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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眼中的开国将军们

2019-09-10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19年11期
关键词:福泽徐海东黄克诚

2019年9月12日,开国少将张中如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张中如将军逝世后,目前健在的开国将军尚存11人,平均年龄已在百岁上下。

开国将军是举足轻重而又意义深远的存在,他们是重大历史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和见证人,更是共和国的缔造者。共和国刚刚度过了70华诞,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正是青春勃发的时节,而缔造她的人,却越来越多地离开了我们。

大校吴东峰,自称“一个兵”,曾先后采访了200多位开国将军。在他看来,将军们都有着与众不同的个性,一生所经历的艰难困苦非常人所能及。在一次次大起大落是非曲直当中,他们呈现出一种常人无法相比的“气象”,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一群人。很少有人能跟这批将军比,那么活泼鲜明,个性张扬。

开篇 那么活泼鲜明,那么个性张扬

中国人民解放军里有许多笔杆子,也有许多大秀才,但没有人像吴东峰那样,孤寂地敲门,静静地写作,访南谈北,先后采访了200多位开国将军。他说:

“过去我们的一些报道、作品对他们(开国战将)的记述有失真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很正统的描述,从出身穷苦到参加革命,勇敢不怕死,高大全;或是夸大传奇,胡编乱造。因为我有这个条件,可以和他们直接接触,采取平视的角度来看他们,写他们,这些将军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

“去掉光环以后,我觉得许世友朴实得像位老农民,张爱萍就像普通乡村教师一样谦和。陶勇将军结婚,找了一位知识分子,喝醉酒说:‘真有意思,洋包子把了个土包子。’共产党将军并不都是土包子。刘震将军接受我采访,三次换三套衣服,高档服装,像个归国华侨,解放战争,他在东北时就穿自制吊带裤,家里有三辆秋林牌摩托车。邓华将军喜欢京戏,不但能上台唱,40岁时还能连翻几个空翻。再比如皮定均将军午休,打个呼噜即起。人称‘皮司令睡觉,驴打滚’。1964年夏,皮將军率福州军区各军军长、师长到闽北武夷山看地形。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众将领皆疲惫不堪。而将军脖子上挂一铜哨,哨响即出发。每至午后,将军说:‘睡觉。’众将领刚躺下,哨声便响,皆恨之咬牙……

“大多数的将军是农民出身,所以很多时候也许要用朴素的心态去理解他们。建国后皮定均将军休过一次假,回老家探亲住了一天,就跟他夫人讲回去。夫人不理解,你动员我来,说家乡有多么好,为何只住一晚就回去?皮将军半路上解释说:你看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衣锦还乡了,可那么多人跟我一起出来都死掉了,他们亲人好受吗?

“很少有人能跟这批将军比,那么活泼鲜明,个性张扬。”

在和平年代里,做一个将军是比较从容的。但那个时代的所有将军们,差不多都是被苦难所逼,被迫扯起战旗。他们不是出于对战争的嗜爱、不是为了出仕为将才从戎的。这使他们的戎马生涯带有以命相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彻底性,有时甚至是一种除死无它的拼命气质。

“颜文斌将军十次受伤,三次开刀,关公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有一次已经被民工挖土埋了,他又坐了起来;刘昌毅将军全身上下都有伤,他说,负伤后做手术取弹头所受痛苦比中枪时更加难受。成都军区原副司令员许其孝将军,他腹部有三十几处弹创,他拍着胸脯对我说:‘我可是前面负伤,后面负伤那是逃兵。’”

他们所经历的战争残酷为历史罕见,他们所受的正规教育之少而功勋之巨也为历史所罕见!目不识丁并没有妨碍他们成为战将,反而为他们排除了一些文化上的束缚,使他们迸发出一种赤裸裸的忠诚和勇猛。

在他们身上,浓浓地聚集着东方的、民族的、党性的、血缘的精神内涵。比如说:他们的忠诚,他们的凶猛,他们的血缘亲情……都是西方将领们无法比拟的。这一点,是他们最大的历史性特征和历史性魅力!

这些令我们不由地想:他们这样的将军,以后可能不会再出现了……我们必须深刻地理解他们,研究他们,欣赏他们,然后才可能正确地继承他们。

许世友:活着尽忠,死了尽孝

吴东峰采访的第一位将军是许世友:

1968年,我在江苏南京当兵,当时许世友兼任江苏省军管会主任,后任江苏省革委会主任……我最早见到他是在第二招待所,当时许将军到那里开会,我们出于对许将军的崇拜,都要求要见他一面。于是连长就安排我们在走廊上列成两排,等候许将军出来。许将军一开完会出来,就行色匆匆,大步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许将军,是作为一个小兵的身份向他致敬,还没有机会跟他交谈。我不知道当时将军有何感想,而我们这些新兵却激动得兴奋不已,当天晚上许多人趴在床沿上给家里写信,报告这一特大喜讯,说“我见到了许司令!”

后来到新华社驻南京军区当记者,就直接面对将军们。因为是职业身份要求,经常列席军区常委会和其他有关会议。那时大军区一级领导起码都是开国少将。

当时还没有写他们的打算,写将军是从许世友开始的,产生写将军的念头是这样的:许世友越战回来后,定居南京写回忆录,我要写一篇关于他的报道,约好下午两点见,老地方——中山陵8号。

我提前几分钟到,两点一到,就听楼梯响,咯咯下来,很准时。他坐下后,未容我开口,劈头就问:“记者同志,你要我谈什么啊?”采访许世友是困难的,他确实是大老粗,我只是个营级干部,对他还有点害怕。准备了很多问题,但他话不多,总是三句半:比如我问他:“首长,想请你谈谈打仗的情况?”他就说:“一靠的是党的领导,二是群众支持,三是勇敢不怕死。”“你负过几次伤?”“我负伤多了,一身都是疤,一次手臂负伤,把子弹一拔,取出来,用冬瓜瓤子敷一敷就好了。”

将军回答问题就和他打少林拳一样干脆利索,三言两语答完就会问:“记者同志,还有什么呢?”幸好准备工作做得比较充分,采访得以顺利进行……

这是我第一次与我军高级将领面对面地谈话。还谈到在少林寺当和尚的传说,他当年与地主少爷打架,把人家打死了,躲到少林寺去谋生。当我问他,你在少林寺当过和尚吗?他说,我没有当过和尚,在少林寺打过杂役,也就是长工。因为我没有受戒。这是许世友亲口所说。但现在许多书都说他是少林寺和尚,那是不对的。我是最后一个采访他的记者。他一身的伤痛,为了治脚痛,绑腿,塑料袋装热水,用绳子缠起来绑腿。

从性格上来讲,他像张飞、李逵、牛皋这样一种人。说起话,直率干脆……那时,我对许将军出席的会议都争取参加、记录。对他原来是一种传奇的,高高在上的形象,后来慢慢接触,觉得是普通人的形象。

许世友一生戎马倥偬,南征北战,曾经在死神面前写下了多少泣鬼神惊天地的壮丽篇章。

23岁那年,担任农民自卫军炮队队长的许世友奉命攻打一座地主武装的山寨。在一阵锣鼓声和呐喊声中,许世友将小褂子一甩,举起削得尖尖的、顶端涂着猪血并用油炸过的长竹竿(据说这样的竹尖锋利无比),第一个往上冲。当他快攀上墙顶时,被寨子上的敌人用竹竿捅了下来。

掉進深山沟里的许世友昏迷了两天两夜,事后他回忆这段经历时说:“我醒来后,虽然浑身疼痛,心里却感到说不出的舒坦,好像睡了一大觉。死里复生,这是奇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人死如吹灯,没什么了不起!”

万源保卫战被许世友称为“规模大、时间长,很残酷,以后再也没有经历过的恶战”。敌人兵力数十倍于红军。红军战士记得,那时从师长到战士,每个人都有一把系着红布的大刀,都是纯钢打的,连砍十几枚铜板也不卷刃。但是在那场战斗中,差不多所有人的大刀都砍出了缺口。他们清楚地记得师长许世友挥舞着大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进敌阵的情景。

许世友当年的一位警卫员这样回忆道:“我不会描写他那时的神态,可当时他那样子,实在叫人害怕。只听见他大喊一声:‘警卫排,跟我上!’挥舞着大刀跑在最前面。一名敌指挥官正举着手枪督促士兵冲进我方前沿阵地,冷不防许师长飞身跳到面前,挥手一刀,那指挥官的头颅竟向坡下滚出好远,而无头的身子还在挥舞着手枪向许师长扑来……”

1941年3月15日,许世友率部攻大牙山。他脚蹬草鞋,腰佩大刀,跃上八仙桌,挥拳说:“此仗,只许进,不许退。动摇军心,杀头。消极避敌,杀头。见死不救,杀头。临阵逃脱,杀头。”是役,大捷。

1946年11月,许世友指挥部队攻灵山,作战参谋问:“下雨了,还打不打?”许世友反问:“下不下刀子?”参谋无以应答。许世友说:“不下刀子,就给我打;就是下刀子,也给我往死里打!”是役,大捷。

但认为许世友打仗只靠猛打猛冲,那是最大的误解。他说:“什么叫战术?打进去就是战术。不要讲起来头头是道,打起来一道不道。”他还非常重视了解敌情和地形。吴东峰说:“许司令确实常骂人,但骂得痛快、辛辣、形象,一针见血。有时,当他发现自己骂错了,他也不会假客气,拐弯抹角地说道歉话,而是在一定的场合,亲自走到你面前和你碰杯……”

据吴东峰回忆:

许世友早在1927年大革命失败时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毛泽东的那些理论对于他一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遥远世界,而《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水浒传》中的一百零八将,《说岳全传》中的岳将军,对于他似乎更近些、亲切些、实在些。

毛泽东很自然地成为将军心目中的刘备、宋江、岳飞。将军晚年病重时我曾去探望,想不到他竟用老家的习惯将一把扫帚倒挂在墙壁上,借以打鬼驱魔。将军谈起古代的那些英雄故事津津乐道,可是他的家乡、他的亲友、他的童年生活许多都忘了,唯独他家门口贴的那副对联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二件事读书种田,一等人忠臣孝子。

有一年在“八一”建军节老同志茶话会上,我有幸坐在将军对面。将军和其他老同志一起聊天,一边喝汽水,一边说:“冰镇汽水不如西瓜来得凉快;水泥地不如木板地住得舒服;煤气煮的饭不如木炭煮的饭好吃;这里的空调房子还不如农村空气好……”讲的全是普通话题。当聂凤智同志发言时,许司令伸手把聂面前的那包“中华”烟悄悄地拿去藏起来。那拙笨的动作和顽皮的神态,引起了大家的窃窃笑声。

南京军区原党办秘书王宣回忆:与许世友喝酒,最难应付。将军海量又强词夺理。他必先自己满饮一杯。劝酒时,若你说“不会喝”,他就说:“你怕老婆。”若你说:“身体不好,医生不让喝。”将军就说:“你怕死。”故你不得不喝。此时,将军又说:“你明明会喝,弄虚作假,罚酒三杯。”

许世友喜欢照相。每次下部队视察必带摄影记者,事情忙完后就说:“照相,照相。”与干部合影,与士兵合影,与家属小孩合影,凡见人均与之合影。所以很多属下都有和许世友合影的照片。

有一次,许世友至广州一个农场打猎,获十余只野鸭。农场长前来道贺:“首长好枪法!”许世友骂道:“好个屁!你这里是种草还是种稻?那么多野鸭子,我看你这个农场场长是不想当了。”

许世友和钱钧将军,皆出自少林寺,情笃深。许世友晚年常去富贵山看望钱钧,两人耳朵均背,扯着嗓子交谈。你说东,他说西,答所非问,文不对题,两人却津津有味,乐此不疲。闲扯一个多小时,返回时,许世友问秘书:“钱司令说些啥?”

