角劲,落日大旗明。缟素酬家国,戈船决死生!胡笳千古恨,一片月临城。”夏完淳和他的父亲夏允彝,是明末时期赫赫有名的忠臣孝子。崇祯十六年,吏部推举“天下贤能知县”,夏完淳的父亲夏允彝名列第一。崇祯十六年(1643),夏允彝丁忧回乡。甲申之变后,夏允彝走谒史可法,劝说门生、吴淞水军副总兵吴志葵举兵,并飞书走檄为之奔走。起兵失败,松江城破,夏允彝自沉水塘而死。

夏完淳,这位17岁的伟少年,心存明室,作此诗时,适逢其父夏允彝抗清失败殉国,所以诗人还穿着缟素(孝服),和抗清义军的水师一起,打一场决死生之战,决心雪耻复国,为父报仇。

诗的开篇就明说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夏完淳用“胡笳”吹响了一曲悲壮激越的歌。风中,传来军中清远的号角声;血红的落日里,飘动着鲜艳明亮的战旗。胡笳声声,月色清冷,满城皆是无限的凄凉。

7.陶弘景:“欲界仙都”的诗意栖居。

铺垫了这么多,大家也看出我要表达的意思了。陶渊明已经够厉害了,一说隐士,很多人本能地想到陶渊明。可是,比陶渊明更厉害的是陶弘景。陶弘景是真正的大隐。这么比,也许不太适合,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不在一个朋友圈。如果说,陶渊明还可以学、可以效仿的话,那么,陶弘景,你只能仰望,只能佩服,无法效仿。谁不想回归田园、寄情山水呀,可是,每天一睁开眼,你说,手机费、宽带费、物业费、水电费、早餐费、交通费,哪一样离了钱都转不动。陶渊明可以不交手机费、宽带费、物业费、水电费、早餐费、交通费,现代人你不交行吗?不行的。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多苦都要奋斗。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只有对薪水的忠诚,没有对公司老板的忠诚。年轻人嘛,总要尝试,总喜欢新鲜。年轻人对第一份工作很少有“从一而终”的。第一份工作一般能干多久呢?有个统计数字或许可以说明一些问题。“70后”平均5年左右。“80后”4年左右。“90后”你猜多久?这个数字我记得比较清楚,1年零7个月。“95后”,你猜多久?平均7个月左右。

有本畅销书,书名叫《海底捞,你学不会》,借用一下,陶弘景,你学不了。清人曾经撰写的一楹联,表达了对陶弘景的无限敬仰之情:“六朝霸业成逝水,千古名山犹姓陶。”

陶弘景,那是真正的高人。

陶弘景11岁就成为司徒右长中王剑儿子的博士,相当于家庭教师;约在20岁前,齐高帝引为诸王侍读、后拜左卫殿中将军;37岁(公元492年)弃世入茅山,享年81岁;是南朝齐梁时著名道士、医药学家,系继葛洪之后的大炼丹家,道教史上的關键人物,上清派的集大成者;著有《养性延命录》《真诰》《效验方》《肘后百一方》等。我国药物学经典著作《神农本草经》就是他校订的。中医的理论基础是《内经》,临床基础是《伤寒论》,《神农本草经》就是中医的药学基础。他的文章《答谢中书书》已被收入初中课本。

陶弘景的祖父陶隆便“善解药性”,他的父亲陶贞宝也“深解药术”。陶弘景也是一位大医。他精通“五行、阴阳、风角、气候、太医、遁甲、星历、算术、山川地理、方国所产及医方香药分剂、虫鸟草木”,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大学者。

陶弘景的一个重要贡献,就是编著了《神农本草经集注》[4],首创按药物自然属性和医疗属性编目分类,将药物分成玉石、草木、虫兽、果、菜、米和食等类,对于药物的性味、产地、采集、形态和鉴别诸方面作了详细的论述,并对原书错谬予以一一订正。

陶弘景著《养性延命录》中说:“凡行气,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纳气有一,吐气有六。钠气一者,谓吸也,吐气有六者,谓吹、唏、呼、呵、嘘、呬,皆出气也。凡人之息,一呼一吸,元有此数,欲为长息吐气之法。时寒而吹,时温可呼;委曲治病,吹以去风,呼以去热,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泄,呬以解极,凡人极者,则多嘘呬。道家行气,率不欲嘘呬,嘘呬者,长息之忌也。”

“六字诀”出自陶弘景。嘘、呵、呼、呬、吹、唏(嘻)“六字诀”,又称“养生祛疾延寿诀”。“六字诀”,按照顺序念:嘘、呵、呼、呬、吹、唏(嘻),每字念6遍,共36遍,以达到呼吸平衡。《医少学人门》讲:“至于六字气,虽能发散外邪,而中虚有汗者忌。”就是一旦出现虚汗、心悸、头晕时应立即停止。“六字诀”疗病一定要对应范围,并非万能诀。《圣济总录》讲:“疾已即止。”

