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中之苦(外三章)
2019-09-10丁维刚
丁维刚
陇中大多高山荒漠,大多日子,风沙侵袭。
陇中,人忍受不了贫苦,大多北上,或者南下。只有那些蒿草,站在黄土层上,摇曳,哪怕碎石遍布,哪怕硬如磐石。
它们一出生在世间,便呼儿唤女,妻妾成群;便浩浩荡荡,抢夺地盘;便横刀立马,占山为王。
全无秩序,全无需秩序;全无纲常,全无需纲常。
它们只是挥舞着手艺,一眨眼,便有鹅黄色小花探出头来,一眨眼,粉色的小花,妖娆异常。
这些有手艺的人,在肃杀的秋风中,结浆果,润心肠。
这些手艺人,在焦苦的日子,它们随便生,随便长。它们,只要点土渣就行。
堡子
曾经院落有致,既可躲风避雨,也可防匪患骚扰。
太阳初升,几间草房,房前春韭菜花,房后鸡鹅同笼。
它被四周的山山卯卯,抱着……
恍惚,人们开始搬到山下,檩也跟着走了,椽当烧火棍了。
木门前荒凉了,土庙前荒凉了。终于,它们衣衫褴褛地站着。
风吹,须发皆白,风吹,牙根松动。
风再吹,泪眼浑浊。
世道的子丑寅卯,世间的汤汤水水还在这儿落地生根。
但它站着,光着脚,有点悲凉,有点说不出悲凉。
亲人
那是你丢弃的,在柴房里,你一件件摸,一些伙计如器皿般发出声音,这声音让你惊悸。
是一顶草帽,三把麦镰,几把铁锹……如今,他们沾满灰尘,又在轻轻掉落灰尘。
它们曾经是穷苦一家的希冀。现在,它们呆鸡般在柴房中落难着。
你摸着它们,突然觉得一双双慧眼打量着你。
突然好似老父在叮咛,好似慈母在密语。我不敢停下来,被我丢弃的一间柴房里,我摸着,似乎重新要让它们叉是叉,锄是锄,似乎重新让它们放出光芒。
我握着它们,对着撂荒的田地,我握着它们,童年如昨日重现。
那一刻,喉头有点哽咽。那些远去的日子,在土里,散发着泥腥味;那些远去的日子,又如尘埃般飘荡。
绕着村子走
憋得慌时,总想去外面走走。
或在午饭之余,或在晚饭之后。一个人沿着村子走。
我喜欢沿着低矮的墙行走,喜欢看着矮墙中的锄头、镰刀,在一个夏收和秋收之后,静立在寒风中。蒿柴在墙角,气定神閑瞧着阳光西斜。
严冬的时候,我喜欢踢着石子走。有时,它是一粒沙石;有时,是一枚大如拳头的石子。我轻轻一脚,它就停在不远处。走到近前,再一脚,使着劲,它便滚落在远处,我的脚也感到烧呼呼的疼。
我喜欢在寒风中走,让它钻进我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我也在它身上也感到了一种疼痛和一种力量。
我就那么走着,一圈,两圈,很多圈。哪怕此刻夜幕降临,哪怕此刻大雪纷飞。
我就那么走着,我的病痛,就和我一样跌跌撞撞。
是的,我的病痛,并没有在纷纷攘攘的世界,遗弃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