许世友患肝癌后,友人劝他至北京的医院治疗,他毅然说:“不去,坚决不去。”问之何故,他说:“北京路窄,人多,我吵不过他们。”吴东峰突发奇想:“如果把将军这套军装脱去,换上一套粗布对襟,面前坐着的分明是一位农村老头了。”

1979年10月22日,许世友致函长子许光:“邮去现金50元整,这50元是我准备后事用的,用这笔钱给我买一口棺材。我死后不要火化,要埋到家乡去,埋到父母身边去,活着尽忠报国,死了孝敬父母。”

他对侄儿说:“你不是会开车吗?你能搞到一辆解放牌卡车吗?我死后,你一定要把车开来,用塑料布把我包一包,送回老家,在你奶奶的坟边挖个洞埋掉!”

他对秘书说:“给我写个报告,就说我一生自幼离家参加革命,报孝老母不足。活着尽忠,死了尽孝。我死后别无他求,请组织批准葬在老母身边。”

许世友去世后,王震在向许世友的遗体告别时说:“许世友同志是一位具有特殊性格、特殊经历、特殊贡献的特殊人物。许世友这次土葬,是毛泽东同志留下的、邓小平同志签发的特殊通行证,这是特殊的特殊!”

说到这里,王震拄着拐杖站起来,用手指指诸位将军,幽默地说:“我们这批老骨头,再也甭想领到这种通行证喽!”1985年,经中央特许,许世友土葬于大别山母亲坟旁,他是所有将军中唯一一位土葬的。

王平:请毛泽东帮忙改名

吴东峰见到的第二位将军是王平上将。吴东峰回忆:

当时他(王平)是作为“走资派”被打倒并关押在南京军区第三招待所,我们负责警卫关押。这些被关押的“走资派”受到限制,任何行动都要报告批准。

(王平)居一室,室内仅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将军穿圆领汗衫,粗布裤衩,日日写检讨不止。吃饭要排队,上厕所须报告。大澡堂洗澡,由带队的统一口令:“脱衣服”“下去”“出来”。

当时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孩子多,每到星期六、星期日家人可以探视,每次来都是一大家子,带些吃的、用的来。

吴东峰没有想到,自己后来对王平进行了面对面的采访:“我曾两见王平将军,其情其景,天壤之别。”1986年初春,吴东峰作为一名记者在北京东钓鱼台访问王平。吴东峰说:“将军银发后掠,红光满面,兴之所至,濡墨挥毫,书‘天翻地覆慨而慷’条幅赠余。”

王平,湖北阳新县三溪口镇人。原名王惟允,参加红军时,连长是广东人,点名时总把“王惟允”喊成“王翁翁”,王平故改名“王明”。延安时期,批王明路线,王平请毛泽东帮忙改名。毛泽东听后风趣地说:“叫王明这个名字很好嘛,国际代表啊!”王平不好意思地说:“正因为这样,别人老拿我开玩笑,所以我要求改名!”

“那好吧!”毛泽东同意了。中央军委将81师扩充为27军时。毛泽东召王平、贺晋年,并顺手从笔架上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命令贺晋年任二十七军军长,王平任二十七军政委。毛泽东。”从此,“王明”正式改名为“王平”。

王平曾于战争年代两次负伤,遇险则不计其数。有一次战斗,王平随部队进攻,忽觉腰部如遭重锤猛击,他心想,自己中弹了,战后竟然没事。仔细一检查,原来子弹被一个皮文件包挡住,弹头夹在包内。

还有一次,王平蹲在工事里用电话指挥打反击,忽觉有人猛推自己,力气甚大,抵挡不住,头脑亦“嗡嗡”响。原来是一发迫击弹落到旁边,王平的耳朵都被震聋了。

王平回忆:长征过草地,途经班佑河。过河后彭德怀命其返回,收容掉队的红军。他率领一个营,急行军70里,终于到达河畔。举目远眺,果然看到很多人影;走近了,看见他们或坐,或躺,或卧,或跪,或搂,或抱,或背靠背,或肩挨肩,却呼之不应,摇之不动——数百人中,只剩一名小红军尚有气息。王平让人抱着小红军,回程的途中小红军还是断气了。吴东峰回忆:“1996年3月26日,王平将军与余言此,老泪纵横,哽咽不已,闻者无不长叹息也。”

1938年8月1日,王平至任丘县青塔镇,赴任冀中军区政委。当日黄昏,军区政治部某领导送来一份处决罪犯名单,请王平签名批复。名单上共有28人,罪名为“托派”“汉奸”等。

王平一时难以决定,于是先提审一个“汉奸”,结果发现这个“汉奸”是个蓬头垢面的13岁孩子,只是个小偷。当晚,他又将其余27名死刑犯一一复审,发现多是冤案,于是将他们全部免去死罪。

王平告诉吴东峰,1962年,毛泽东到南京视察,于大会堂接见部队师以上干部和地方负责同志。毛泽东一手拉许世友,一手拉王平走上主席台。同上主席台的还有时任江苏省委书记的江渭清、省长惠浴宇等。毛泽东手叉腰,用湖南腔说:“团结起来,努力奋斗,克服困难,争取胜利。”言毕,转身下去。出礼堂后,他指着王平、许世友说:“不要送,各奔前程。”旋即上车奔赴上海。其时,许世友任南京军区司令员,王平任南京军事学院政委。

1964年1月13日晚,南京軍区军人俱乐部举行将军与农民对阵的篮球赛。王平任将军队场外指导。将军队成员有许世友上将、聂凤智中将、张藩中将、王晓少将、吴华夺少将、高厚良少将、蔡永少将等,对阵农民队由江苏省丹阳县11个生产队的农民业余篮球队员组成。其时将军队取名为“老战士队”,农民队取名为“新农民队”,比赛高潮迭起,掌声不绝,最后“老战士队”以64:54获胜。王平回忆至此,兴奋不已。

王平办事极有主见,从不趋炎附势,随波逐流。

武汉军区20军防化连,是江青“批林批孔”的试点单位。有一回,时任武汉军区政委的王平驱车至20军视察,经过防化连,军领导指着营房告诉王平,这是防化连。王平闭目佯装没听到,车开过去了。次日出车,又经过防化连,陪同者提醒,是否到防化连看看,将军淡淡一笑,无动于衷。又一日,王平乘车第三次经过防化连,秘书小声对王平说,这是江青抓的点,不下车看看恐怕不妥。王平依然不发一言,车又开过去了。事后,有人状告王平,三过防化连而不入,与江青唱对台戏。王平耸耸肩说:“小题大作,不予理睬。”

不久,江青一封亲笔信送到防化连,官兵敲锣打鼓,学习讨论,并将信连夜送到武汉军区。王平接到信后,沉默无语,搁置数日。有常委建议:“政委,我们是否给江青同志回个信?”王平问:“回信说什么?”答:“以军区党委名义,感谢江青同志对部队的亲切关怀。”王平不悦,说:“江青同志并未在军队担任职务,她给一个连队写信,也值得军区党委兴师动众?”常委无言以对。

刘震:连飞机都没有坐过的志愿军空军司令员,创造了世界空军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

1992年2月,吴东峰多次访问刘震将军于广州鸡颈坑:“将军黑发后掠,红光满面,两道剑眉,犹如霜草,一对耳朵,大若铜铃。初访,将军着红色水洗纱茄克衫,为当时香港流行时装。次日再访,将军着浅绿色毛线绒外套,亦流行时装。过数日访,将军着银灰色名牌西装,红色金利来领带,意大利真皮皮鞋。不识将军者,皆错认为‘老华侨’。将军时年七十有七也。”

吴东峰回忆,刘震接受采访时如同迎接嘉宾。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材料和笔记,上面准确地记载着将军打仗的时间、地点和毙敌、缴获战利品的数字。另外,桌上还有两副眼镜,平时戴一副,看书写字时换上另一副,都是香港精明眼镜公司生产的一流产品。

刘震,湖北孝感大悟人,出身贫寒,曾种田,放牛,当雇工。他很重视仪表,为众将军中所鲜有。刘震从不穿破衣,补丁都缝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解放军进东北后,刘震领风气之先,穿西装、茄克,并自制吊带裤,笔挺英岸,风度翩翩,人称“洋司令”。

1932年,刘震任鄂东北道委特务大队特务员。他在特務大队曾戴过法国巴黎礼帽,穿过美国华盛顿胶鞋,抽过英国“红雪”牌香烟。所以每次有人说共产党保守时,刘震以此为例,斥之:“共产党不是土包子,‘洋为中用’,红军传统也。”

刘震之子刘卫东曾回忆:在东北哈尔滨,父亲喜欢开摩托车兜风,家中购有苏联秋林公司摩托车。某日,父亲驾驶摩托车,躲避行人时急转弯,翻车落沟,弃车而归。说到这里,刘震斥责道:“别胡说八道!”

四野大军南下,时任39军军长的刘震亲驾吉普车日夜兼程。车上坐着副军长吴信泉和李雪三等将领。某日,车行至湘西雪峰山,拐弯爬坡时,车突然熄火后滑,险些跌入百丈深渊,幸好被石头挡住。他们下车后编了一个顺口溜:“刘军长,技术高,开车上山往后跑,不是石头大哥保,百丈崖下全报销。”刘震后来告诉吴东峰:“从此,我再也没有握过方向盘。”

刘震19岁担任营政委、团政委,21岁担任师政委,30岁被任命为纵队司令员,1955年被评为空军上将军衔,时年仅40岁,是当时57位上将中较年轻的一位。

2纵的老兵说:“刘震司令员看地形最仔细。哪个山头可打,哪个山头可藏,哪儿有堵雪墙,哪儿有道暗沟,都看得清清楚楚。哪个团从哪儿上,哪门炮往哪儿打,从哪个方向进攻,进攻时会碰到什么障碍物,都指得明明白白,落实到每一个班、每一门炮……跟他打仗心里特有底!”

林彪也善于看地形。辽沈战役攻打锦州,林彪和罗荣桓来到2纵进攻的西北方向看地形。林彪问2纵司令员刘震:“白天总攻好还是夜间总攻好?”刘震回答:“白天总攻好!”

“一天能不能打下锦州?”

“我看可以!”

林彪说:“说说情况。”

刘震摆出了理由:“我们的炮火优势于敌人,白天看得清,能更好地摧毁敌城防工事。锦州城不大,敌人招架不住我们强大攻势。”

林彪又问:“打钢筋水泥碉堡怎么样?”

