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历史审美”的另一种声音
2019-09-10卞张芳孔陈萍
卞张芳 孔陈萍
《美术的辉煌》是历史与美术相交融的一课,是历史课中的艺术史教学。如何在艺术史教学中体现历史学科的特色,尋找历史与艺术的契合点?如何在美学欣赏的同时,在历史认识中深化其理解?针对国务院文件指出“要挖掘不同学科所蕴含的丰富美育资源,充分发挥语文、历史等人文学科的美育功能”的要求,笔者尝试以画带史,以历史眼光来鉴赏经典绘画作品,以史入画,以历史思维来理解经典绘画作品,将“艺术的历史”与“历史的艺术”有效契合,倾听“历史审美”的另一种声音。
一、走近画,在具象中透视“环境世界”
法国艺术评论家丹纳论述说:“要了解一件艺术品 ,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的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1]每一件作品都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孕育而生的,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因此进行赏析时必须结合作者植根的生活时代和具体环境,联系作品创作的具体时间、空间,“将‘美’拉回到历史、拉回到社会、拉回到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来看‘美’的演变。”[2]
如中世纪的绘画,其主题是表现神、歌颂神,内容上突出神学禁欲主义,形式上抽象古怪,因为这时基督教会把文化都置于神学的控制之下。如瑞士布克哈特所言:“人类意识的两方面——内心自省和外界观察都一样——一直处在一层共同的纱幕之下”,当时的艺术家们“试图用新的手法来表现抽象的灵魂和对宗教的虔诚,而不在乎所画的形象是否真实生动。”[3]到了14世纪的意大利,这层纱幕最先烟消云散。以达·芬奇等艺术家们的作品,虽有很大部分的作品以宗教为主,但表现的主题是现实与人文,内容上包括人的世俗生活、人的感观、人的信仰,技法上基于实际考察,形式上注重色彩协调。这一变化根源于他们正处于文艺复兴时期,倡导人文主义,以人为中心,肯定人的价值和尊严,要求打破教会的禁欲主义,提倡物质享受、自由幸福,崇尚知识、科学与理性,这是一次精神的新生,这种对人性的觉醒结束了中世纪的禁欲美学。
又如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绘画,都注重画面的严整,都描绘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但两个流派的艺术特征却如此迥异:新古典主义突出理性,塑造英雄,重视素描和轮廓,谨守规则;浪漫主义对“理性王国”的失望,追求激情、自由奔放,强调色彩。察其缘由,新古典主义思潮时期是18世纪下半期法国封建君主制日趋腐败堕落和资产阶级逐渐强大的时期,是两个阶级面临决战的变革时代。这场艺术革命,正是适应资产阶级革命形势的需要,资产阶级利用古希腊罗马塑造英雄,号召人民大众为真理而献身,为共和国而战斗,在美术上掀起一场借古开今的潮流。正如马克思所言:“他们战战兢兢地请出亡灵来为他们效劳,借用他们的名字、战斗口号和衣服,以便穿着这种久受崇敬的服装,用这种借来的语言,演出世界历史的新的一幕。”
而18世纪末19世纪初欧洲兴起的浪漫主义思潮,当时的社会现实是:“和启蒙学者的华美语言比起来,由‘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 (恩格斯)人们对启蒙运动“理性王国”的失望,对资产阶级革命中的“自由、平等、博爱”口号的幻灭,对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不满,表现在绘画中强调绝对自由,反对古典主义的羁绊;抒发强烈的感情,表现主观理想,这其实是对当时法国大革命和启蒙运动的另一种反思。
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卡尔在《历史是什么?》中说:“研究历史之前,先要研究历史学家;研究历史学家之前,先要研究历史学家的时代与社会。历史作品既是历史学家的创造,也是时代和社会的产物。”[4]运用历史知识去解读美术作品的背景,挖掘其背后所承载的历史信息,进而把握时代的变化、历史的变迁,在欣赏感受‘美’的同时理解它的意蕴。
二、走进画,在关联中把握历史特征
艺术作品是时代精神的展现,艺术风格的变化也是时代变化的产物。透过同一时期不同类型作品或是同一主题不同表现形式的内容关联,有助于从不同视角把握时代特征。如19世纪的现实主义美术和印象派出现在同一时代但是风格不一,如何理解工业革命与艺术创作的关联?