传说陶弘景尝在安固(今瑞安)福泉山结草为庐,采药种药种甘蔗(药用),为穷人治病,不取分文。群众感其恩德,将他住过的地方称“陶山”,种药的地方称“药齐”,山称“药齐项”,甘蔗称“陶蔗”。

在这个什么都不确定的世界,面对世界的荣华富贵和各种诱惑,是继续挤破脑袋往前冲还是适合地后退观望?在众声喧哗中是选择不顾老本地紧张忙碌还是持一份宁静?陶弘景选择了“欲界仙都”的诗意栖居。他选择到茅山,隐居茅山40余年,与山川草木朝夕相处,建观授徒,潜心学问,撰述道学、医学、文学等方面大量的著作。其《答谢中书书》一文,处处洋溢着诗意栖居的欣悦之情与自得之乐。

现在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成了网红,谈论中医也成了时髦的话题。很多老中医也跟着成了网红。但是,一个真正的中医应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审人事”。北京中医药大学的王绵之教授说得好,中医是中华文化精粹的综合,包括了多种学科在内。而中国哲学思想首先是思维方法,它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唯物。第二,辩证。第三,中庸。中医的五行,把人分成几个系统,而且各个系统之间互相联系。一个肺病患者,他表现出来的可能不是呼吸系统的疾病,而是膀胱方面出问题,比如小便赤、痛、少等。人是一个整体,自然是一个整体,还有容易被忽略的,人与社会,也是一个整体。现在,中医所看到的人,叫自然人,西方医学的名字叫生物人。有时候,你解决了生物人,却没有解决社会人。而真正的中医,他看到的不是自然人,而是社会人。中医看的对象是社会人,他会根据一个人一生的经历、社会因素、环境因素,包括七情、社会影响,来了解一个人的整体情况,从而更好地辨证论治。

《红楼梦》里写到多位医生,比如说,太医、神仙医(癞头和尚、跛足道士)、儒医、铃医(民间医生)、巫医,以及王一贴之类的江湖医,当然,还有贾宝玉、薛宝钗、刘姥姥这样的“民科”医等。按照今天的标准,除了太医、儒医,其他的严格多属于“无证行医”。江湖医王一贴胡乱吹牛,说他的狗皮膏药“百病千灾,无不有效”。把宝玉给骗了,傻傻地问他:“倒有一种病,可也贴得好么?”王一贴满口跑火车,说宝玉是“肾虚”,应服“壮阳药”。

太医看病,按说应该有板有眼,“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但《红楼梦》写到的几个太医也是真真假假,把个脉就开方了。你看那个儒医张友士,给秦可卿看病,不让贾琏介绍病情,一上来就切脉;王太医给林黛玉看病,也不让紫鹃介绍病情,直接切脉;王太医给贾母看病,也是仅仅靠切脉单诊术,就开方了。还有给晴雯看病的胡庸医,给尤二姐看病的胡太医,就是靠胡乱切脉,典型的“庸医”。书中描写胡太医,说他切脉诊断之际,见了尤二姐美色,“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

晴雯患的病相当于今天西医所说的“系统性红斑狼疮”,仅仅靠摸摸脉就开方,别说疗效了,不耽误病情就不错了。还有那些给李纨、凤姐看病的医生,也是仅靠切脉,外加臆想,误诊乃司空见惯。林黛玉从会吃饭起就吃药,吃了一辈子的药,既没有调理好,更没有治好。王夫人问黛玉:“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黛玉说:“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黛玉的意思就是说吃这些药没多大效果。秦可卿夸张太医的药有效,张太医还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结果还是死了。

巧姐儿受凉发热,刘姥姥说怕是“撞客”了,凤姐深信不疑,找来《玉匣记》,依法“送祟”。后来,大观园内接二连三有人病倒,比如尤氏,主要症状就是发热、发狂。贾蓉说是“撞客”了,然后就请毛半仙进园来算卦、做法,诊断是撞着了什么“伏尸白虎”,但“有贵神救解”“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有意思的是,巫术的“疗效”比那些太医、儒医的效果还好。巧姐儿的伤寒病,烧纸钱送祟,“治好”了。贾珍、贾赦相继生病,请道士作法驱妖,竟也好了,“贾珍等病愈复原,都道法师神力”。你听听刘姥姥怎么说?她说:“我们屯乡里的人不会病的,若一病了就要求神许愿,从不知道吃药的。”

整部《红楼梦》仅有一处提及针灸,就在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贾府夜宴上玩击鼓传花,花在手中就罚酒一杯,并说一个笑话。贾赦说了一个笑话:“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偏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这回针灸的“医生”竟然是一个邻家老婆子,曹雪芹这么写,估计有他的用意。

