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树
2019-09-10侯发山
侯发山
靠山屯有个由来已久的习俗,如果谁家生了女孩,就要在院子里种一棵香樟树,等到女儿长大出嫁时,就把它砍了做个大樟木箱子,里面放上陪嫁的东西。如果是生了男孩,就要种上一棵榉树,希望将来他能够榜上有名成为举人。久而久之,香樟树便成了“嫁女树”。
花婶是远近闻名的媒人,家在镇上,但最爱到靠山屯保媒。这是为啥,花婶知道靠山屯的习俗,不进家门,一看院子里的树种,就知道哪家有男孩哪家有女孩,然后根据树的大小,判断男孩或女孩的年龄,这样再去说媒,就省去许多口舌。
常言说,古云补锅用泥搽,巧嘴媒婆说大话。明明是个丑八怪,在她口里美如花。白丁说成是秀才,预约见面红包拿。说的就是媒婆,还有比这更埋汰人的。花婶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把秃顶的人说成是聪明绝顶,眯缝眼说成聚光,她是热心肠,真心成人之美。她说,跑来跑去既锻炼了身体,又落个好人缘,多美的事啊。
这天花婶路过大春家,看到大春家的“嫁女树”,根据树冠和树围,知道大春到了出嫁的年龄。通过进一步了解,花婶得知大春还没有对象,花婶的脸就像花一样绽放了,心里盘算着该给大春介绍个怎样的对象。大春个头高高的,肤色白净,若是换上时尚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是个农村人。自从花婶进了院子,大春抿着嘴,捻着衣角,眼神不时瞄向地上的蚂蚁,一副害羞、不自在的样子。在当下,这样淳朴的女孩純属稀有。
花婶的脑海里立马跳出一个人,那就是在镇政府工作的小马。小马是城里人,大学毕业后要求下基层锻炼,考公务员考到了这里,一直想找个“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里的小芳。今天看来,大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花婶就打开小马的微信视频,说自己在靠山屯瞎逛,然后悄悄把摄像头对准了大春。
小马激动得没敢说话,打出一行字:靠山屯的?真是深山出俊鸟啊。
花婶心里有了数,关了微信视频,好一番夸奖小马。大春的爹娘认识小马,因为工作关系,这娃来过靠山屯几次,城里人,公务员,心里边早就满意了,嘴上却说只要大春满意,我们没啥说的。大春呢,始终没说话,看样子也像是同意了。
接下来,花婶就把大春的手机号码给了小马,让他们自己联系,还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花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特别是婚姻这事,欲速则不达,强求不得,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过了一段时间,花婶从小马那里得到信息,他和大春已经步入了恋爱的正常轨道。
时隔半个月,花婶走进大春家的院子,一下子感觉不对劲—院子的“嫁女树”不见了。没听小马透露结婚的消息啊,怎么就把“嫁女树”刨了呢?难道是提前把家具打好了?
花婶就嚷嚷,提出要看看家具。
大春的爹就讪笑着,吭哧半天才说,“嫁女树”给二狗了。
花婶知道,二狗也是这个屯的,四十多岁的还没找到媳妇。光棍一个,他要“嫁女树”干啥?没听说他有干女儿啊。大春将来怎么用?
大春的爹说,二狗要结婚了,媳妇是郑州的。
花婶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感觉不是在做梦。她之前给二狗介绍了没几个,都是妮穿她娘的鞋,钱(前)窄,一直没弄成事。
大春的爹说,那个寡妇是个退休职工,小马的一个远房亲戚。她来到靠山屯后,一下子就迷上了这里。
她不嫌二狗家穷?花婶愣愣地说。
大春的爹说,小马给二狗整了几百棵核桃树,今年都挂果了。
花婶这才知道,二狗是小马的帮扶对象,不但负责帮二狗脱贫,这次还给他找了个媳妇。那个女的是个退休职工,男人病死好几年,小马便把她介绍给了二狗。
大春的爹说,二狗媳妇没啥要求,只求二狗给她做个樟木箱子。
小马就想到了您家的“嫁女树”,是不是?花婶眨巴着眼睛。
大春的爹咧了咧嘴,佛一样笑了。
花婶说,大春就愿意?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春使劲点了点头,满脸的自豪和骄傲。
(原载《北京文学》2018年第2期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