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制造者的忏悔

苏尘惜

江梅的水果店被人砸了。

只听江梅的尖叫声，都可以穿透整条街道了。

赵大康拿了家伙赶过去，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满脸血污，店里也是一地狼藉，赵大康拿着家伙就往流浪汉砸去，不过流浪汉躲得快，没被赵大康砸到，江梅闻声赶出来拦住赵大康：“大康你干嘛砸我恩人啊，今天要不是他，我都得遭殃，你快放下家伙。”

“就他这破烂模样，还救你，搞不定那些砸你店的人都是被他引来的。”赵大康愤愤地说。

“别诬陷人，阿黄不是这样的人。”江梅把围观的人都赶回去睡觉，赵大康赖着不走，说是要帮江梅收拾店铺，江梅拗不过，也只能任由赵大康了。

赵大康盯着那个阿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一个流浪汉，出来逞什么能？好好睡大马路不就好了。

这个阿黄赵大康认识，他就是最近这阵子才冒出来的，就睡在附近的一个桥洞。大概是江梅心善，有时候把还没烂掉但是不好卖的水果给了阿黄，后来阿黄就经常在这街边打扫捡垃圾，把整条街弄得干干净净的，特别是江梅的水果店，玻璃都擦得锃光瓦亮的。就连这边的环保大妈都对阿黄感激不尽，觉得阿黄帮她省了不少功夫。

这样的阿黄，大家都喜欢，但是赵大康不喜欢，因为他不喜欢看到江梅对阿黄好，特别是最近，江梅还特地找人来帮阿黄理了头发，虽说脏兮兮的时候看着特别邋遢，可是一收拾，那就是普通年轻小伙，还有点帅气，这样的流浪汉，争了江梅的注意力，赵大康恨死了。

赵大康想要追江梅，是周边邻里都知道的事儿，两个人都离婚带孩子，年龄也很是般配，而且他赵大康逢年过节就会送东西给江梅，他的那点心思，江梅也肯定知道，而且江梅也没有拒绝他送的东西，他以为江梅是默许了这种关系，就等时机再成熟点，他们就能喜结连理的。

可没想到，中途冒出来个阿黄，自从阿黄出现，赵大康去江梅店里都觉得特别扭，总觉得不自在。

那晚打砸事情之后，江梅就把阿黄雇在店里当员工，另外租了个地下室让阿黄去住，从前偶尔能看见阿黄在帮忙扫地，现在哪儿是偶尔，天天都呆在水果店了，赵大康气不打一处来，而且現在江梅很少找赵大康帮忙力气活了，有了阿黄，力气活儿不愁没人干。

那天江梅上门，赵大康有点受宠若惊，端了茶水好生招待，结果江梅一开口，又是为了阿黄。说水果店被砸那天，阿黄脑袋有被砸到过，虽说做过简单伤口处理，但是她不放心，想带去医院瞅瞅。

“路边睡大街的男人，你费这么多心思干嘛，怎么？难不成看上人家年轻小身板了？”赵大康心里有怨，说话也忒难听。

“你想什么呢？那孩子年纪看着就不大，我觉着流浪在外，肯定是有原因的，要是能给他找到家，也算是一件功德。”见赵大康这般说话，江梅也有些怨怼，“算了，你不肯帮忙，我找别人去。”

“我帮，你尽管去就是了。”赵大康还指望跟江梅过日子呢，人不能太小气，只得应承下来。

就因为这个阿黄，赵大康觉得自己唾手可得的江梅，又变得遥不可及了，江梅现在心思全放在阿黄上，不仅要帮他找家，而且还到处给人介绍阿黄，看样子是让阿黄恢复正常的交际能力，不过就是一个流浪汉，想不通干嘛要费这份心。

但是让赵大康意外的是，江梅不仅仅出钱给阿黄治疗脑袋，还费尽心思说要帮阿黄找到家人，其实阿黄精神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小时候跟家人走散时记忆还不是很完整，他也记不清家里地址，而且这些年靠乞讨流浪为生，跟整个社会脱节，才会显得傻乎乎的。

