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宫·甄嬛传》和《简·爱》看女性主义及现实启示

张晓丽

【摘 要】 《后宫·甄嬛传》和《简·爱》分别叙述了18世纪中国和19世纪英国的女性故事。两部小说均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不同程度地表述了女性主义的观念或意识，比如主人公的爱情观与反抗精神。本文从分析两部小说作品女性主义发展的动态曲线开始，进而得出能否实现财产独立是女性主义的经济依托。本文认为应当用历史维度研究女性主义，用历史的和发展的眼光分析女性主义。比较两部作品女性主义的意义，不在于比较中西方的女性主义孰优孰劣，而是要着重于两部作品影射出的女性主义的现实启示。女性主义不只是为了追求平等话语权，更重要的是一种追求弱者也能得到应有尊重的思想。

【关键词】 《后宫·甄嬛传》;《简·爱》;女性主义;现实启示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19）06-0075-03

女性主义（Feminism）又称女权主义。在19世纪中叶的英国，一位名叫夏洛蒂·勃朗特的作家写出了一部代表女性主义思想的小说——《简·爱》。在《简·爱》中，我们可以品读出简向往婚姻自由、女性独立以及反抗精神。而《后宫·甄嬛传》原著是一部讲述“大周”王朝的小说作品，电视剧《甄嬛传》又嫁接了18世纪清代中国的故事（为叙述方便，本文仍援引电视剧中的角色名称和清代中国的历史背景），描述甄嬛和其他女性不同的生活轨迹与人生境遇。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两部作品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女性主义。

一、两部作品中的女性主义

《简·爱》描写的主人公简是一位社会下层的觉醒女性，简的故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悲惨的童年、与罗切斯特相爱却不能相守而后居无定所、取得遗产后与罗切斯特在一起。该书先是用大篇幅的内容描写舅母的欺凌、教规严厉的孤儿院，来渲染主人公简的生活艰难。简后来在罗切斯特庄园谋得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但囿于出身，倍受歧视。虽然深爱着罗切斯特，简却不能执意表达爱慕。故事的最后，简得到了一笔五千英镑遗产后，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而当时罗切斯特遇到变故身体残疾，简心甘情愿付出，内心平等地去爱她以前的主人。

《后宫·甄嬛传》讲述的甄嬛故事也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入宫初期受宠的生活、失宠后被遣出宫、重新入宫后逆袭上位。出身高贵的甄嬛入宫后渐得皇帝的宠幸，皇恩下赏赐不断，但一朝失宠用度拮据。在被逐出宫后，甄嬛与果郡王渐生情愫，你侬我侬，但得知果郡王意外“身亡”，立感末路穷途。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全果郡王的骨血，更为了替果郡王报仇，甄嬛不得已再次“委身”皇帝，重返紫禁城，逆袭上位。不能回避的是，包括清代的古代中国很难产生女性主义的土壤，只是因为《后宫·甄嬛传》书写了甄嬛入宫初期对皇帝作为“夫君”般的依恋，出宫后与果郡王的爱情，再加上甄嬛后来的逆袭，都体现了一些女性主义的意识，让我们可以在这里比较一下两部作品中的女性主义。

二、女性主义的经济依托：财产权利

通过阅读《简·爱》，我们不难发现支撑简女性主义信念的爱情观、独立人格和反抗精神，是当时英国制度对女性财产权利或继承权利的保护，这种权利及制度可以被认为是女性主义的经济依托。