刘震继续汇报说:“6师摸索了用山炮打的办法,先用两发不上引信的炮弹撞一个洞,再用一发带引信的炮弹打,三发炮弹打在一个点上,碉堡肯定上天。试过好多次了,没问题。”

看完地形后,林彪说:“很好!”罗荣桓说:“我们放心了。”

善于用炮,是刘震指挥作战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他的远见卓识。

早在红军时期,刘震看到部队把缴获的迫击炮掩埋掉时,就曾向徐海东建议用牲口驮运,学会使用。抗日战争中,刘震把缴获的10门日本迫击炮改装成曲射平射两用炮,在苏北大地上大显神威,连续打掉了日军140多个据点。进军东北途中,一本国民党丢弃的炮兵教材让刘震如获至宝,日夜攻读。刘震的2纵最先采用分炮包干射击目标、炮火延伸掩护步兵继续前进的先进方法。刘震说:“这一套是从国民党的炮兵教材里捡的。”

在东北战场,有一个炮兵团没有单位愿意接收,刘震一见到这个炮兵团就乐了。当时部队正在后撤,有的领导嫌麻烦不同意要。刘震说:“我要,一切由我负责。”后来刘震还在大兴安岭一带捡了5万多发炮弹装备部队,是日本人准备打苏联的炮弹。

结果,这个炮兵团和大批炮弹不但在辽沈、平津两大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还随同刘震从东北打到天津,又从天津打到广西镇南关,余下的一部分还支援了越南抗法游击队。

1950年11月4日,连飞机都没有坐过的刘震,成为即将赴朝参战的空军司令员!

刘亚楼对刘震说:“我们同在四野工作过,我了解你会打仗,善于学习新东西。这次工作调动是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和东北军区司令员高岗点你的将,经周恩来审定,毛主席批准的。”

刘震“嚯”地站起来说:“服从命令。困难再大,我也要把它干好!”

次日,刘震启程去沈阳,匆匆上任了。由此,世界空军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出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从筹备到组建,从训练到参战只用了4个月的时间。而其他国家的空军训练一个飞行员,至少花一年时间。中国空军组建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1951年3月1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在辽宁安东(今丹东)正式宣告成立。刘震任司令员、常乾坤任副司令员。

那几个月,刘震白天要带部队,晚上请苏军顾问“开小灶”。4月底,各部队基本上按计划完成了训练任务,由苏联空军顾问团组织演习,考核验收。考核完毕后,苏联顾问高兴地对刘震说:“奇迹,奇迹!你们真是一步登天!”多年之后,刘震回忆说:“我那是赶鸭子上架。其实还只是一脚跨在门里,一脚踏在门外呢。”

朝鲜战场上,刘震指挥空战,屡战屡捷。毛泽东阅战报后,挥毫批道:“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

鸭绿江到青川江一带成了美国空军难以逾越的“米格走廊”。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不得不感叹:“共产党中国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世界上主要的空军强国之一。”

1992年8月20日,刘震不幸因病去世。半年前,吴东峰有幸采访了这位共和国第一代空军将领,他说:“在我军众多的老将军的行列中,他给人的感觉十分独特、鲜明、与众不同。”

聂凤智:用萝卜刻“关防大印”收复国民党起义将领

聂凤智将军,矮小、精瘦、黝黑,相貌平平,左眼眉心藏一痣。每次和人见面,总是面带微笑,慈眉善目,亲切可人。凡是访问聂凤智的人,无论什么身份,他都不拒绝,热情接待。

1986年10月,聂凤智在他的住处笑眯眯地接受了吴东峰的采访。吴东峰没有想到,就在4个月前,聂凤智已被确诊患了肺癌——右肺有一个乒乓球大的阴影。接受采访时,他正在发烧挂吊针。

聂凤智的夫人何鸣告诉吴东峰:“我们都很担心,但他总那么乐观。你们来,首长(何鸣对外人总是这样称呼聂凤智)正在挂盐水。我们劝他不要出来,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首长严肃地说:‘人家来找我,是经过反复考虑,电话机拿起又放,放下又拿,不知想了多少遍才下决心的,我不能不见!’”

何鸣说:“有一天,张爱萍到医院来看他。张爱萍问:‘老聂,你怎么样?’首长轻松地说:‘没什么,癌症!’开始,张爱萍还以为聂凤智与他开玩笑呢!当他得知聂凤智真的得了肺癌时,感慨地说:‘老聂这个人死不了,他的精神好得很!’”

照完相后,吴东峰仔细地打量着聂凤智,这是一位身材矮小、长相平平、穿再好的衣服也显不出精神来的“土农民”,你是很难把他和一位叱咤风云的猛将联系起来。

聂凤智曾指挥过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战例。他的部队还涌现出“济南第一团”“十人桥”“渡江第一船”和魏来国、韩德彩、杜凤瑞等许许多多闻名全国的英雄集体和个人。

吴东峰说:“每次战前,聂凤智将军总是化装侦察,必亲睹当面之敌情,才放心。将军或化装农夫,或雇工,或小贩,或灾民,扮谁像谁,无有差错者,盖将军相貌平平也。将军任师长、军长后,仍乐此不疲。济南战役前,聂凤智将军任纵队司令,仍率侦察科长,扮为拾粪农夫,数次近城下,于敌军岗哨前拾粪。”

据何鸣回忆,1944年的一天,许世友到医院探望聂凤智。他阑尾炎开刀,还没有拆线,一咳嗽刀口就痛。许世友看到这个情况好久不说话,聂凤智催道:“许世友,有什么事就说吧。”

许世友这才说:“有一个仗,非得你去打,打完仗再来住院。”医生连忙说:“不行,这样弄不好要出人命。”

聂凤智说:“许世友到医院来请将,不行也得去!”

打完仗后,聂凤智去见许世友。许世友说:“现在你可以去住院了。”聂凤智一摸伤口:“早结疤了,还住啥子院哎。”

1947年初,华中野战军和山东野战军刚合并为华东野战军,聂凤智担任9纵参谋长兼25师师长。这是9纵加入野战军序列后第一次参加的大兵团作战。

2月间,华野陈毅、粟裕主力部队突然出现在莱芜、吐丝口之间,一举包围李仙洲集团,激战三昼夜,歼灭敌46军及73军大部,活捉了总指挥李仙洲。从包围圈中逃脱出来的国民党军残部刚喘口气,想不到又一头钻进了解放军在和庄张开的“口袋”。

掌握这个“口袋”的就是聂凤智。当时,聂凤智指挥部队首先歼灭了南援的敌77师,接着就赶到和庄设伏围歼逃敌。由于9纵动作迅速,溃逃之敌几乎全部进了包围圈,大多数未放一枪便做了俘虏。他们顺从地把枪支、弹药和辎重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成群结队走进解放军收容所。

那天,聂凤智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俘虏了敌46军军长韩练成。但他没有想到,抓了这么一个大官不但没有得到表扬,还挨了华野司令员陈毅的一通批评。聂凤智后来才得知,韩练成早就同共产党取得了联系,莱芜战役中他故意临阵放弃指挥,加快了李仙洲集团的覆灭。

1956年,聂凤智出访东欧,途经兰州时又一次见到了韩练成。此时韩练成已是兰州军区副司令员。聂凤智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实在对不起,上次自家人抓了自家人!”

韩练成连忙摇手,说:“没事,没事,幸亏你们放得快。当时不仅瞒住了你们,也瞒住了蒋介石。要不是周总理、陈毅保密工作做得好,蒋介石早把我‘开销’了!”两位将军笑声朗朗。

如果说打仗真有运气的话,那么在众多将军中,聂凤智是运气最好的一位。打孟良崮,是他率9纵从山下打到山上,最先把红旗插上山顶;打济南,是他的9纵第一个突进内城,把助攻变成了主攻;打淮海,是他指挥9纵攻克碾庄,为淮海大战立了头功;渡江战役,是他率27军第一个突破长江天险,拉开了解放全中国的帷幕。

解放大上海,又是聂凤智的部队最先攻进了市区。

1949年5月24日晚,27军79师师长肖镜海兴奋地打电话报告军长聂凤智:“冲进去了,我们已经到了南京路,马路上的电灯还给我们照着亮呢!”

27军打进上海后,遇到了一个让聂凤智头痛的难题:由于上面规定,在市区不准使用重武器。聂凤智赶到前沿,及时制止了准备开炮的部队,接着他又察看了地形,决定在军事上改变战术手段:一部分部队在苏州河正面佯攻,另一部分主力从两侧涉河迂回,包抄敌人的后路。

正在这个时候,上海地下党与国民党51军军长兼淞沪警备副司令员刘昌义取得了联系。聂凤智接通了刘昌义的电话,简明阐述了局势和解放军的政策,希望他深明大义,为减少上海的损失,选择一条自新之路。

5月25日,这是上海解放的一个转折关头。南市新河27军军部,刘昌义过河来与聂凤智谈判,明确表示愿意率部队放下武器。但刘昌义担忧陈毅态度。聂凤智急中生智,嘱咐政治部主任用萝卜刻成陈毅“关防大印”。谈判时,聂凤智当场向刘昌义宣读陈毅的命令,刘昌义表示“谨领”。

当夜,刘昌义率领51军撤出阵地,苏州河北岸顺利解放。刘昌义后来回忆那天谈判情景时说:“聂凤智将军貌不惊人,言语简明,尤其是他那微微的笑容,给人的印象极深,使我感受到力量和真诚。”

1932年4月的一天,在湖北孝感县的一个草坪上,停着中国工农红军缴获的第一架飞机。一群年轻的红军士兵围着它指指点点,聂凤智也在其中,好奇地想:这怪物怎么飞上天的呢?他沒有想到,20年后自己竟当上了空军司令员。

1952年7月,聂凤智北上丹东,任中朝空军代司令员,开始了他一生中漂亮的空战生涯。

朝鲜空战,无论飞机数量、装备质量和技术水平,中朝空军明显处于劣势。然而,聂凤智以其独特的打法,扭转了朝鲜战场志愿军被美国空军压在头上欺凌的局面。

1958年9月24日,蒋介石出动100余架飞机,进犯大陆。聂凤智于指挥所持话筒指挥,命路桥、衢州、连城、惠阳等飞机出动,由于各地距离不同,到晋江时间不同,呈层层包围之态势。敌不知内情,以为是我军之新战法,急忙撤退。美国《航空》杂志特登文章,介绍聂凤智的“口袋战术”。为此,彭德怀专门打电话询问聂凤智。聂凤智老老实实地回答:“哪来什么‘口袋战术’,是我们自己起飞时间没有算好,歪打正着!”

彭德怀哈哈大笑:“歪打正着也好嘛,我军打仗的许多经验不都是偶然之中发现、总结出来的吗?你们要认真总结一下这个‘口袋战术’,以后还可以用!”

聂凤智说:“人家都说我打仗运气好,好运气是成千上万革命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红军时期,同我一起报名参军的几十名伙伴,大多为革命捐躯,而我却幸存下来了。打济南时,我们9纵阵亡1377人,济南第一团十几个连仅剩3个连的兵力。1949年解放上海时,也就是全国解放前夕,我们部队又有大批干部战士倒进了血泊,他们中有‘济南第一团’的幸存者,也有‘长江第一船’的战斗骨干……那么多革命先烈先我而去,我这条命又何足惜!在战争年代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仍然这样想。”

聂凤智曾递给吴东峰一封信,这是他被确诊为癌症后给司令部党小组写的一封思想汇报:

我得知病情后,精神狀态一直很好,没有因病受到影响,思想上也没有什么负担。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对于生死问题并不看重。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时刻准备流血牺牲,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人民,献给党的事业。比起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我是幸福的。虽说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我一定能够保持乐观镇定的情绪,积极配合医生,坚持把治疗做好,向疾病进行斗争。

1985年,聂凤智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继任司令员。因身体状况欠佳,需每日挂吊针,输抗菌素,但他从不迟到早退。一次,上班时间到了,吊针尚未输完,何鸣说:“你是司令员,迟几分钟上班有什么关系?”聂凤智说:“迟一分钟也不行。”拔掉针头就走。

何鸣说:“首长身上有11个弹洞,一生负了8次伤,他不怕死,也死不了!”“我和首长1940年结婚,人家不了解,我还不了解首长吗?那时我有文化,长得又漂亮。首长个子矮,又没有文化。我看上首长什么,还不是看中了他不怕死、能打仗的大丈夫气概!”

