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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故高府君高瑗墓志铭考释

2019-09-10裴书研杨双榕

收藏家 2019年6期
关键词:功臣墓志墓志铭

裴书研 杨双榕

大唐故高府君高瑗墓志,宪宗元和十三年(818),左金吾卫大将军高瑗之铭,出土于西安曲江东(古称龙首原)。2018年10月,由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联合西安文理学院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对雁塔区马腾空村北墓葬群进行考古发掘(图1)。其中6号墓出土该墓志,志盖(M6:37)、志石(M6:26)各1件(图2)。盖上阴刻篆书“大唐故高府君墓志铭”9字。志石为方形,四侧饰四神纹饰,长、宽皆45.3厘米,志石刻栏,志文楷书,连题共计21列401字(图3)。由于志石表面部分区域受到侵蚀,致使个别志文无法辨识(图4),根据上下文对个别难以辨识的单字进行推测,经考识志文如下:

唐故左金吾卫同正将宝应功臣将仕郎试恒王府友高府君墓志铭并序,前明经裴纶撰并书。

府君讳瑗,渤海冀州人也。自真帝之后,齐景公之苗裔,德族昌茂,以被于唐。并州刺史翰,即君之九代祖也,经文蕴武,流芳不绝。曾祖希俊,试随太子通事舍人。祖秀,试太常协律郎。父瑗,孝友诚深,文武不堕,代增其德,传于令名。君即准中府君之嗣子也。中和聪敏,多识前古,蒸蒸不遗,辑于邦家,已竭忠诚。诏从侍卫,始彰勋业,盖为功臣,仁以秘身,冀其丹阁,不幸遘疾。元和十三年戊戌岁十月廿日,终于雍都里之私第,享年六十有四。筮协从吉,己亥十一月廿二日葬于万年县龙首乡界。必诚必信,逮乎礼也,呜呼口口,襄口不至病奄,终长逝,何痛如之悲夫!君之妻张氏之女,口慎厥德,宜其族亲。有嗣子升,守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兼试殿中监骑都尉。次子仲父,试左卫朔口尚德府左果毅都尉,员外置同正员、上护军。一女等号天扣地,尽其孝思,益友既肩,令门必备,以当斯历,德无动焉。乃为铭日:惟岳降灵,宁口令德。孝友自天,高明柔克。灵祥感应,利用观国。再历外府,三践中职。既茔终北,隧窆高阳。刊于贞石,地久天长。

一、墓主身份与年龄考

由于该墓葬下葬后不久被盗,仅剩墓志及器物残片(圖5)。该墓志铭主要记载高瑗所处时代与身世、祖辈与子嗣的任职情况、生平赞许等。对其卒年志文载“元和十三年戊戌岁十月廿日,终于雍都里之私第,享年六十有四”。据此推算,高瑗生于唐天宝十四年(755),故于唐元和十三年(818),历经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献宗六帝。

志文中对墓主人的生平与所立功勋,无明确记载。仅能从“诏从侍卫,始彰勋业,盖为功臣,仁以秘身…‘并立外府,三践中职”等描述推测其功绩与贡献。而同样作为宝应功臣,在太常卿李国珍墓志铭中载: “肃宗升遐,太宗即圣,初奸臣嬖女,构祸宸衷。公于危难之时,共定其难,故有宝应功臣之号”,为志文对其所立之功的陈述,可知李国珍所获功臣号的由来。而高瑗墓志铭中对其所获宝应功臣的情况未有提及。