（一）简的财产独立

在《简·爱》成书的19世纪中叶，当时的英国已经经过光荣革命的洗礼和工业革命的迭代，工作岗位不再由男性垄断，越来越多待遇相对低廉的女性工人参与到社会分工中来。经济地位得到提升的女性开始寻求女性解放与女权确立。简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独立，她在桑菲尔德府担任家庭教师时，便拒绝罗切斯特送给她的珠宝首饰和衣服。简一年有30英镑的收入，不需要外界的帮助也可以维持她的简单生活。简独立自主的性格深深地吸引着罗切斯特，他们开始彼此相爱。但罗切斯特另娶他人，简选择离开桑菲尔德府，离开前她大声表达：“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美和一点财富，我就要让你感到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因为我们是平等的！”离开桑菲尔德府的简经过一段时期的流浪，直到后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屋。从马德拉斯岛的叔叔处继承得到遗产后，简决定与约翰表哥、两位表姐平分两万英镑的遗产，每人五千英镑。五千英镑在19世纪中叶的英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通常我们会赞美简的金钱观以及她对亲情的珍视，但笔者认为，更有价值的在于简可以自由支配这笔钱，包括按照自己的意愿布置房间，迎接前来平分财产的表姐表兄们。简不再是罗切斯特印象中“在陌生人中间的一个憔悴的流浪者”，她已经是一名“独立的人”。而后来罗切斯特庄园被焚毁，罗切斯特也变成了残疾人。简不再逡巡于尊严与爱之间，如愿与罗切斯特结婚。可见，简追求爱情与独立，要有经济依托，那就是财产独立与收入来源。

（二）甄嬛的财产局限性

清代的继承制度中，女性被分为出嫁女和在室女，出嫁女已经冠夫姓，是外姓人;在室女早晚也要出嫁，只有儿子可以延续祖业，延续香火。女子在财产分配中的地位显然是不那么重要的。在清代中国背景下的甄嬛，得到娘家家资的主要途径不是继承而是獲得赠与，也就是出嫁时获得嫁妆。这应该是古代中国包括清代中国，女子获得私有财产的主要来源之一。另一主要来源，就是婚后来源于“丈夫”的“财产分配”或“赏赐”。甄嬛得宠时基于皇恩获得很多赏赐，包括财物的赏赐和身份的赏赐，但这些赏赐所得并不是获得所有权，只是暂时使用的权利。宫里的女人被加封“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等身份，也是可能被皇权褫夺的。甄嬛被遣甘露寺后，与果郡王在患难中相爱，只等有机会一起远走高飞，过平常人生活。甄嬛盼着得与一人相厮守，这是她作为女性能得到幸福生活的保障。

（三）财产权利之于女性主义的重要性

女性的继承权及财产权使得简从一个地位卑微的女性，成长为一位有一定经济基础的自由女性。19世纪中叶英国的继承制度没有规定男子必然优先继承，使得简通过遗嘱继承叔叔的财产，便有了“充分的理由（adequate cause）来感到快活”。最后简和罗彻斯特走到了一起，也一直在工作，保持经济独立，因为这样能使得简有安全感，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感觉。

与简可以通过遗嘱继承叔叔的财产不同的是，在清代中国，遗嘱继承往往要与立嗣继绝结合在一起。对于有一定家资的家族，继承的主要目的不是财产继承，身份继承更显得重要。假设马德拉斯岛的叔叔生活在清代中国，未婚、无嗣，属于“户绝之家”。户绝之家的立遗嘱人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延续香火，避免灭门之灾，“立嗣继绝”后，再考虑家产的分配。按照大清律例，马德拉斯岛叔叔的两万英镑遗产没有儿子继承，首先应当是由同宗室的男子优先继承，如果没有同宗男子，亲生女儿方可继承。

可以说财产权利或财产独立，对于女性主义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三、用历史维度还原女性主义

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通过“追忆”凝结成的文字。叙述历史的文学作品，更需要读者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用历史的眼光去分析研究。否则，用现代的标准去衡量历史，就是演绎，是戏说，不仅会失掉文学研究的意义，更是对历史的粗暴篡改。

女性被压迫，是源于性别，在男权社会，即便是处在高一阶层的女性仍然存在被压迫的现象。《后宫·甄嬛传》中，出身高貴的甄嬛与其他宫闱中的女性一样，要依靠皇帝赏赐获得经济来源，她们没有自己的事业，或者伺候皇帝生活为皇帝生养子嗣就是自己毕生的工作。出身高贵的甄嬛尚且如此，何况地位低微的女子。贴身丫鬟浣碧是甄嬛的同父异母妹妹，庶出的身份决定了浣碧的地位不及甄嬛，虽然如愿嫁与果郡王，但当果郡王被赐死，她这位果郡王的侧福晋立即没有了精神依靠或者生活下去的勇气，最后撞棺殉情。