在江梅的费心照顾下，阿黄一天天地变精神，跟江梅有说有笑，也一天天地在赵大康眼里变成碍眼的刺儿。

赵大海得想办法，早点把江梅给娶到手。

赵大康住的房子是学区房，他最大的底牌就是这个，因为江梅是从乡下来的，她女儿妞妞要读好的学校，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跟赵大康结婚，入了赵大康的户口就有好学校念，本来赵大康还忌惮江梅惦记他的房子，现在他巴不得江梅惦记，那就不怕江梅跑了。

赵大康生日那天，组了个局，让江梅一家人都过来，当然，也包括阿黄。

阿黄不肯上桌，自己一个人端着饭碗坐在房间角落，也不吭声。妞妞和阿黄在，赵大康没动什么歪心思，直到妞妞要写作业先走，江梅喊阿黄跟妞妞先回去，这可把赵大康乐坏了，二人世界呢。

他打探问江梅，对妞妞的学校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他帮忙。江梅说攒了点首付的钱，正在看房子，就怕政策变化，买了房子也入不了学。

“不是说好了，放我这儿，妞妞就有学上了。”赵大康一边说着，一边给江梅斟酒。递过去的时候还顺手攥住了江梅的手，“嫁给我，问题都解决了。”

江梅因为之前就喝得有些多了，整个人意识有些模糊，被赵大康攥着手，尽管想反抗，但是力不从心，正当赵大康盘算下一步计划的时候，门口一阵阵敲门声响起，久久不肯散，他骂骂咧咧去开门，发现是阿黄在门口。

“我来接梅姐回家。”说完，他就进屋把醉醺醺的江梅扛走了。

真晦气，赵大康骂骂咧咧，气得摔了杯子，这阿黄真是没有眼力劲，江梅酒量差还喝了那么多，那代表江梅潜意识里是不抵触跟赵大康好的，可偏偏，阿黄坏他好事。

没过多久，关于阿黄和江梅好的流言蜚语，闹得一整条街都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江梅整个人都趴在阿黄身上，看起来那么正经，没想到是这样的女人呢。”

就连有人去买水果的时候，都有人调侃江梅：“要是缺男人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介绍的。”

别人问赵大康怎么想的，他只是摊着双手啥意见都不发表。他发表啥啊，这流言都是他散播出去的，那天阿黄坏他好事心里堵着气，干脆就想到了这招，随意聊天的时候就提起那晚喝酒的事儿，八卦的人脑袋可灵光了，添油加醋就有了现在的版本。

这样的恶言恶语侵袭着江梅的生活，赵大康就指着，江梅肯定会把阿黄给辞退掉，来保住自己的名声，可是他等了好多天，都没等到江梅辞退阿黄的消息，每天都能看到阿黄在那儿卖力地干活，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也毫不关心。

只是江梅對赵大康的态度，却冷了不少，之前隔三岔五也会给他送点水果甚至是自制的小糕点，可是现在，江梅都不来找他了，这让赵大康挫败得很。

江梅的忽视，让赵大康的心底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那天赵大康主动去找江梅，问江梅能不能把阿黄借他用一下，有个仓库需要整理搬东西，会给阿黄结算工资的。江梅把阿黄叫来的时候，阿黄有些不情愿，跟着他走之前还问了一嘴：“仓库在哪儿，远不远？”

“稍微有点远。”赵大康应了一声，就把阿黄带走了，当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仓库需要整理，赵大康只是要找个远远的地方把阿黄给扔了。

他大概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一个偏僻的工业区，跟阿黄下车后，他趁机溜掉了。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江梅见只有赵大康一个人回来，吃惊地问他，阿黄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赵大康无辜地摊手：“我不过就是去解手，他就不见了，我真不知道会把他弄丢。”