在政治制度完善的唐代,通常对于立下重大功勋的臣子,才会获封功臣号,但在高瑗的墓志铭中却未对其功绩做任何记载,可见墓主高瑗应承继祖上之位分,而一生碌碌并无功绩。从志文载其封号“宝应功臣”可知为代宗所赐于宝应元年(762),此时高瑗年仅7岁,将功臣赐号给予一个孩童,显然不太合乎常理。由此对墓主年龄问题有两种判断。一是假定志文中所记墓主人卒年无误的基础上进行推断。由于墓志铭为逝后记录死者生平的文字石刻,通常在记载墓主生时评述时,后人出于对逝者的尊敬,内容可能会有所夸浮。但对于墓主的生、卒、享年这种客观描述,如无特殊因由,必会据实载录。由志文所载推断高瑗7岁获赐“宝应功臣”封号,实不能为高瑗本人所立功勋而赐,而墓志铭中也未对其所获功勋缘故有所提及,显然应为其祖辈或父辈之功绩。志文中载高瑗以其父功勋获得荫官,在代宗广德二年时,有过“赐内外官阶、爵;武德功臣子孙予一人官;成都、灵武元从三品以上加赐爵一级,余加一阶;宝应功臣三品以上官一子,仍赐爵一级,余加阶、勋两转,五品以上为父后者勋两转。”是为加封功臣子孙的赏赐。由此可知, “宝应功臣”三品以上可官一子,通常理解为功臣子孙因荫庇可获官职,从高瑗墓志铭似乎能够推测出在唐代功臣号是可传及子孙的。然而,自顺宗即位后“陕州元从、宝应功臣、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赐爵、勋有差,亡殁者与追赠”,这些对功臣本人的赏赐和追赠,却并未提及封赐功臣子孙,由此对于荫官存有两点疑问。一即唐代荫官,可赐子孙官、爵,而“宝应功臣”是为功臣号,对于此类殊荣,并无可见的世袭或者荫封的记载。对功臣之后的荫恩,在此仍以宝应功臣之后举例。就“宝应功臣”之后何文哲墓志中所述,其父何游仙为皇宝应元从功臣,与李国珍一样曾为开府仪同三司。贞元初年,唐德宗下诏封赏功臣及其后人, “时开府护军中尉窦公文场以公名闻,旋补左军马军副将”。在此,何文哲是因为其父而获补了左军马军副将这一职位,并没有获得功臣号。二即墓志中对高瑗之父的官职并没有任何记载,如果其父为三品以上官员,在墓志铭中却为何不予以记载,似乎也不太合理。故而不能根据墓志及史书记载推测,高瑗获得宝应功臣的称号是受其父荫庇的原因。功臣号为生前授予,非死后追赠,一般是在皇帝危难时保卫皇权所获。如果高瑗是因父荫而获得功臣号,那么该墓志无疑是对唐代功臣号获封的来源的一大重要补充。宝应是唐代宗李豫的年号,前后共计两年。而代宗在位共计20年。在墓志纪年无误的情况下,墓主如果代宗年间立下功绩,那么其获得宝应功臣的年龄可以顺延至27岁之前,这样高瑗获得功臣号的年纪就较为合理了。至于为何不是被赐予“元从功臣”或“奉天定难功臣”,则无从考证。二是志文中高瑗的卒年或享年记载有误。如高瑗的卒年有误而享年无误,可以推算高瑗的出生年份要比天宝十四年(755)更早一些。根据同为“宝应功臣”的李府君墓志可知,其卒于兴元元年,享年62岁,推算李国珍生于开元十一年(723),相比高瑗生于天宝十四年,其更有可能生于开元年间或天宝初期。如高瑷的卒年无误而享年有误,那么高瑗的享年则应当大于64岁。对于墓志铭所载墓主人生平的重要记录,不应在墓主的年龄上出现这样严重的偏差,因此,也是该墓志非常值得再次深入探究的一事。

