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八首（组诗）

白瓷杯

我喜欢它

极近透明的锥形呈现，像没有秘密

而又有所隐瞒

它体内装满了水声

和咒语

仿佛装满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一年，或两年

当我独自面对它，一个下午空出来的部分

把它贴在胸前

用手抚摸

我感到白瓷的微微摇晃和

旋即静止

当我啜饮它，

我的体内也装满水，像很多的爱，约大于他。

下雨是重复的往事提起

习惯让你望着窗外

满眼的倦怠感让你感到

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天空积蓄着雨水，压低的

鸟鸣在槐树叶上起伏不断，使你的听觉

仿佛在虚空上行走

雨前的重復感仿佛熟悉的抚摸

像重复的往事提起

它在视觉上构造幻境

有那么一刻你的

思维停止在过去，湿漉漉的

眼前全是摇晃的光影，仿佛你来了

站在某个叙述里，词语新鲜

有时你越是向往静止，

内心越是翻腾

仿佛

重复是重复的纪念词

爱像爱的补充，在不停的穿梭

你用喜欢的方式看眼前沸腾的

雨雾摇着渐渐透亮的天光

浓稠的树叶滴着雨水

闭上眼是轻微无尽缠绵的忧伤。

我们因描述而快乐

细雨迷乱的傍晚，一棵

小叶女贞站在小径分叉的路旁

细嫩柔软的枝条伸向远方

仿佛深情的奔赴

一只鸟站在木栅上

它纤小蓬松的羽毛被风

抬起无助又悲悯

我们总是着迷于此刻。

在视觉和听觉间不断迷离自己

在树叶暗影的移动中不停的寻求慰藉。

那么多词透着迷人的光

那么多存在，堆积着无尽的善意

我们因描述而快乐

因描述而找到一个个活着的出口

我们着迷，但不会因疼痛而死亡

感知

当我写诗

感知感知在体内的沸腾

而多数时候他不在这里

在早晨，我向窗而立

这感知的深度，让我哭泣。

要下雨了

山风摇晃着花朵

树木隐藏了锋芒

大地笼罩在湿漉漉的孤岛的中心

在楼和楼的缝隙之间，这一段雨的距离

在蔷薇，艾草，和黑皮树的芬芳里

时间在羽化———

雨开始落下，这专注的雨，伤心的雨，

无所顾忌的雨，在防雨棚上啪啪

炸裂，一朵一朵的水花在死亡与新生之间

寻求庇护

仿佛人的一生

在高低起伏中不停的行走

这一条模糊的无尽的道路

这一条透亮的白色的按键

将按下哪个？

在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之间

在波折的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一只迅疾飞掠的长尾鸟消失于远方

那些隐遁的

终将抵达幸福的远方

世界在雨内

我在雨外

我在世界的另一个中心

被深情的爱包围

夏日

当我在蔷薇暗影池塘的边缘行走

我的身体总会空出来接纳并顺从

多么美好的夏日

穿过紫荆花树的风

缓缓穿过葱绿的蒲苇草，

吹向远方

多像善意的轻微抚摸，仿佛爱在汇集

我相信还有空出的部分

用来完成夏日，

金盏菊金色的花盘在挽留

紫叶李把果子的酸涩留在枝头

而构造

触碰并攥紧

深紫的烟岚在等待

昨天，在一棵小叶女贞树下

它白色的花瓣像幻想摇响空气

仿佛对人世深刻的顿悟和理解。

再一次看到死亡

再一次提到了死亡

死亡好像跟着我们可能随时到来

亲人们已到齐

躺在木板上的那个人

比往常更宁静

窗外

哗啦啦的乌楸树丝毫不能惊动他

有的告别就成了最后的告别。

亲人们数着他生前的好

树叶落下来会重新长出新叶子，而死亡呢？

数着他未长大的孩子

和他丢下的扳手，螺丝刀，破酒瓶

他宁静如尘土，如废弃的房屋

驶出的帆船再也不能回到港口

哭声勾起对一个人的纪念

但再也挽回不了死亡

哀乐伴着送葬的队伍缓慢而行

送葬的人沮丧着脸，五月的热风乱吹

时间仿佛是漫长的停止

过程就像一个世纪

那个人

最后终安静于白花围绕的地下

金色的麦田围绕着寂静的墓穴

松树的影子在墓碑摇来摇去。

雨的奔赴

太阳照着的地方，崭新而明亮

等待就有了新的开端

在早晨，紫灰色的天空颤抖着

栾花压低了花香

是要下雨了，仿佛所有的忧郁

为了蓄积这场雨

山坡上的野花无所顾忌的开放

金色的麦田有了成熟的渴望

你也会变成一朵无所顾忌的野花

在早晨，向我的方向跑过来

在雨到来之前

使出所有的力气

只为了这场奔赴。

责任编辑柳江子

作者简介：于海棠，女，有组诗《诗刊》《星星》《诗潮》《诗探索》《诗歌月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