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乳房（组诗）

小北

养殖大户

养羊，山是别人的

养鸡，在拥挤的鸡笼里，鸡会相互啄食对方，至死

他有一个想法，养雪，养暮色

养雨声

养蛙鸣

养我们缺失的东西

只希望我來帮他定一个通告

那么多人来扶贫，每人每次收1元钱

落日

等着一个重病的老人，在我的扶贫日志上签字

她步履蹒跚，去找她的印章，活了七十四岁

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她会写一个圈

但只有她的签字和那似血的印章

才足以证明

我来过

一个老妇人的星空

有些石头，是被雨水冲刷露出来的

有些，是人们开山，取出来铺路的

唐纯武屋前的石头，是他娘用四十一年

从自家责任地，一块一块

捡起来的

捡起来也不知道做什么，这些硬东西，仿佛只要堆积起来

总有一天，会发光

月亮之子

每次见到她，她都在奶孩子

一只奶明晃晃地挂在外面

像山里的月亮

我问，你家男人呢，好久回来

回答，年底

她只有一个要求，要求我帮她给五岁的女儿

和怀里的儿子上户

她，她女儿，她儿子都不在户口簿上

她们好像从没有来过

这世间

旧乳房

我们来区分栎树与栾树，谁更贫穷

松树与柏树，谁更富有

漆树流着黑色乳汁，她没有乳房

人们用刀，一刀，一刀

黄昏最穷

所以光和云有时会幻化成一群暮归的羊

晚上喂养情人，还用那只患有乳腺癌的奶子

漆树不能再割了，她有了新月状的疤痕

候鸟

我们这样来呈现一个村庄洁白的一生

用五十年，让一个女人归于平静

把自己叫成故乡

一个女人的身体

就是一座村庄

从一个女人身体里迁徙出来的鸟，腾飞

又压垮一枝树桠

落叶是候鸟的一部分

是的，我第一次用这个词

一个新鲜的词

让我想到我打工的朋友，到冬天，扑凌着，从南方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