尤太忠:耳所闻辄终记不忘

尤太忠将军给吴东峰的印象是:“身材魁梧,鼻大嘴阔,双耳奇长,几近垂肩,双目炯炯,眉宇间两道竖纹,酷似京剧武生相。”

“尤太忠运筹帷幄之际,必以三指捏额头。此时,无人敢近也。若举手压帽檐,便表明决心已下,无人可以改变。若脱帽而起,必赴前沿指挥,如脱兔奔鹿,无人能挡也。若以三指摸腮,此仗胜局已定,其时将军心境极佳,人人皆可近,事事皆可办。”

尤太忠,河南光山县人,从小家境贫寒。小时候,家乡有一家私塾,私塾前有一片草地。尤太忠放牛的时候,常倒骑牛背于草地,听学生念《三字经》,他偷偷背下来,至今不忘。吴东峰回忆:“1996年3月3日,尤太忠将军对我说到这里,即朗声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抑扬顿挫,一字不差。”

原12军副军长许克杰曾说,尤太忠耳所闻辄终记不忘。战争年代,将军到纵队接受战斗任务,回来后指着地图传达,全旅3个团,出发时间,途经地点,过某山某河,何时到达何地,东西南北,分分秒秒,丝毫不差。传达完毕,纵队文字命令才到,各团领导对照命令,发现尤太忠传达的竟然毫无差错。

尤太忠告诉吴东峰:“这是没有文化逼的。人用笔记,我用心记。打仗是要死人的,岂敢马虎。”

1947年8月,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24日,过汝河。当时河南有阻敌,河北有追兵,形势危急。尤太忠奉命率16旅坚守河南的大、小雷岗,以掩护全野战军渡河。他毅然将指挥所设在大雷岗,这里距敌仅两里。16旅激战一日,伤亡2000余人,终完成阻敌的重任。尤太忠后来回想起来仍然伤心,他说:“那天,困难得很啊,牺牲的人,毯子一卷,就埋了。”

尤太忠说:“过汝河时,刘、邓曾亲临大雷岗。我劝他们快走,他们不肯。我便强拉他们进指挥所。刚进去,敌一发炮弹飞来,把我的帽子打飞了。”“后凡刘、邓作指示,我都回答‘是’,只希望他们快离开。刘、邓走时,刘伯承又转身叮咛:‘会合的地点记住了吗?彭店!彭店!’”

解放战争打榆台,首次攻城失利。6纵政委杜义德打电话问16旅旅长尤太忠:“老尤啊,你不是很能打嘛,怎么搞的,打了半天没有打下来?”尤太忠闻言脱帽而起,直奔前沿。众将士见尤太忠亲临,群情激奋,勇往直前,城克。尤太忠进城后,右腿被碉堡内冷枪击穿。

1949年冬,尤太忠率部参加解放重庆,大雨。刘伯承、邓小平问三兵团副司令员王近山:“34师师长尤太忠在何处?”王近山说:“部队都在街上淋雨,尤太忠肯定也在街上淋雨。”杜义德说:“只要有一个兵在街上,他就不会进房子。”于是让人沿街寻找,尤太忠果然和士兵同在大雨中。

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尤太忠奉命率部出击汉江南岸,按照命令,须沿公路前进,他嘱部队抄小路行之。经数日侦察,果如所料,已被敌人包围。有人提议分散突围,尤太忠力排众议:“我们孤军深入,现在被围,更应捏紧拳头打出去。”故而溯汉江而上,寻机过河,终于在敌人的重围之中脱险。

尤太忠刚正不阿,敢于直言,若违心办事,断头也不为。有一次,总部某领导人指令广州军区上演一部戏。时任广州军区司令员的尤太忠三读剧本,发现戏中情节严重歪曲历史,不同意上演。

是日,他打电话告诉总政文化部处长:“这个戏我们广州军区不演。”对方说:“这是×××的指示。”尤太忠说:“天王老子的指示也不演。”尤太忠的夫人王雪晨劝他:“要冷静,注意方式,否则不要当司令了。”尤太忠回答:“怕什么,顶多回家放牛。”然后对着电话说:“我这个司令不当了,也不演!”

在采访中,尤太忠向吴东峰谈了他从未披露过的一件往事。这件事,如果邓小平不去世,他是不会说的。

1973年2月22日晚,邓小平刚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尤太忠和李达、苏振华三人一起,冒着极大的风险去看望邓小平。尤太忠是在去301医院看望李达时,才得知邓小平回京的消息的。李达问尤太忠,愿意不愿意去看邓小平,说明去看邓小平是要冒一定风险的。尤太忠果断答道:“当然愿意去,多少年没见面了。”

尤太忠说:“邓小平住在西山的一个院子里。我进去后,看到小平同志,立正给他敬了个礼,握握手。他看到我来有点儿惊讶,说:‘哎呀,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敢来看我吗?’我说:‘你是我的老政委啊。’”

李达、苏振华、尤太忠看望邓小平时谈了些什么,尤太忠没有说。但他谈的这样一个细节给吴东峰印象极深:

当时,我口袋里装着中华烟,由于动作慢了些,邓小平先给我递了烟——光板烟,差得很。结果,我怎么也不好意思拿出口袋里的中华烟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从西山返回时,没有回家,而是直驱京西宾馆,找到在小卖部当经理的一位老部下。我问:“有没有好烟?”他说:“有,中华。”我说:“给我买几条。”他瞪大眼睛,问:“你买那么好的烟谁抽?”我说:“送人。”买了5条烟后,我立即驱车回到邓小平住处。门开了,他好奇地问:“你怎么又来了?”我说:“给你拿几条好烟来。”他立马拆开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掏出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啊——好多年没吸这么好的烟了。”

尤太忠原秘书潘宏亮回忆:1971年8月,尤太忠赴边防视察,由东而西,行程4万公里。每到一地,尤太忠指示,按标准吃饭,离开时,又指示,按标准交费。将军所到之处,伙食费一分钱不欠。

尤太忠下部队喜欢数猪。每至一个连队,不问人多少,只问猪多少。连队干部若答错,必遭痛骂。若答少一只,尤太忠说:“官僚主义。”若答多一只,尤太忠就说:“弄虚作假。”于是每次尤太忠下部队,秘书必先通知部队领导,一定要把猪数清。

钱钧:“阎罗王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1986年10月20日,吴东峰在画室中访问了钱钧将军。

钱钧原名钱运彬,河南光山县人。他12岁离家出走,步行七日,到开封少林寺谋生。始学徒,后学拳,再学画。学拳,独得朱砂掌;学画,专擅佛堂像。文武之道,皆掌上功夫也。

钱钧喜欢作画,84岁高龄仍挥毫不辍,或雄鹰展翅,或青松红梅,或旭日东升,使笔如使拳,运毫如运指,点划撇捺犹如龙腾虎跃。钱钧对吴东峰说,每年作画200余幅,作品均不翼而飞。钱钧愤曰:“家中有贼。”

钱钧身材魁梧,八十高龄,头发仍竖立如针。作画喜用一对惠山泥人镇纸:一光屁股男孩,一红围兜女孩。小男孩压右纸角,小女孩压左纸角,面向自己,喜笑颜开,天真可爱。钱钧挥毫间,常与两小泥人喃喃对语,妙趣横生,其乐无穷。

每次有人稱赞他的画,钱钧皆答之:“拿着牛当驴骑。”

钱钧的屋内有一幅中堂,长一米五,宽一米。画上面是一名戎装士兵,胸戴红花,肩扛机枪,浓眉大眼,虎气生生。左上题诗一首:“新打钢刀初试锋芒,年轻战士初上战场,毛主席思想闪金光,勇猛杀敌势不可挡。”诗下有工笔小楷注:“边防部队某部六连二班新战士、机枪副射手张棉新同志在浙江平阳大渔湾围歼美蒋特务的战斗中英勇作战,首战立功,表现了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高贵品质和前仆后继不怕牺牲的勇敢精神,不愧为毛主席的好战士。”

钱钧的这幅画曾参加1965年全军美展,观者刮目,好评如潮,当时的将军里,只有钱钧一人作画参展,故“将军画家”之誉鹊起。

钱钧回忆往事说,进少林寺次日,值班和尚命其烧火。灶前立一木桩,约碗口粗。他问:“劈柴刀在哪?”值班和尚举手说:“这就是刀。”钱钧惊诧,然后看见值班和尚用手拧木桩,一拧一片,一撕一片,如拧面团,如撕棉絮。顷刻,木桩化为纷纷碎片。自此钱钧练武不辍。

钱钧于少林寺学艺时不认识许世友。后在延安抗大学习,和许世友同窗,聊起天时才认起少林寺师兄弟之缘。

钱钧和许世友都是少林寺出来的著名战将。钱钧身上有战创15个,新中国成立后被评为一等甲级残疾。一次战斗中,时任红四方面军33团政委的钱钧左腹被敌弹击中,昏迷一天一夜。官兵们都认为他已经断气了,将他装进一口没有盖的棺材,盖上一块门板,停放在屋后一牛棚里。第二天,他竟奇迹般地醒来了。

钱钧清楚地听到团长与战士的对话:“钱政委呢?”“牺牲了。”“在哪儿?”“抬回来啦。”当团长心情沉重地走进牛棚,揭开棺材上的门板时,惊喜地发现钱钧正躺在棺材中眨眼呢!回忆到这里,钱钧幽默地对吴东峰说:“阎罗王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1963年夏,钱钧到江苏海安“角斜民兵团”视察。某日,众民兵请他表演朱砂掌。他慨然应允。一民兵捡一石,请他表演,钱钧说:“太小。”又捡一块大石头。钱钧仍然说:“太小。”民兵急奔回家,搬出一块腌咸菜用的大卵石,排球大小,略扁。钱钧说:“此石正好。”说完,微微一笑,绕石走三圈,随即站定,抬臂悬腕,突举右臂,猛喝一声。只见大卵石砰然断裂四瓣,碎渣四溅,众民兵皆瞠目结舌,许久,掌声骤起。

“文革”时期,钱钧乘车途经南京中山门,“造反派”手持长矛要检查军车。钱钧下车,与之论理。“造反派”挥舞长矛,直逼钱钧胸口。钱钧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擒住逼在胸前的长矛,“造反派”想回收,长矛纹丝不动。钱钧又伸出右手握住长矛首端,略一使劲,铁矛弯成弓形。“造反派”见之大惊,遂放行。

张云逸:“险为黄花岗第七十三烈士”

张云逸将军身材短小,气势宏深,温和敦厚,做事周密,久经沙场而喜著长袍,弥志革新而长髯飘飘,见者皆不知其为大将军也。

陈毅曾称张云逸为“同志长兄”,“有大海容人之量,高山仰止之德”。还称赞他说:“云逸既是一个好主角,也是一个好配角。当主角时能集思广益,从善如流;当配角时则主动配合,精诚合作。”