那一个晚上，赵大康用尽了自己毕生的演技，让自己看起来痛苦不堪，他陪着江梅一起报警找人，配合警察回忆去仓库的路线，在江梅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给她坚实的肩膀，江梅没有拒绝他给的依靠，他知道，女人在柔弱的时候，最没有思考的能力。

赵大康一直觉得，像阿黄这样的流浪汉，肯定只是江梅生命里的过客，虽然相处了一阵子，可毕竟也是陌路人，只要时间够久，江梅肯定能把阿黄给忘了，他和江梅也能顺顺利利地一起生活。

但阿黄毕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遗弃掉，赵大康心里也存着些愧疚，然而一周后，邋遢的阿黄居然自己找回来的时候，赵大康的心里五味杂陈，江梅在家里烧了一桌好菜请帮忙找人的邻居们去吃饭，也来邀了赵大康好多次，可赵大康不敢去啊。

后来是阿黄来请的。

“梅姐希望你去吃饭，这些天辛苦你了，也谢谢你们帮忙找我。”阿黄的语气里，没什么恨他的情绪，一句谢谢，更是让赵大康内心纠结。

“你别假惺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吃饭。”赵大康哪有脸面对江梅和阿黄，他心虚啊。

“梅姐觉得你是好人，你就是，去吃饭吧，别让大家久等了。”阿黄很平静地说。

关于赵大康遗弃他的事，阿黄选择了隐瞒，也是那个晚上，赵大康整整一晚上都失眠了。

被一次次伤害的阿黄，选择原谅他，没有戳穿他的鬼把戏，这让他太过震惊，因为赵大康一直以为阿黄脑子有病是可以随意欺负的流浪汉，可现在他意识到，阿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是个善良的人，起码比他赵大康善良，真诚。

这世间真的有善良存在的，就像江梅不求回报地去帮助阿黄，把他像家人一般对待，就像他把阿黄狠狠遗弃，阿黄最终也没有揭穿他，也是不想伤了江梅和他的和气。跟他们比起来，赵大康觉得自己有些肮脏。

这世间是有纯粹的善良存在的，只是他一直忽视了，太过狭隘的男女感情，蒙蔽得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实面貌。

赵大康虽然自私，但还算有良心，也想弥补自己曾经的错，他开始配合江梅帮阿黄找家人，后来听说，网上寻亲比较火，就寻思拍阿黄工作的视频上传网络。刚开始，根本无人问津，但是经过半年多的发酵，他的视频渐渐火了起来，还真帮阿黄找到了亲人。

原来阿黄小时候被拐卖，后来就跟家里失去联络了，家里人也一直在寻找他，没想到真的就是。

阿黄家人来接的时候，想要重重感谢江梅和赵大康，但是赵大康一直躲着不肯见，他心里虚。

是江梅来拖他去见的，江梅说要是没有他在网上一直帮忙寻亲，阿黄也找不到家人，所以这份谢意，他必须接受。

“可是，有件事你不知道，之前阿黄迷路，是我故意扔的，我没脸去见他家人。”赵大康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把实情照实说出。

“我知道。”江梅轻描淡写一句我知道，把赵大康推了出去。

江梅一直知道赵大康的所有心思，这男人太不善于隐藏了。她曾觉得赵大康值得依靠，毕竟生活里，多个伴总比一个人拼好，不过阿黄的意外介入，却逼出了赵大康自私的一面，他狭隘的心胸，让江梅渐渐少了对赵大康的好感。

直到赵大康遗弃阿黄，她才彻底断了依赖赵大康的念头，她明白过来，她和赵大康不是一路人，她所能接受的东西，不代表赵大康可以。尽管赵大康后来悔悟过来，但是伤害已经造成，她对赵大康的信任也不复存在，嫁给赵大康的事儿，她就再也没想过。

不过，就算不嫁，赵大康依旧是个好邻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心，她收容阿黄也不是纯粹善良，她也需要一个帮手，所以她也不恨赵大康自私，人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