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去
2019-09-10董贺
等我回去
等我回去,从晨起就坐在路旁,等着
那个卖山海关大雪糕的人经过
等我回去,想吃棒子面饼就拿些玉米
到碾坊出够自己的力气
等我回去,依旧让那些年幼的杏子、苹果
在我身侧,轻声地歌唱
等我回去,我会告诉那些跑累的同伴
饮下冰凉的山泉,然后一起在草垛里打扑克
等我回去,请用秸秆做一把翠绿的手枪给我
这些年满头的草屑,让我看起来有些不堪
等我回去,我会劝你一定要对河里的鱼虾
好一点,它们也像父辈一样艰难地活着
等我回去,我会放下那青涩的爱与仇恨
努力把庄重的石头塞进体内
等我回去,你如果正好看见
请大声喊出我的乳名,我怕连我都会忘记
这种动人,与初见你时那么相像
这么多年,看安静读书的你
依旧能生出颤动的暖意,鬓下的发丝
轻垂,你不时拂动,像风吹过丝瓜的青藤
和散落一地的浅色花瓣。你似乎认为
彼此已成为互相守护的亲人
这么多年,任性和撒娇从来都是真爱的表达方式
在词语的悬崖,漫天飘落的碎布以及
语锋的对刺,让我们过早对生活
举起白旗。那风中猎猎的,正悄悄掩盖
尘世的诸多秘密
“真正发生的,多于我们的经验”
里尔克说,在人生的情网上挣扎也罢
放情地亲吻也罢,我们的内心愈来愈需要
在湿漉漉的雨丝中,浸上动人的色泽
而这种动人,与初见你时那么相像
栅栏外面
有些事物在风中隐身,吐纳的气息
像额头透明的贴片,自然的纹理
清晰,阳光的孩子在跳跃着
欢腾着,要把一切都带出火热的节奏
路旁,枫树伸出无数个手掌
一会儿上,一会儿又下,手提鼓槌
像要打出喜欢的节点
时间没有边界,它在栅栏外面
或微笑,或沉静,或安详
仿佛这样更能贴近某种真相
——这些清凉的声音,会洞穿
浮世的皮肉
——这些绿色的祷告,會还原
生命的真谛,这一切的
爱与被爱
悲伤的河流
在乡下,说不清的事情会有很多
花开着开着就谢了,鸟飞着飞着
就不见了,我慈祥的姥姥,平白无故
就病倒了。那一阵子,她的五个女儿
两个儿子几乎都回来了,那间老屋
热气腾腾的,根本不像家中还有个病人
我当时懂得还少,只知道姥姥的腰部
烂开一个碗大的孔洞,那多像一朵黑色的花啊
没日没夜地盛放。姥姥有时会喊疼,即使
已改掉多年的饮食习惯:偏辣的,偏酸的,偏凉的
后来,仅靠一些稀饭和咸菜维持
而我,一个习惯疯跑的野小子诠释着年少无知
一个人去大山上翻蝎子,去高粱地里抓蝈蝈
一个人爬到笔直的杨树上掏鸟蛋,去小河边
逮虾米。直到有一天,母亲和老姨
把悲伤传给我,我才明白这悲伤是源自真正的爱
一条黑色的河流在人间汹涌,我摔掉瓶子
斜靠在生锈的门框上,像失语的蝉
任由痛苦,爬过那年的浅滩
泪水的光芒
我该怎样描述这种声音,在草丛中
痛苦的啼鸣和仇恨的詈骂,如果有
请让它越过丘陵和沟壑,越过闪电的鞭影
乌云咧开嘴巴,赤甲虫荒诞地嘲笑
——你的四只即将孵化的蛋,丢了
——你的挚爱与幸福,丢了
一位母亲,任现实的大风
吹倒大厦,沉默的意义何在
无法医治的痛与火,这个夜晚
请就着泪水的光芒
一针一针,缝好伤口
仲夏的细雨
仲夏的细雨,以蹦跳的姿态
来到。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
作响的,是叩击窗外的铝制护栏
一把小鼓,闪动着银白的臂弯
乐点在打滑,在壁挂的瓷砖,在我
和陌生的你之间
对于你,带给我梦境的清凉
我更愿意,把你比喻成种粒
播撒进营地
有多少营地,就有多少种爱
几只鸽子正彼此呼唤着,在乐声中
觅食
只有风在行走
我斜靠在躺椅,看黑色的元素在窗外
正要引燃裂开的暮色,没有火光
没有灰烬,没有溃败的走势
只有风在行走,他扶着独轮的手推车
一声声,沿路叫卖
(董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四川文学》《芒种》《星火》《岁月》等刊物,著有诗集《绿色的火焰》《解冻》。)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