1992年12月4日,吴东峰随胡奇才将军至南宁西园7号楼拜访莫文骅将军。莫文骅告诉吴东峰,张云逸不抽烟,不喝酒,无嗜好,喜恒端坐一室,戴老花眼镜,整日读书、批阅文件无怠容。凡有所思所想所感,以派克笔或小楷毛笔疾书如飞。

张云逸,海南文昌县人,原名张运镒,曾用名张胜之,16岁入广州黄埔陆军小学,随即秘密参加同盟会。辛亥广州之役,张云逸踊跃报名参加“先锋队”(即敢死队),任革命军炸弹队队长。4月27日,“先锋队”随黄兴攻打两广总督衙门,激战半日,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却。

当时清军围逼,张云逸等人被困于一民宅中。第二天早晨,他挎竹篮,佯买菜,上街探视,寻找突围道路。返回时发现所居民宅清军林立,同志皆被枪杀,血染街头,只剩自己幸免。所以张云逸说自己“险为黄花岗第七十三烈士”。

张云逸与叶挺同为黄埔同学,亦同为张发奎部属。抗战之初,将军奉党中央命,化装为华侨,西装革履,秘密潜入澳门,会见叶挺将军,力劝其出山任新四军军长。叶挺说:“张云逸先生到来,如大旱之遇云霓,寒冬之见新绿。”

1940年3月,江苏省主席韩德勤部纠集8个团兵力,万余之众,乘虚进攻新四军五支队后方半塔地区。张云逸临危不惧,从容指挥,以教导队500余人固守半塔,以10团、15团各一部及特务营,从南北两翼钳击围攻半塔之敌,苦战七昼夜,半塔阵地巍然屹立。陈毅曾高度评价半塔战役:“先有半塔,后有郭村;有了半塔,才有黄桥。”

曾任张云逸随从医生的欧阳山说,百色起义后,张云逸任红7军军长,与士兵同薪饷,同衣食,同甘苦,同祸福,布衣蔬食,怡然自得。每到宿营地,将军必至炊事班,拾柴、烧火、煮饭、炒菜,忙得不亦乐乎,故大家均称他为“老火头军”。

1931年1月,红7军奉命由全州北上,往江西苏区与中央红军会师。敌前堵后追,我军且战且走,步履艰难,伤亡甚大。半年时间,竟行进千里。有一次,张云逸于行军路上,看见一名伤员一走一拐行,十分艰难,便上前相扶。谁知伤员吓得连忙躲避。张云逸不解,有人告诉他,这名伤员本来已安置到老乡家,是他自己偷偷跟来的。张云逸听后神情肃然,传令说:“什么东西都可以丢掉,就是不能丢掉伤员!”这句话遍传全军,伤员闻之无不动容奋进。

张云逸对文电要求极严谨。有一次,他看见一份电文中写着“河流一岸”,于是把参谋叫过来说:“是河流的左岸还是右岸?”参谋即改为“河流左岸”,张云逸又说:“必须写上河流流向,否则会引起误解。”他规定,凡起草文电,不准用草书,“一般”“可能”“大概”“或者”等语,均戒之。

抗战时期,共产主义战士成仿吾曾致函陈毅、张云逸,要求发一把手枪和一把提琴。成仿吾说:“手枪以自卫,提琴以教学。”陈毅看了后对张云逸说:“文人持戈,抗战必胜。”张云逸当即挥毫批道:“剑胆琴心,精神可嘉,速办!”

广西解放后,张云逸任广西省委书记、省人民政府主席、广西军区司令员兼政委。他住在南宁市桃源路3号,常布衣出行,入市肆,与市民并坐谐谈;走农家,与农民共话桑麻。一次,他驱车往柳州,途中看见两樵夫在山坳打柴,即下车与之拍肩交谈。当时广西匪患严重,警卫见樵夫手持砍刀,甚为紧张。张云逸却谈笑自如,良久方上车。还有一次,他驱车往百色,途中见山林起火,即令司机停车,与当地群众一道上山灭火。火灭后,方驱车继续前进。人们这样称赞张云逸:“张将军毫无官场习气,犹是书生本色。”

陈士榘:修的地下工程比万里长城长

“工兵王”陈士榘个子大,架子也大。吴东峰说:“我第一见到他时,他如同一座小山,推开家人的搀扶,缓缓从卧室移出,进会客厅。这位被毛泽东称为在华东战场‘出了大风头’的将军,当时虽然已年逾八旬,但风头不减。他的夫人李峥向我介绍,他已有很多年不接受记者采访,我写的那份采访提纲,陈士榘看后很惊讶,说:‘这位小同志还可以和我聊一聊。’结果我们一聊就是兩个半天。”

陈士榘,湖北荆州人。读过两年私塾,后上大泉中学读新学,最喜欢历史地理。毕业后家境困难,受雇于沙洋镇新万缢店当学徒,管事(老板)李连成,招牌“官商客栈”,意为官为商者来往。陈士榘恶其名,夜晚摘下招牌丢入厕中。后来,李管事请陈士榘吃茶叶蛋,为滚蛋之意。次日,陈士榘卷行李走了。

红军时期,陈士榘曾缴获一女式袖珍手枪,精致绝伦。陈士榘时任红一军团参谋处长,将此手枪送军团长林彪。林彪甚喜,转送毛泽东。毛泽东弃之于地,说:“待我用它之际,红军完矣!”

陈士榘曾任八路军115师参谋长、新四军兼山东军区参谋长、华东野战军参谋长。解放战争,陈士榘缴获一美式吉姆车,常亲自驾车驰骋沙场,为当时军中一大奇观。其时,多数指挥员不习惯以车代马,于是编顺口溜:“一去二三里,抛锚四五回,六七人来坐,八九十人推。”

1938年3月17日,陈士榘负伤,是日军炮弹所炸。陈士榘的头、胳臂、腿、耳9处受伤。转延安医院治疗,有人送一封慰问信和二百元钱。信封书“陈士榘同志启”,为毛泽东手笔。

1948年12月,淮海战役。黄维兵团被围于双堆集。中原野战军两个纵队屡攻不下。陈士榘自告奋勇率三个纵队前往增援。12月11日,陈士榘至中野司令部见政委邓小平,要邓小平命中野部队让出一个便于指挥和使用部队的位置。邓小平电询所属各部队,无一愿出让位置的。陈士榘率部而去。行进间,邓小平来电说:“停止南下,至6纵指挥攻歼黄维。”陈士榘说:“一个纵队不行,所有部队统归我指挥方可。”邓小平持电话沉思良久,方答:“可。”12月15日,在陈士榘统一指挥下,被围19天之久的黄维兵团彻底覆灭。

邓小平善牌,几无敌手。淮海大战,华东野战军与中原野战军会合,统一指挥部。陈士榘时任华野参谋长,常与邓小平打牌,屡胜邓小平,且每局必争,从不相让。

陈士榘说,我国万里长城,实际只4000多公里。自己任工程兵司令时,大修地下工程,我国地下工程(不含人防工程),总计有5000多公里,比万里长城还长。

新中国成立后,陈士榘始任南京军事学院教育长。据说,1952年,军委筹建工程兵时,陈士榘和陈伯钧均作为司令员人选,上报中央。毛泽东说:“陈士榘祖父克山、克水,父亲、叔叔是工兵管带,工程兵司令非陈士榘莫属。”

有一年元旦,毛泽东上天安门城楼接见开国诸将军。毛泽东指陈士榘说:“你做窝(建成‘两弹’基地)。”又指张爱萍将军说:“他下蛋(成功地爆炸原子弹)。”众将军开怀大笑。

王近山:“那不叫‘疯’,那叫革命英雄主义”

被称为“王疯子”的王近山将军,也就是网上讨论的《亮剑》主角李云龙的原型,实际上是一个美男子,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凡是见过王近山的人都说,“王疯子”的绰号与王近山的外貌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他中等个,白胖,浓眉下一双眼睛极为和善,鼻子不是那种象征刚直的枪筒鼻,也不是那种象征凶猛的老鹰鼻,而是普普通通的大蒜鼻,嘴角常露出微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一句一顿,口齿清晰。

然而,正是这位书生似的将军,以“王疯子”的称号名震军旅,以善打硬仗、恶仗而勇冠三军,独树一帜。

王近山15岁从军,16岁任连长。其时,人称“小连长”。他身上战伤累累,达七八处:左上臂开过刀,留下一条形伤疤,脉搏量不出,只能量足背动脉;右大腿中部受过骨折伤,走路一拐一拐;头顶上有三处伤疤,中间一块大而深,不能用手重按;背部还有一块花生大小的伤疤,那是子弹穿过右肺所致……它们是王近山英勇作战的标记。

陈锡联曾回忆:红军时期某次战斗,我军与敌军展开肉搏。时任连长的王近山毅然以一大块头为对手,上下腾跃,左右开弓,如蜘蛛搏知了,螳螂斗黄雀。后两人扭打一团,滚落山崖。一块尖石把他的头穿了一个洞,鲜血如泉涌,但他全然不顾,拔出手枪把敌人活活砸死。当战友们在山下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过去了。陈锡联说:“当时情景,真是惊心动魄!”“王疯子”的绰号,亦由此而来。而“王疯子”头上也留下了第一处伤疤,洗澡时都不能用劲揉搓。

王近山喜欢骑高头大马,只要他一出现在前线部队,便会引起一阵轰动。一场大战、硬战、恶战开始了!

1935年4月,红四方面军在四川油县南边打敌援兵,担任团长的王近山率领部队出击,头部又一次受伤,战士们用担架抬着他往后方转移。当时,前线情况十分紧急,徐向前总指挥赶到前线,第一句话就问:“‘王疯子’在哪里?”躺在担架上的王近山听说徐向前问他在哪里,拔出手枪命令担架员:“回去!快回去!”他重返前线,坐在担架上指挥部队反击,头部又一次负伤。

1937年冬,在抗击日军的一次围攻时,王近山指挥部队迅速占领制高点,拦腰切断了敌人。敌人一梭子子弹打来,击中了他。当时王近山竟没有感觉到,继续指挥了5分钟左右。后来战士看到他的军衣渗出血水,才发现他负伤了。此役,王近山两处受伤:一处是子弹打中肺部,造成肺贯穿伤;另一处伤在左上臂。

李德生和尤太忠两位将军曾回忆:“近山对在山头插红旗指挥作战鼓舞士气的做法极为重视。抗日战争开始后,打第一仗,他仍如此指挥,以后在领导和同志们的多次劝阻下,才注意隐蔽身体。作战中,当部队攻城受阻时,他还是要冲上去,竖梯子爬上城。以至于我们在多次战斗中不得不派六七个警卫员跟着他。当他往前冲时拉住他,再不听劝说,就几个人压在他身上,有时气得他又急又火、又踢又咬……”

有一次,王近山大腿骨折住院,时任129师政委的邓小平到医院看望他。

王近山一见到邓小平,很难过地说:“这下完了,我再也不能打仗了,我这个人除了打仗其他都不会呀,再也不能打仗了,怎么办呀?”邓小平安慰他说:“会好的,会好的,你这个‘王疯子’啊,真是‘王疯子’……”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众多将领中,骁勇善战者比比皆是,但敢在战场上“疯”起来的却屈指可数。王近山曾说:“冲锋陷阵,须快,须猛。茶壶倒开水,半天一点点,不行。要揭开壶盖,翻转茶壶,将滚烫开水猛浇下去。”

王近山带兵作战,颇有方法。解放战争时期,部队扩充许多新部队。每战,王近山先用老部队打冲锋,待敌人溃退时,再放新部队去追击,缴枪,捉俘虏。这样的话,新部队首仗必胜,士气大振。王近山说这是“老部队啃骨头,新部队吃肉”之戰法。所以后来他带领的6纵虽为新部队,打了几仗就成为晋冀鲁豫部队之主力。1947年初,晋冀鲁豫中央局机关报《人民日报》还发表社论《向六纵学习》。

1943年初秋,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正在对太岳地区进行规模最大、最为残暴的“铁滚扫荡”。敌人调集了16个大队,连同伪军共2万余人,梯次配备,分三路寻找八路军主力作战。

面对这种险恶情况,陈赓深恐王近山带部队单独行动,在向延安远距离行进中吃日军的亏,再三叮咛:“尽快赶到延安,尽量不要在半路上求战。如遇战斗,力求速战、速决、速离。”

10月20日,王近山率16团从子长县横水村出发,全部化装成老百姓,夜里行军白天睡觉。由于地下党的配合,部队转移得非常顺利。22日,部队穿过同蒲路和汾河两道敌人封锁线,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延安了。

但王近山并不满意,部队几次和日军相遇,都避开了,一仗也没有打,他心里恨得直痒痒。

这一天,部队到达了韩略村。地下党向王近山介绍了敌情:日军对眼皮底下这块地区十分麻痹,每天上午都有很多汽车满载货物在少数部队掩护下由临汾开来,去支援进行扫荡的日军,下午又满载从我根据地劫掠的物资返回临汾。

王近山一听,“疯”劲就上来了,说:“打他狗日的!”