面对工业革命下蒸汽的力量,无尽的荣光,资本主义经济的迅速发展,掩盖了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矛盾的尖锐,贫富差距的拉大,于是兴起了注重表现社会现实的现实主义美术。如米勒的《播种者》,画面上的农民穿着大木靴,腰挂种子袋,一边右手撒种子,一边重复地向前走,在他后面,飞来几十只鸟儿,想吃净他撒的种子,预示着生活即将面临的剥削。《拾穗者》中的三个农妇在烈日下辛勤劳作,劳累了一年,没有带来富裕,靠拾捡麦穗补充口粮。富饶的农村丰收景象与农民的辛酸劳动形成鲜明对比,真实地表现了人民生活的艰辛,深刻揭示了背后的阶级矛盾。
工业革命也带来了科学技术的进步,照相机的发明可以准确无误地表现物体,画家们需要用新的艺术形式来表达情感。“画家乘坐蒸汽机发动的火车,到户外写生,感受到自然阳光的瞬息万变……他们要在大自然的光线里解放色彩。”[5]他们走出画室,深入原野、乡村、街头,借助光和色捕捉世界万物的“瞬间印象”,表现微妙的色彩变化,把变幻不居的光色效果记录在画布上,留下瞬间的永恒图像。这种取自于直接外光写生的方式,捕捉种种生动印象及其呈现的迥异风格,可以说是印象派绘画的创举和对绘画的革命。
还可以通过横向比较同一时代东西方绘画的关联,多个信息组合勾绘出更全面的历史画卷,理解不同的历史特征,认识历史的全貌。通过欣赏清代郑板桥《墨兰图》和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除了形象、构图、色彩等方面的差异,还可以从作品背后隐藏的信息入手:从东西方经济繁荣程度、政治体制变革力度、思想解放觉醒程度等方面归纳,启发学生以更广的历史视野认识、更深的历史思维角度来进行思考。
三、走出画,在理解中感悟人文价值
凌继尧先生在《美学十五讲》讲到:“各种艺术,如文学、绘画……等都有独特的艺术语言。我们对他们的艺术语言的理解,就决定了我们欣赏他们所能达到的深度。”“理解”包括内省和直观,在无法直观的地方,需要创造性的想象。绘画等美术作品,皆是以视觉方式再现历史。因此,通过感情的体验,“必须能够进入他整个人之中,以他的眼光来看,以他的感觉来感受,以他的准则来评判。只有从内部才能有好的理解……理解也是一种同情,一种感情。”[6]生硬的讲解,僵化的概念很难挖掘人文价值、唤醒学生心灵,通过“走进前人的生活,进入过去的世界,全方位了解其所处的情势”,“设身处地”地了解,“理解之同情”地对待,感知、神入、体会作者的个人感情,从心灵上“同感”、“迁移”、“理解”其作品。通过知识的内化,逐渐形成自己的气质修养、人文精神,即苏霍姆林斯基强调的“那些培养人的灵魂、意识、情感和信念的知识。”[7]
对于毕加索创作的《格尔尼卡》,黑白灰的画面里,没有飞机、没有炸弹、只有被践踏的鲜花、断裂的肢体、手捧死去孩子痛哭的母亲、断臂身残仍握断剑的战士、濒死长嘶的马匹、光芒冰冷的顶灯……聚集了残暴、恐怖、痛苦、死亡、呐喊。“我们知道,艺术作品不是简单的形式,形式的背后是思想、精神,是历史思想的真相,是社会的客观现实,是对人类最深处的灵魂的反思。”[8]毕加索对于他的作品经常保持沉默,希望给予观赏者自由的体验空间,但是对于《格尔尼卡》这幅作品他曾这样解释:“……牛代表残暴,马则代表人民。不错,我在那画里用了象征主义,但并不是在其他画里都这样做……”,“那幅画是存心向人民呼吁,是有意识的宣传……”。超时空的形象组合,压缩的空间界限,这是对法西斯暴行的无声控诉,蕴含着强烈愤懑的抗议,这是对人类苦难的强大悲悯,成就了史诗般的悲壮。面对血雨腥风、令人发指的法西斯暴行,他的这种悲愤,这种批评,这种抗议,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一种怎样的勇气?他的这种心怀人民和自觉的人文觉醒,体现了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和历史使命感。作品显示了作者鲜明的个性,蕴含着作者深刻的思想,同时作品也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被賦予不灭的灵魂。艺术的“美”的创造,历史的“真”的力量,两者结合所追求更高层次的“善”的发力,人文价值观塑造学科教育的功能自然而然能够“润人”细无声。
对于政治历史的联系,萧功秦教授有“两把钥匙论”的说法:用政治学的钥匙来解读历史的秘密,用历史的钥匙来解读政治的复杂性及它的丰富性和两难性。[9]其实我们也可以顺势理解历史课与艺术史教学的关系:以画带史,用历史的眼光鉴赏绘画作品,拓宽美术的深度,感悟“美的历程”;以史入画,用历史的思维理解美术作品,延展历史的广度,凝思“史的魅力”。期待学生在“历史审美”的课堂中生长,倾听“花开”的声音!
【注释】
[1](法)丹纳著,傅雷译:《艺术哲学》,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页。
[2]蒋勋:《美的曙光》,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页。
[3](德)亨利克·菲弗著,萧萧译:《基督形象的艺术神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7-8页。
[4](英)卡尔:《历史是什么》,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7年,第28页。
[5]蒋勋:《破解梵高之美》,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第121页。
[6](法)安托万·普洛斯特著,王春华译:《历史学十二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45页。
[7]朱可:《历史解释是历史学科核心素养的核心——历史解释的内涵诠释与教学实施策略研究》,《历史教学》(上半月刊)2017年第5期。
[8]张书成:《艺术的力量——重读雅克·路易·大卫之<马拉之死>》,《美与时代》(下)2010年第8期。
[9]姬长江、李晓琳:《阅读习惯对历史材料解析题的影响与培养对策》,《中学历史教学》201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