二、功臣号“宝应功臣”来源考

《史记·季布栾布列传》载: “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 “功臣”是谓君主时代称有功之臣。《文献通考·职官十八》: “加功臣号,始于唐德宗。宋朝因之,至元丰乃罢。中兴后,加赐者三人而已,韩世忠‘杨武翊运功臣’,张俊‘安民静难功臣’,刘光世‘和众辅国功臣’”, “功臣”是谓唐、宋、明三代赐给有功之臣的名号。又见“从唐到宋辽金元,这些朝代都曾给有功之臣授予功臣封号,宋人称之为‘功臣号’”。 “因为史书中常常把功臣号省称为功臣,以至于后人把两者混同”。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 “有功臣号必为功臣,而功臣未必都有功臣号”。所以从“功臣”二字在文献中具有不同含义,而这里对“功臣”的释义应从后者之意,即给予有功之臣的称号。

功臣赐号源于何时向来说法不一,主流观点多认为功臣赐号起于唐德宗“奉天定难功臣”。 《事物纪原>中则否定了起于德宗的观点: “《笔谈》日:赐‘功臣号’,始于唐德宗奉天之役。自后藩镇下至从军资深者,例赐之。……(《唐兵制》)又曰:代宗即位,以射生军清难,赐名宝应功臣。此盖其始矣, 《笔谈》误也。”因此,有学者提出唐代功臣賜号于代宗赐“宝应功臣”启始,而随着出土墓志中不断出现“宝应功臣”,可以与唐书中的记载相印证,故而功臣赐号应起于代宗。

唐朝中后期动乱频仍,君主在危急过后,除了物质赏赐,往往还会将功臣号颁赐给功勋卓著的臣子。唐朝获赐功臣号的人成百上千,不仅见于唐书等史料记载,在出土墓志中亦不乏所见,其中尤以唐德宗时的“奉天定难功臣”“元从功臣”此类居多。而以年号命名功臣号的情况,在Ⅸ新唐书》载“武德功臣十六人,贞观功臣五十三人,至德功臣二百六十五人”。人数虽多,但能够明确称号与姓名相对应的仅有三人,即“武德功臣”安兴贵、庞玉和“神龙功臣”崔玄睥。据此可见,还有相当数目的人,或许因为各种原因,其姓名、功绩并没有被载入史书。是以对功臣号及获赐功臣号之人的具体研究,往往要依靠出土墓志志文。

宝应元年四月,肃宗病危,张皇后无子,恐太子功高,自己日后受制,于是与越王李系矫诏召太子入宫,图谋废太子。飞龙副使程元振得到了这个消息,并告知李辅国。于是李辅国率兵收捕并诛杀了越王,于别殿幽禁张皇后。当晚,肃宗驾崩于长生殿,程元振等迎太子在群仙门召见群臣。代宗即位后, “子仪、光弼、李光进诸道节度使并加实封,四月十七日立功人并号‘宝应功臣…。从史书记载中可以看出, “四月十七日立功人”指的应当是张皇后之乱中“以射生军入禁中清难”的人,即宝应功臣的获封对象。由于在唐书中并没有明确记载,这些四月十七日获封的“立功人”具体为哪些功臣。而就目前已出土的墓志来看,加上高瑗, “宝应功臣”有杨延祚、李国珍、雷希进、王梁卿、张坦、何游仙共7人。在这其中能明确得知墓主人身份为“宝应功臣”的仅李国珍与高瑗两人,其余五人都是在其妻、其子的墓志铭中被简要提及,对于其生平则无任何记载,是故无法从墓志中得知他们获得功臣号的具体事迹。 暿 三、结语

墓主人高瑗其人虽未见诸史册,具体事迹不详,且年龄有存疑之处,但其获封宝应功臣的事实应当无误,该墓群排列整齐,时代相近,应属家族墓地(图6)。宝应功臣是唐代宗时颁赐功臣的封号,主要获封对象为张皇后之乱时入禁中清难之人。但唐书中对宝应功臣具体颁赐给何人,及其获封人数并无明确记载。尽管该新出墓志对宝应功臣的相关内容记叙略有不足,但仍为研究唐代功臣制度提供了实物资料。且志文中大量对于文、武散官名及职事官名的记载,也为研究唐代官制提供了重要资料。

(责任编辑:李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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