如果换为另一位指挥官,绝不敢贸然在韩略村打这一仗。但王近山说:“为什么不打?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向延安开进,不是打仗。可是现在敌人的胸膛就在你的刺刀前面。你们说,我们是把刺刀捅到敌人的胸膛里去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大家齐声回答:“司令说得好,咱们用刺刀捅敌人!”

这一仗打得漂亮、干净,120多个日军除了三个钻山洞逃跑外全部被歼。事后从缴获的日军文件中查明,这次伏击战歼灭的敌人原来就是冈村宁次组织的“战地参观团”,其成员是“支那派遣军步兵学校”第5、6两中队及其他军官。其中包括步将旅团长1人、大佐联队长6人,其余全是中队长以上军官。

战斗结束后,冈村宁次暴跳如雷,立即从各路进行扫荡的日军中抽调了3000多人,在飞机的配合下火速赶到韩略村增援。但此时王近山早已率部迅速转移。

毛泽东对韩略村伏击战非常满意,他在延安接见旅以上干部时说:“太岳有个王近山,敢打没有命令的仗。王近山勇敢、果断、有胆略,能抓住战机打漂亮仗!”

1946年9月,著名的定陶战役前夕,作战会议上,刘伯承问众将领:“谁愿打主攻?”王近山拍案而起,当场接下这个艰巨任务:“一号(刘伯承司令員),二号(邓小平政委),我王近山今天立下军令状,不消灭赵锡田,不回来见你们!我们6纵坚决打!打得剩下一个旅我当旅长!剩下一个团我当团长!剩下一个连我当连长!全纵队打光,我们对得起党,对得起哺育我们的太行山父老乡亲!”

40多年后,邓小平对王近山立军令状一事仍然记忆犹新,他说:“那不叫‘疯’,那叫革命英雄主义!”

9月5日夜,总攻大杨湖的战斗开始。总攻前,刘伯承司令员来到6纵指挥所。他说:“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今天来给你们看管行李。”刘伯承亲临前线,说明了这场战斗的重要性。

指挥靠前,这是刘伯承带出来的传统作风,王近山的指挥所就设在距敌300米的地方。“子弹在低空飞舞,手榴弹在身边爆炸。”一位警卫员这样回忆当年的战斗情景,“王近山司令在指挥所里,一发炮弹落地离他几米处,身边的参谋王兆华背上被炮弹片划破了一尺多长的口子。但王司令员头也没回,抱着电话机吼叫。他的眼睛有些充血,眼角里挂着眼屎。”

这次战斗空前激烈,王近山指挥的大杨湖歼灭战,为定陶战役的胜利立下了头功!

王近山作战常有预感。抗美援朝上甘岭大战最艰难之际,他对此战胜负甚为担忧。某日下午,驱车至一山洼。其时,落日熔金,层林尽染。一斑鸠飞落树梢。他举枪自言自语:“此枪若中,此仗必胜。”言毕,枪响,斑鸠落地。他腾跃举臂,说:“上甘岭是我的了!”

1992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出版了《回忆王近山文集》,邓小平题写了书名——“一代战将”。

黄克诚:“现在不服,将来也不打算认错,准备再争论20年”

吴东峰回忆:“王平将军、邓逸凡将军、宋维栻将军、叶建民将军、魏佑铸将军、吴纯仁将军、程启文将军和我谈起黄克诚将军,动情处无不唏嘘哽咽。是时,诸将军皆古稀之年也。”

开国大将黄克诚,1902年出生于湖南省永兴县偏僻山区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6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历尽艰辛,屡经坎坷,百折不挠,鞠躬尽瘁。他向来置个人安危于度外,处之泰然,大节不夺,堪称一代楷模。

黄克诚待人随和,不修边幅,经常帽子戴歪,衣服不扣纽扣,鞋不拔跟。衣服破了,露出肌肤;鞋子破了,露出脚趾,照常出没于大庭广众之中。和人说话,喜欢蹲在地上,裤腿卷起来,如乡村老汉。所以人们称黄克诚为“老头子”。他性执拗,爱发牢骚,故又有人称他为“反对派”。

邓逸凡回忆,有一次他到黄克诚那里汇报工作,见几位团长正在他屋里,解包裹,翻箱子,吵吵闹闹。忽然一人大叫:“这里有一条烟。”众人皆来抢,你一包,我一包,一散而光。黄克诚则笑眯眯地坐一旁,说:“你们不要拿光了,留点给我啰!”当时,黄克诚是红3师政委。

在战争年代,黄克诚部属谈到他时,一般都以“老头”称之。有一次,毛泽东问:“黄克诚多大了?喊他老头!”其实那时黄克诚才40出头。

黄克诚深度近视,目力所及仅三四米,常认错人,故人称“黄瞎子”。

1930年7月23日拂晓,晋坑之战打响了,黄克诚指挥部队向敌人进攻时,由于眼睛高度近视,竟误入敌人队伍。等他看清楚时,不由大吃一惊: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把手一挥,冲着敌人大喝一声“不要开枪!”话音未落,他就势卧地一个转身,顺着山坡滚下去。与此同时,几支枪一齐朝他开了火,只听子弹在耳边身旁嗖嗖作响。他滚落在山脚下,感到自己还有知觉。他拿手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居然没有被打中,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帽子、眼镜和身上的皮包都不见了。

此时天已黑下来,没了眼镜,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他只好摸索着循着枪声前进。当他来到公路边上的树林中,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在奔跑呼号。仔细辨认,发现公路上的人们臂上戴着红袖标。他断定是自己人,便上了公路,随人群朝前跑去。他边跑边问清了情况,此时敌军已溃败,红军正乘胜尾敌追击。

当黄克诚找到了自己的部队时,战友们不禁大吃一惊,以为他死而复生。

原来,在山顶上与敌人遭遇时,警卫员远远看见黄克诚被敌人一阵乱枪击倒,并滚落山下,以为他已牺牲,便跑回部队报告“政委牺牲”的消息。就在指战员们正高喊着“为政委报仇”的口号奋力杀敌,突然发现黄克诚又安然回到部队,真是又喜又惊。一时间,黄克诚“死而复生”的奇闻,在部队中流传开来。

“11月初,红军向榇县、良田、旋章、乐昌之间前进,通过国民党设置的第三道防线。这时秋雨淅沥,下个不停,道路都成了泥浆,走一步滑半步,草鞋变成了泥坨子,经常被粘掉,队伍拉得很远,掉队的人逐渐增多。师政委黄克诚随我团行军,他是深度近视,夜行军怕摔跤把眼镜弄坏了,就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口袋里,由警卫员用根小木棍拉着他走。有时我和他一起走,我装着过沟的样子跳一下,他也跟着跳一下,跳了几次,他才发觉我和他开玩笑,骂我‘捣蛋鬼’。”1996年3月26日,吴东峰到东钓鱼台访王平,王平谈及此事,仍忍俊不禁。

黄克诚时时离不开眼镜,因此,只要攻克一座城镇,黄克诚总是要到眼镜店配上两副眼镜。

钟伟少将回忆,黄克诚由于眼睛不好,要比别人冒更多的危险。

最让黄克诚难过的是1933年的团村战斗。

1933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开始不久,黄克诚调任红三军团第4师政委。一次追击逃敌,黄克诚和师长张锡龙率部将该敌逼进一座土寨内,旋即发起攻击。攻击之前,黄克诚和张锡龙相偕来到阵地前沿举着望远镜选择攻击突破点,结果眼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敌人的机枪猛扫过来,把黄克诚的眼镜打落在地。他急忙戴上备用的眼镜,才发现张锡龙壮烈牺牲了。

黄克诚抱着战友的遗体,痛惜不已。彭德怀闻讯后大怒:“‘黄瞎子’,下次作战不许你再到前面去。那么大一副眼镜片子,一看就是个官!”

大家喊“黄瞎子”喊得亲切,其实在战争年月,黄克诚的这个绰号给人们留下的内涵恰恰相反:“黄瞎子”不瞎,“老头”看得准,看得深,看得远。

从1930年到1936年的6年间,黄克诚曾被4次降职。对黄克诚来说,那是一段阴暗的日子。但他的伟大之处不在于他的军衔,而在于他不向命运屈服的百折不挠的精神。

1931年冬,上级肃反委员会给黄克诚送来了第3师“AB”团分子的名单,要求按名单捕人。黄克诚发现,上面的人都是红军中的战斗骨干。哪有那么多“AB团”分子呀?这样搞,会出大乱子的呀!黄克诚据理力争,但无济于事。于是他决意设法保护名单上的那些同志。

他把肃反委员会通知要抓的人送上山躲藏起来,每天派人上山送饭。打起仗来,他再派人叫他们下山,回各自的部队参加战斗。一俟战斗结束,又马上上山躲藏。

在一次战斗结束时,一位同志尚未来得及离开,被肃反委员抓住。肃反委员会怀疑黄克诚有问题,把他抓起来审查。军团长彭德怀得知此事,火速从前线赶来,黄克诚才得以幸免,但被撤销了师政治委员的职务。

1932年初,红三军团西渡赣江之前,在田村召开干部会议批判黄克诚,指责他反对攻打中心城市是对抗中央路线。黄克诚不服,在会上同批判他的人发生激烈争论。部队渡过赣江后,一边行军,一边继续组织对他的批判。黄克诚说:“现在不服,将来也不打算认错,准备再争论20年!”