膏粱之体,藜藿之躯,他们所得的病不一样,治疗用药也不一样。藜藿之体,易感风寒;膏粱之体,易受暑湿。膏粱之体,就是我们常说的富贵人。藜藿之躯,则指的是贫贱之人。藜和藿,本意是两种野菜的名字,藜藿用在一起一般是指粗劣的饭菜,后来引申为贫贱人的身体与体质。清朝毛对山的《毛对山医话》曰:“藜藿之躯不数服药之,故易于见功,膏粱之体未病先药,既病而药难取效。”意思是说:贫贱的人他们的身体(体质)因平时不大吃药,所以(用药时)容易见功效;富贵的人他们的身体(体质)平时往往还没生病就吃药,等到真的生病时,吃药就难以显现功效。《金鉴》外科云:“膏粱之变营卫过,藜藿之体气血穷。”古代中医已认识到疾病的个体特异性。豪门权贵、富商大贾与穷苦大众,患同样的病,用同樣的药,疗效可能不一样。贾府的林妹妹出的汗都是香汗,而焦大出的汗都是臭汗,他们的体质能一样吗?

魏晋时期,盛行服食“五石散”,即传说中的 “仙丹”,结果吃死了不少人。追求长生不老药,结果“企不死乃速得死”。李世民像曹操一样患有“风疾”,相当于今天所说的神经性头痛。吃了天竺丹药,病情加重,方士嘱加大剂量,结果暴亡,年仅51岁。李白写诗说:“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当然,他终于“未就丹砂”,直到61岁,醉酒捉月而死。唐代孙思邈警告“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五石散,也叫寒食散。“五石”,葛洪认为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隋巢元方认为是“石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石散广为流传,因之中毒而丧命者遂多。

东晋司马丕,20岁即帝位,24岁起迷恋辟谷,靠服丹药维持生命,一年多就吃死了。北魏道武帝拓跋珪设“仙坊”,煮炼不死药。药成令死囚试服,多中毒而死。拓跋珪继续炼,后炼成一种“寒食散”,长期服用,导致中毒,精神失常。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五石散”本来是一种治疗伤寒的药。但到了魏晋时期,“五石散”却成为士大夫竞相追逐的时尚消费。

一个没有任何病的人,就像追逐今天昂贵的保健品一样,把它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去服用“五石散”,结果呢,轻则身体燥热,生痈生疮;重则精神恍惚,不能自控,严重的还会丧命。“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饮食里面有大学问。《素问·痹论》说:“饮食自倍,肠胃乃伤。”意思是说:吃得太多,脾胃因为负担过重,脾不能及时输布和消化营养物质,会损伤脾胃。脾是气血生化之源,脾受损了,就会生痰浊。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中说:“百病横夭,多由饮食。饮食之患,过于声色。为益亦多,为患亦切。”意思是说:久饥不得饱食,饱食成癖病。

“肾液为唾”,唾液与人的骨骼、血液、皮肤乃至牙齿、耳朵都有莫大的关系。道家养生,有“吞津养生”之法。中医学认为,唾液属“阴津”,并有“存得一分阴津,则存得一分生命”之说。薯蓣饮可滋阴津、润肌肤。薯蓣即怀山药,用生的比较好。山药甘平,具有补益肺、脾、肾三脏的功效,尤其对气阴两亏而无邪滞相兼者,最为适宜。生怀山药120克(切片),用水煮汁两大碗,代之以茶饮,不拘时,徐徐温饮之。可以润肺补脾,滋润肌肤,益肾固肠。凡因肺阴虚亏而引起的劳瘵发热,或咳喘,自汗乏力,以及由于脾肾气虚水道不利等,皆可饮用。

陶弘景的养生可以概括为修心(守静、守一)、养气(服气、行气)、炼形(服食、导引、辟谷等)三类内容。所谓“守静”就是《道德经》所谓的“致虚极,守静笃”。陶弘景说:“能洞寂者,则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死生之根易解,久长之年易寻,寻之可得,解之可久。” 怎么才能静呢?陶弘景用“少”来描述: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

所谓“服气”也是道家修炼的主要方法之一,也有称为“吐纳”的。陶弘景提出的具体方法就是当“生气”时,“正偃卧瞑目”,“握固”,“闭气不息”,“于心中数至二百乃口吐气出之”。“生气”,是指阳气生的阶段,在一天中是夜晚12点至中午12点这个阶段;“正偃卧”就是端正的仰卧,“瞑目”就是閉上眼睛;“握固”,是为了保持“气”不漏,包括手握固、缩肛等等;“闭气不息”就是屏息,然后在心中数200个数,再吐出气来。而“行气”则是以意念引导气在经络系统中运行。

所谓“服食”主要是服各种药物。陶弘景说:“食谷者,智慧聪明;食石者,肥泽不老;食芝者,延年不死;食元气者,地不能埋,天不能杀。”所谓“辟谷”,就是一段时间内不食五谷和肉类。这“辟谷”其实也要谨慎。古人曾指出:“安谷者生。”这“安谷”首先是“食饮有节”,节就是节律、节制。

参考文献:

[1]陈振鹏,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M].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

[2] [梁]刘勰.文心雕龙[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3] [明]夏完淳著.白坚笺校. 夏完淳集笺校[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4] [梁]陶弘景.神农本草经集注[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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