《简·爱》的主人公幸运得多，她是能够坦然处理与权贵的关系的人，坦然去抒发爱意，对社会偏见进行反抗。让读者觉得西方的女性主义要符合现代人的理解习惯。但在古希腊神话中，女神雅典娜诞生自宙斯的头颅。《圣经》中，夏娃来源于亚当的一根肋骨。西方的女性主义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肇始于18世纪法国的女权运动，在欧洲已经起起伏伏100年。虽然1848年在美国纽约州召开了第一次女权大会，但刚刚觉醒的女性队伍并不足以支撑整个被压抑数千年的女性阶层。女权大会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结果，感觉其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顺理成章，但反观当时的历史时刻，所谓的划时代是多么不易，难以想象。经过不懈的努力，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在美国取得里程碑式的回报。这就是用历史维度还原女性主义的方法。

我们不能站在“此刻”研究女性主义，不可以用现在的眼光判断过去发生的事情，而是应该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去看《简·爱》和《后宫·甄嬛传》的女性主义。简和甄嬛都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转型期，以及在这个时期里无限的煎熬与努力。想象一下，如果你在当时她们的位置，你能经受得了几年这样的煎熬吗？只有通过不断地观察和转换，我们才能更好地研究女性主义、理解女性主义，才能更接近女性主义的本质。

我们阅读《简·爱》，简的独立人格和反抗精神，让读者觉得酣畅淋漓。但仅凭独立人格和反抗精神是否足以支撑简的女性主义信念呢？简后来去探望垂死的舅母，尽管舅母从前曾经苛责于她。简得知可以继承两万英镑，毅然决定与表哥表姐们平分，因为简认为亲情更重要。如果有“因果报应”，简后来如愿以偿，全部是基于之前种下了“善因”。而这些“善因”又是几人在一开始就愿意改变与付出的。

我们阅读《后宫·甄嬛传》，能看到甄嬛不彻底的女性主义意识和这种不彻底的必然性。当时的宗法制度决定了甄嬛性格的“不完美”，她不仅能适应当时的环境，掌握生存下去的智慧与能力，甚至能把养子培养成皇帝，又把自己的儿子入嗣果郡王一脉，这本身就充满了执着的反抗精神。甄嬛面对的是一个“即便努力也不一定会有公平回报”的后宫。那些被斗倒的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华妃年世兰、鹂妃安陵容，等等，不都是自以为“努力可以换来回报”，但结局不仅仅是单单靠她们自己努力取得的成果，更是她们身处的环境所赋予的。

只有看到这些，才能明白女性的成功是多么不容易，以及她们的决策本身带有多大的冒险精神。因此，简和甄嬛是足够幸运的，因为世界上存在着开始努力时就被别人嘲讽“凭你根本做不到”的人，也存在着即便努力也无法得到回报的人。当我们真的看到这一层，对女性主义的理解就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了。

四、女性主义的现实启示

比较两部作品的女性主义，其意义不在于比较中西方女性主义的孰优孰劣，而是要探究两部作品女性主义的现实启示。这是本文比较研究有历史背景的中西方文学作品的价值所在。

现在，女性接触社会越来越多，参与竞争越来越多，明白清楚得也多，但生存反而更加不容易。只因为大家的认识多了，要求高了，标准提升了，对现实的不满足感也变得强烈，对女性主义的认识也更加全面。女性主义倡导的内容已经进化，开始如何独立面对生活和不可预测的未知世界。一部描写现代故事的长篇小说《大校的女儿》中，主人公韩琳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是女人，但首先是人，我首先要向这个世界证明的是我作为人的存在和价值。”虽然简和甄嬛没有意境可以说出韩琳这样的话，但简和甄嬛是女性主义发展中一个不可缺少的阶段，也是韩琳等现代女性意识成长不可逾越的阶段。

迄今为止，我们一直都在追求有正确答案的人生态度和世界观。其实，迄今为止的正确答案，只能解答过去的事情，对于今后等待我们是没有正确答案的世界，需要我们认真去对待。正如东京大学上野千鹤子教授说过的，“女性主义，绝不是女性想要跟男人同化的思想，也不是弱者想要成为强者的思想。女性主义是一种追求弱者也能得到应有尊重的思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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