1976年后,黄克诚先后出任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书记、第二书记。不久,黄克诚的眼睛动了手术。医院和医生都以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这双患疾深重的眼睛。但是,手术仍然没有取得满意的效果。他的双眼失明了。

尽管黄克诚的眼睛看不见了,可是每当老战友、老部下来看望他时,他只要听一下声音,就能辨别出是什么人。有的人甚至30多年没见过面,他仍然能说出他的小名或外号。

魏佑铸曾对吴东峰回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曾去北京探望黄克诚。当时黄克诚双目已瞽。他进屋后,黄克诚抬起头。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黄克诚即说:“你是小魏子!”小魏子即魏佑铸年轻时的称呼。其时,魏佑铸与黄克诚已40年没有见面了。魏佑铸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钟伟:“你们这一代应该建设,应该建设”

开国将军钟伟一生的命运,似乎注定与枪声结下不解之缘。

1911年10月10日,在平江城外的一间平房里,钟伟出生了。而这一天,对于每一个中国人都具有特殊意义——辛亥革命的枪声震惊了中国。

1928年7月22日,彭德怀、滕代远在平江组织和发动了著名的平江起义。因起义时间仓促,起义部队当时没有与平江党组织联系上。起义的枪声响起后,隐蔽在钟伟家的地下党员袁克歧断定城里出了大事,便派钟伟进城了解情况。

城里的群众潮水般地涌向城外,纷纷逃难,而钟伟却头戴草帽,手挎菜篮子急急奔向那枪声响起的地方。那时他才17岁。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枪声。”钟伟回忆那天情景时并没有自豪,也没有炫耀,而是一种内疚的语调:“开始我以为是谁家办红白喜事放的鞭炮呢。当听袁老师说是枪声时,虽然嘴里没说,心里却像藏着一只小兔子,一跳一跳的。我是硬着头皮进城了解情况的,后来大家都说我勇敢,其实我那天害怕得腿肚子都发抖了。世界上没有天生勇敢的人!”

谁会想到当年听到枪声腿肚子都发抖的钟伟后来竟成了红军队伍中的一员猛将。

在钟伟的档案里,我们看到的是一长串数不清的战斗。在这些数不清的战斗中,钟伟练就了善辨枪声的本领,听到枪响,即知敌之虚实、众寡、进退、攻防。

战场上,能够从对手细微变化中判断出他们的军事企图和动向,是一种真功夫。钟伟指挥作战,狂放精细,勇猛敏捷,人們称赞他:“勇猛似虎,机警似鹿,狡猾得像只老狐狸。”

1947年3月8日,我军发起三下江南战役,战役的目的是首先集中主力歼灭德惠东北大房身的敌新1军。

8日晚,钟伟接到林彪命令,让他率领5师北进至中长路东配合1纵歼灭大房身之敌。当钟伟率5师经过朝阳川北时,隐隐约约听见西南姜家屯和王奎店那边的枪声,伴着乱哄哄的杂音。据侦察,得悉敌88师驻扎在靠山屯。

钟伟立马聆听半晌,判断说:这是立足未稳之敌,可以打!

林彪两次来电,催促5师按命令行事。5师一边组织攻击、打援,一边给林彪回电:“这儿情况是歼敌的好时机,我就在这儿打了,让1纵他们都来配合我吧!”

林彪接到电报后认为,现在战场形势已变,战略部署必须跟着变。当即回电:“改变原来的作战部署,将歼灭大房身之敌部署改为监视,令1师、6师和6纵向靠山屯附近集结,集中主力歼灭敌88、87师。”

12日,1纵1师在郭家屯与敌88师遭遇,毙伤敌800多人,俘敌1190多人。1纵2师、3师也按时赶到靠山屯,将敌87师主力歼灭。

林彪后来称赞说,要像钟伟在靠山屯那样,“要敢于打违抗命令的胜仗”。战争在钟伟的手里变成了一种克敌制胜的艺术,一些和钟伟共过事的老兵说:“钟伟的脑子比电子计算机还灵还快,我们十个八个捏在一块也不如他一个。”

钟伟善书法,征战沙场时,尽管缺笔少墨,仍然常以沙土作纸,树枝作笔,苦练不休。吴东峰回忆:“将军曾赠给我书法条幅《毛主席诗词,遍地英雄下夕烟》,见者谓其笔悍而胆怒,墨沉而意傲。此亦将军性情之写照也。”

在东北战场,钟伟率部攻克文家台,抓了大批俘虏,但就是找不到敌新5军军长陈明达。国民党军军官大多化装为士兵,藏匿其中。钟伟说:“这好办,把俘虏集合起来跑步,快快跑,把掉队的统统给我抓起来审问,当官的肯定跑不了路。”刚开始跑,就有人掉队,一审查,原来是陈明达的副官,陈明达也很快被找到。

新中国成立后,钟伟曾任北京军区参谋长。那时展现在他面前的祖国是一派和平景象。当儿子钟戈挥告诉他自己报考飞行员体检合格后,钟伟生气了,他说:“谁叫你去当兵的,仗我都代你们打完了,当兵干什么?你们这一代应该建设,应该建设!你懂吗?”

孩子们懂得了父亲的心思,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老大钟戈挥考上了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老二钟戈扬考上了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老三钟戈平也考上了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大女儿钟靖考上了北京航空学院飞机制造工艺系;小女儿钟山考上了北大哲学系——他们都成为祖国各条战线上的重要技术骨干力量。

李福泽:看似“大老粗”,其实是“富二代”,拿留学经费组建抗日游击队

著名的塔山阻击战时,李福泽将军任东野4纵参谋长指挥。是役,功勋卓著,却鲜见文字记载。

吴东峰回忆:“在采访塔山阻击战中第4纵队参谋长李泽福时,我看到他一点儿也不拘小节,面对着我,把腿跷得老高,破袜子上露出两个像生姜一样的脚趾头。”

李福泽看似“大老粗”,其实为典型的“富二代”。李福泽是山东昌邑市人,父亲是当地大富户,有房产二三百间,后到青岛发展,为青岛啤酒厂股东之一。年少时,李福泽吃喝不愁,8岁读私塾,16岁到北京插班读汇文中学,21岁到上海大厦大学(后更名为上海师范学院)攻读经济专业(又有记载,肄业后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政治经济系)。

正当李福泽在上海读大学即将毕业时,“卢沟桥事变”发生。李福泽发了一封电报回家,声称出国留学,需要经费。父亲当即给他汇去了一大笔钱,结果李福泽携款回山东老家,以家里4条破枪,组建起了“山东八路军七支队”游击队,并自任队长,开始抗日打鬼子。

1937年李福泽加入共产党。胡奇才曾说,李福泽虽然是“大知识分子”,但他作战勇敢,头脑灵活。其家乡人至今仍记得他右边别枪盒子,左边塞酒瓶子,打仗一得闲,总要掏出酒喝几口。

李福泽作战勇敢机智。1939年8月,山东纵队发起淄河反顽战役,李福泽率领全营首先攻占丝窝村,然后一气攻下18个山头。

1939年10月,李福泽率东纵队1支队1营(实际上为团)驻扎五井镇,忽遭日伪军偷袭。李福泽迅即赶赴北门,率1、2连死守,同时命令一个副连长带一个排从侧面迂回夹击,打退了伪军。继而又率1、2连夺回了五井镇的制高点莲花山,反把日军压制到一片坟地里全歼。《大众日报》于1939年11月3日发表了题为《庆祝临朐大胜利》的社论,誉称五井之战是“一个伟大的胜利”,是“山东抗日两年来最模范的胜利战斗”。

解放战争时期,李福泽曾任鲁中军区警备第3旅旅长、东北民主联军第4纵队11旅旅长、纵队参谋长、第41军参谋长。

林彪熟知李福泽的才干。李福泽回忆,1953年至1958年,林彪每年都到广州冬休,住“老一号”。时任广州军区副参谋长的李福泽上下班均路过“老一号”,时常遇林彪。林彪一般不太理人,然而见到李福泽必打招呼:“有没有什么事啊?”若回答“无事”,林彪必邀李福泽“来玩玩”;若李福泽答“有事”,林彪就说“没有事时来玩玩”。“来玩玩”,即去“老一号”聊天。

李福泽虽为知识分子,但他不孤傲清高,无官气骄气,生活简朴,不讲穿着排场,甚至曾被人误识为老炊事兵。

1946年,4纵在东北通远堡整训,随时准备国共和美国三方军调部人员视察,部队纪律要求极严。某日,李福泽独自一人上街溜达,因帽子戴歪,抽着烟,上衣皱巴巴,油亮亮(长期不洗),被纠察队带到警卫营部。纠察队员向警卫营营长报告:“抓了一个违纪的炊事员。”营长一见是李参谋长,连忙赔礼道歉:“有眼不识泰山!”李福泽挥手制止说:“他们做得对,做得好!”又表扬说:“我看你们还真有点周亚夫治军细柳营的精神!”

1958年10月,国防部批准正式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导弹训练基地,李福泽由广州军区调西北任基地副司令员。1960年,林彪到兰州部队视察,甫下飞机,便于众多接机将领中一眼认出李福泽,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李福泽告之自己在导弹基地已工作几年了。林彪似乎很兴奋,连连赞道:“你是大学生,搞这个事情行,搞这个事情行!”

李福泽搞导弹果然行,他曾参与指挥发射过中国第一枚近程导弹、第一枚中程导弹、第一枚核导弹、第一枚远程导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

当时,李福泽放下架子,跟苏联专家学导弹技术。由于导弹领域涉及保密问题,每个学员作记录的笔记本课后必须交由保管室保密。为此,李福泽早上站在操场上死记硬背,课堂上死记硬背,甚至晚上躺在床上了依旧死记硬背,特别练出一手绝活,将苏联专家教授内容过耳不忘、过目不忘。李福泽之子李联林考上大学,李福泽常与他谈专业,李联林回忆,父亲眼睛放光,大講“平台”“陀螺”,喋喋不休,神采飞扬。

1959年,“两弹”攻关紧要关头,中国出现大饥荒。不但部分参加“两弹”建设部队撤走了,许多科技人员也被疏散了。李福泽对此不太理解。

一次,他到北京开会时,聂荣臻问:“你这个导弹司令员干的怎么样啊?”李福泽说:“司令员照当,就是韩信跑了不少。”

聂荣臻听了,表情徒然严肃,问李福泽:“知道莫塞莱这个名字吗?”

李福泽茫然摇头。聂荣臻告诉他,莫塞莱是英国大科学家,原子物理学专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被强征入伍,死在了战场上。此后,英国政府规定,科学家不准到作战部队服役。

李福泽恍然顿悟,回基地后想方设法把已经疏散到各地的知识分子请了回来。时人赞此为李福泽沙漠追“韩信”。

“文革”期间,造反之风刮进基地。部分官兵搞起了“四大”,要求基地领导与群众对话。李福泽坚决不同意在基地搞“四大”,态度鲜明:“什么四大五大,我们这里打卫星最大,卫星打不上去,一切都扯淡。”

后来,中央领导对基地专门作了批示,“四大”不搞了,但可以通过民主会的形式来解决。批示到达基地后,党委会上关于是否传达讨论到半夜。最后,李福泽一锤定音:“不管是谁的批示,只要不利于我们这里的头号任务,就是不能传达!”

