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大院里直面肿瘤的“他和她”
2019-09-10
浓荫掩映的上海岳阳路上,有一个静谧高深的大院,那里是中科院上海分院多个生命科学领域研究机构的所在地。他和她,都在这个科学大院里工作。
15年前,他和她第一次在北京见面。那一年,他48岁,作为中科院引进的“海归”生命科学家,在北京参加科技部关于我国中长期科学发展规划的制定。她39岁,在中国科协国际部工作。在共同的朋友介绍下,他和她在一个聚餐会上一见钟情。“相伴余生,就是她了!”他的直覺告诉自己。她对他,也是一见钟情。交往4个月后,她辞去了北京的中国科协工作,只身来到上海。
2004年5月1日,他和她领了结婚证,在上海的科学大院附近安了家。那一年,正赶上中国科学院和法国巴斯德研究所共同筹建上海巴斯德研究所,北京大学西语系法语专业毕业的她,顺利进入上海巴斯德研究所工作。
婚后,他一如既往地忙。当时作为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副院长,他忙科研、忙管理、忙会议、忙规划、忙许多行政上的具体事务。
如果没有病魔的袭扰,他和她忙碌、平淡、和美的日子,原本可以一直过下去。
2014年4月初,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有天早上一觉醒来,上嘴唇莫名其妙地肿了。此前,她还曾晕倒过,眼睛突然出现充血。在好友的提醒下,2014年4月的最后一天,她到上海中山医院验了一次血,顺便把肿瘤指标也查验了一下。
这一查,发现两项肿瘤指标高出标准数十倍。他的心里一沉,不敢丝毫大意。当晚,就把她的验血报告,发送给好几位医学专家朋友。第二天,他带她到医院再次抽血验证;第三天,又带她到医院进行全身检查。那天,她还到单位做了简单安排和工作交接,晚上7点,才和他一起从科学大院回家。晚饭后,他说和学生约了谈工作,一个人又回到了科学大院的实验室。
第二天,他和她都醒得很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医院。全身检查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怎么又要去?她开始怀疑,一再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实情:她患结肠癌并已肝转移。
她一下子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她最担心的是,如果有意外,他怎么办?那是一种多么不舍的情感!
其实,头天晚上,他并没有和学生在实验室谈工作,而是打了一晚上电话,咨询各种医生、安排病房,给她最好的治疗条件。
痛苦而漫长的治疗过程,他为她的乐观和坚强,深感骄傲。
化疗的同时,由于癌细胞转移,她做了结肠癌手术,紧接着又做了肝手术。无论病魔多么疯狂,始终没有把她打倒。在人们眼里,她还是那么关心别人,性格还是那么阳光,对生活对家人对朋友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恩之心。
从一开始,他就对她说,治疗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只要听话、配合。他咨询医生、查阅大量文献、与专家讨论国际最新治疗技术。每次去医院,他都把相关手续办好、化验单开好,再打电话叫她去医院。在她的病床前,他架起了电脑,当成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自称“金牌陪护”。
疾病面前,她才发现他有多么理性乐观,他有多么离不开她,而她又有多么舍不得他。她一心想要自己最后一段人生路,和他在一起无悔度过,给他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她患病五年后,一切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2019年4月18日,一个平凡的日子,他陪着她在医院里,像往常一样与肿瘤抗争。晚上8点,她突然感觉到衰弱袭来,轻轻地对他说:抽空去看看自己的腰痛,我不能帮你贴药了。他没有想到,这竟是她留给他的告别。他无助地抱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挣扎。作为专攻生命科学研究的科学家,他深感自己在生命面前的渺小,深感自己对于挽救生命的无能为力。
此后两周,在药物的控制下,她被肿瘤细胞封锁的大脑与心灵,稍微得到了喘息。趁着短暂的清醒,她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遗体捐献书上,亲手签上自己的名字。在生命最后一刻,她让自己成为一名“大体老师”,为生命与医学事业,点燃了最后一丝烛光。
他叫吴家睿,她叫陈芳。2019年5月2日,她将最后一眼依恋不舍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他,便永远地闭上了。
作为一位生命科学家, 吴家睿擦干眼泪,将失去爱人的悲伤,化为研究生命科学与技术的无穷动力,坚定前行。吴家睿说:“余生,我愿倾尽一己之力,继续为抗击疾病而不懈奋斗。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前进,都是对她、对生命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