李福泽指挥的最著名的战斗,无疑是塔山阻击战。塔山阻击战时,李福泽任4纵参谋长。但李福泽说:“做的是具体工作,不值一提。”

当问及解放军为何能打赢此战时,李福泽只补充一条非常具体的“组织编制问题”。他说,国民党军队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靠军官指挥士兵,一个排十多个人,只有一个排长指挥。塔山战场是一个开阔地,一个排散开了,排长如何指挥?而解放军的组织形式,是林彪提出的“三三制”,一个排分三个班,班长都是战斗骨干、共产党员。一班分三个战斗小组,组长也是战斗骨干。所以“三三制”作战配置,使我军在分散的开阔地战场上没有分散战斗力。

徐海东:作战是治病之良药

徐海东高大壮实,面圆耳长,虎背熊腰,望之如泰山压顶。

毛泽东曾经称赞徐海东:“工人阶级的一面旗帜”,“最好的共产党员”,“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

蒋介石则视徐海东为“文明一大害”,曾发通缉令:“凡击毙彭德怀或徐海东,投诚我军,当赏洋十万。凡击毙其他匪酋,当予适当奖励。”后来,徐海东入晋,阎锡山也发通缉令:“凡击毙徐海东者,赏洋五万元。”徐海东听说后,摸着后脑勺说:“阎老西不如蒋介石,太小气了。”

徐海东,湖北黄陂人,六代窑工世家,历经百余仗,9次负伤,身上战创17处。时人称“中国之夏伯阳”。

据《西行漫记》记载,徐海东参加革命后,徐家亲属66人被国民党杀害,其中27位近亲,39位远亲。吴东峰曾到徐海东的家乡,目睹徐家合葬墓。墓四周遍植松柏,有石凳若干,陵墓为亭式结构,亭额有徐向前的题字:“光荣流血”。一青石墓碑,上书徐海东家被国民党军杀害亲属的姓名。当时,徐海东指天发誓:“大仇不报,誓不还家!”

吴东峰曾这样形容徐海东:“徐海东将军善山地作战,能徒步走数百里,凌绝顶,冒丛箐,攀援上下,捷如青猿,健如黄犊。识山经,辨水脉,以岩石为阵,以草木为兵,故能以少胜多,以弱凌强,人称‘山大王’。”

程启文将军回忆,徐海东喜骑白马驰骋沙场,扬鞭奋蹄,疾如迅雷闪电。若见畏缩不前者,贪生怕死者,违反军纪者,必挥鞭挞之,故红25军将士见白马至,无不踊跃向前,英勇杀敌。

1934年12月上旬,徐海东率红25军于陕南庾家河与敌激战。一颗子弹洞穿徐海东左眼底,由颈后出。徐海東昏迷四天四夜,醒后即由4人抬着指挥作战,屡战屡胜。

1934年9月,中央派程子华由江西至大别山。徐海东主动建议程子华任军长,吴焕先任政委,自己改任副军长。战士们称徐海东为“老军长”。

吴东峰说:“徐海东闻战则喜。不战,则病发,精神恍惚;战,则病愈,精神焕发。”徐海东说作战是治病之良药。“我这个人打仗有瘾,走路有瘾,喝酒也有瘾,就是没有官瘾。”

宋维栻曾对吴东峰说,每次大战之后,徐海东倒头即睡,雷打不动,短者一天一夜,长者两至三日。徐海东睡后,部属皆不安,既忧其醒,又忧其不醒。徐海东醒,人们皆喜形于色,奔走相告。

徐海东治军极严,有时挥鞭挞人。有人提意见说:“军阀主义。”徐海东说:“不打好人。”仍不改其习。

长征途中,有一天大雨,部队宿营某村,半夜前方传令:“快速前进。”当时敌军前堵后追,红军官兵亦十分疲劳。徐海东殿后,挨家挨户检查,挥鞭先将团长政委抽醒,然后又逐屋挞之,共驱出200多人。当时提意见的人也在里面,后来徐海东问他:“不用鞭抽你,你能活到今日?”那人无言以对。

红军时期,徐海东与周东屏恋爱。徐海东高大,周东屏娇小,出入军部,徐海东用大衣裹住周东屏。哨兵见了,非常诧异:“徐军长怎么有四条腿?”

1935年冬,毛泽东派杨至诚向徐海东借2500块钱,以解决中央红军吃饭穿衣的问题。徐海东问供给部部长查国桢:“家底有多少?”查国桢回答:“7000块。”徐海东毫不犹豫命令:“留2000块,拿出5000块,送中央。”

1936年5月红军东征回撤时,徐海东挥鞭策马,掩护部队行进。途中,马撞到一名士兵,徐海东急挽缰绳,马受惊,将他甩下去,头撞到一棵大树上昏迷过去,三天三夜才苏醒,结果徐海东发现自己缺了两颗门牙。徐海东后来到出事地点,看见两门牙深嵌树干,拔不出来。

解放后,徐海东于辽宁大连休养。每次有人来探望,徐海东必问:“政治上犯错误没有?经济上多吃多占没有?生活上和老婆离婚没有?”夫人周东屏提醒:“多年不见的老战友,怎么好这样问?”他执拗地说:“净说好听话,算什么老战友!”

“文革”中,林彪红极一时。徐海东卧病在床,看见传单上写着林彪“出身贫农”后,用手掌拍床沿说:“放屁!”“胡说!”周东屏急忙说:“林彪现在是副主席,可不能乱说。”徐海东继续拍着床沿说:“当了副主席,也不能改变成分。”又拍床沿说:“红军时期,我打过林彪家的土豪,四五间新瓦房,十几台织布机,怎么会是贫农?”

九大前夕,周恩来曾于人民大会堂召开紧急会议,朗声宣布:毛主席提议,徐海东应出席九大,参加大会主席团。“九大”开幕,徐海东坐着轮椅,椅上携氧气筒,缓缓进入会场。毛泽东向他挥手致意,众代表起立欢迎,掌声雷动。

王必成:“我不能参战,但我们家有三个半人参战,此愿可遂,此志可明了”

被称为“冷面虎将”的王必成,接受吴东峰采访时,已经是坐在轮椅上的半瘫老人,他每说一句话都十分困难,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简单地回答了吴东峰提的一些问题。临别时,老将军挥挥手,说道:“记者同志,你们来得太迟了,要早来几年就好了。”吴东峰没想到,这竟是他和王必成的永诀。

王必成,湖北麻城乘马岗人。17岁参加红军义勇队。1938年由延安赴东南抗日前线,任新四军1支队2团参谋长,继任团长。将军指挥2团打新丰,攻句容,袭东湾,全歼延陵之敌,连战连捷,敌伪闻风丧胆,受到延安總部和新四军军部的通电表扬。江南人民誉称2团为“老虎团”,王将军为“王老虎”。吴东峰说:“我以为其人必魁梧彪悍,后亲见将军,身材矮小,状貌平平。”

王必成指挥作战军令如山,以下“死”命令而威慑军中。军令出,非“死拼”,即“死守”;非“枪毙”,即“杀头”。

1943年4月,蒋介石、顾祝同调集12个团近两万人马,直逼两溧地区,妄图围歼新四军第16旅,制造第二个“皖南事变”。当时,旅政委江渭清向各团传达突围命令。末了,江渭清请旅长王必成讲话。王必成说:“江政委说,完不成任务,团长、政委军法处治。我说江政委太客气了,完不成任务,团长、政委提头来见!散会。”王必成说话言简意赅,掷地有声,当事者史剑秋、陈侠皆说,至今声犹在耳。

天目山战斗,王必成亲临前沿指挥,距敌仅二三百米。初始,子弹中树冠,树叶纷纷坠落身上,王必成不动;继而,子弹打在草地,于脚旁噼啪作响,王必成仍不动;后来,警卫班孙副班长中弹倒下,王必成依然不动;甚至有一弹片击中王必成的望远镜,斜擦而过,王必成仍一步不挪,岿然不动。

王必成性孤僻,冷面寡语,喜独处独行。但闻枪炮声则判若两人。有一次,部队进攻受阻,王必成纵身跃马,奋臂高呼“跟我冲啊!”霎时,众官兵欢声雷动,勇往直前,遂克敌。又某战,敌进我守,形势危急。王必成直奔前沿阵地,取手榴弹,揭盖垂环,端轻机枪,左右扫射。众官兵见王必成到,又欢声雷动,奋勇杀敌,打退敌人。其时王必成任6纵司令员。

1946年冬,大雪。王必成率华中野战军第6师会同兄弟部队与国民党张灵甫之整编74师战于涟水城。初战,胜;继战,败。解放军退出涟水。整编第74师为国民党五大主力之首,号称蒋介石之王牌御林军。当时,王必成回望涟水,郁郁无言,心中暗忖:非报此仇不可。并呈请华野副司令员粟裕:“若打74师,不要忘了6纵。”粟裕当即答复:“打74师,一定少不了6纵。”

次年4月,王必成率华东野战军6纵于敌重兵追击下退至山东羊流店以南,此时我军三面受敌,情势紧迫。当时,华野部队已调集5个纵队初步完成对在孟良崮的74师之合围。王必成遂决定迎敌而上,直插鲁南,隐兵于敌59师、20师、64师之间,为围歼74师埋下一支“奇兵”。

5月12日,华野陈毅、粟裕命6纵飞兵北上,参加孟良崮战役。王必成挥拳下令:“报74师之仇,时机已到。”5月14日,6纵急行军抵达孟良崮西南、青驼寺以西的观上、白阜。王必成星夜点兵传令,并对饶守坤、张云龙、梁金华诸师长说:“报74师之仇,就在今日。你们谁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5月16日,华野各纵猛攻孟良崮主峰,74师顽抗固守,相持不下,均精疲力竭矣。王必成于侦听中获悉张灵甫藏匿于一山洞,大喜:“张灵甫小命完矣!报74师之仇,在此一举。”遂命预备队——特务团出击。数日来,6纵唯特务团未参战,团长屡次请战,王必成不用。官兵早已摩拳擦掌,一声令下,直扑孟良崮峰顶。不久,前方传来捷报:74师师长张灵甫被特务团官兵击毙。王必成长舒了一口气:“大仇已报,可安睡也。”这才进指挥所休息。

1969年12月,初任昆明军区司令员的王必成下部队视察,夜宿边陲重镇某团。半夜忽枪声乍起。团领导急忙过来,欲增岗加哨。王必成挥手止之,说:“不用担心,有人持步枪围猎,且于千米之外。”次日,团领导经与公安部门联系,果如王必成所言。

王必成吃饭喜欢一人独餐,一桌,一椅,一碗干饭,两碟小菜,足矣。很少与家人共餐,几十年如一日。

王必成下部队视察,凡摆酒宴均拒绝。宴撤,方上席;宴不撤,决不上席。故王必成下部队常上演“罢宴风波”。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夕,王必成调离昆明,任武汉军区司令员。临阵换将,王必成忍悲含愤,慨然离滇赴鄂。临行前,王必成将一子一女送往前线参战。

王必成的夫人陈瑛对他说:“我们的媳妇也想上前线去。”王必成连声说:“好,好。”陈瑛又悄声问:“媳妇已怀孕两个月了。怎么办?”王必成斩钉截铁曰:“让她去!我不能参战,但我们家有三个半人参战,此愿可遂,此志可明了。”陈瑛凝视王必成,不禁热泪夺眶而出。

1989年3月13日,王必成因病逝世,享年七十有七。吴东峰回忆:“我见将军生前所盖毛毯,米黄色,补丁重重叠叠,约十余处。将军夫人陈瑛说,这是新四军苏北指挥部2纵9团团长徐绪奎于1940年9月牺牲后的遗物。王必成将军时任2纵司令员,为纪念战友,留下这张毛毯挡风御寒,日日不离,夜夜相伴,至今已49年。”

(责编/袁栋梁 责校/陈小婷 来源/《开国战将》,吴东峰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2015年3月第1版;《开国将军轶事》,吴东峰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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