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写意油画中主客体的再现与表达

写意油画是西方绘画材料在中国本土化的产物，其思想观念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以“写”的形式传达了主体的内在精神世界，使绘画成为情景交融、心物契合、虚实相应的客体表达，使作品展现出表现性的艺术审美取向。写意二字体现了画家寄情于“境”、寄意于“象”、借物抒怀的主观情思，同时也承载着个体的文化情怀和精神气质。

艺术源于生活，而现实是不可重复的，如此便产生了写意。

写形传意，形是意的载体，意是形的目的。写是以形写神、以虚写实，以中国人特有的文化气质追求风骨、神韵的审美趣味。意可以理解为“意象”或者“意境”（虽然二者并非同一概念，在此不作深议，只取相通之处），指的是画家在艺术创作中主体心意与客体物象相互关照、彼此交融的艺术品格。画家之间的差别就表现在呈现同一现实事物时个人审美的差异，是现实所引发的个体体验的差异，也是在该事物上所借用的那部分东西与内心填充那些情感的差异，否则画家的心性便不复存在了。所以，首先画家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然后用自己的方法去诉说心事，最后将内心的情、景落于实像，体现在画面上则是视觉体验方式、造型手法以及形式上的差异。

观看是一种选择和接受的过程。观赏者的观看受到画家主导，画家的视野受到自身生活体验的控制，而真实就来自这种体验。看的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形成意象的感知过程。这里要用“心”来看，要对事物有整体认识，看的同时意象就会生长出来。仔细看才能接近对象，画的才是对象，而仔细看所把握到的事物是与瞬间产生的记忆有关的那部分内容，通过非技术的“手”来表达内心的敏感之处，形成的图像便是富于写意性的个性化的形象，而非对象本身。第二阶段是将第一阶段形成的心像表达出来的过程，所以这时的“看”，是观察并选择与心像相关的具体细节的过程。就要限制思考，由看及画贯通起来。不要用技术的、习惯的和经验的东西代替自己看到的内容，抛弃它们是为了能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去感受内心的真实。人的内心是敏感、难以言清的，而通过绘画说清楚是一件很难的事，绘画能做的就是把这些说得尽量“实”、尽量清晰。所以，不要一开始就对照形象进入细节，而应感受形象所传达的气息。

写此物成此像，画面中的像就必然与外物有相似之处，而不必全然相像。绘画需要创造，而创造却不是主观臆造与绝对的自我宣泄。生活中能够打动人的事情，一定是与自己生命相关联的，要静下心来才能寻找到。画面语言所表现出的情感体现在画家对所表达事物的专注之中，绘画中的形象是内心意象得以转换、得以呈现的结果。画家的精神情感参与到画面之中的时候，才能使画面真正有生机，这是一个被动的或者说是潜意识的过程，是画家在表述造型的过程中自主发展现出来的，不可强求，需要生长。画面成了工具或媒介绘制的心理对应物，现实的具体内容转化为更加确切和真实的形象。

将生活中的事物赋予某种意象是人的内在精神参与的结果。比如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借用塞外沙漠景象的描写，表现了内心孤寂的感受和悠远的情怀。油画《愚公移山》则体现了徐悲鸿战天斗地的勇气。虽然诗人与画家采用的形式有别，但道理相同，现实生活由“观”和“感”成为可知的形象，寄情于景，将外在客体的真实化为内在的写“真”。画面形象是一个情感的混合体，是画家心像与材料结合的产物，是用眼睛可以识别的形象，也是使用多种相似性的造型语言创造的精神“实”体。眼见之“实”作为个体感觉、判断和选定的样子，被省略了那些不相干的信息，而只保留了最有特点的方面，形成内在心像，现实成了画家表达意象所参考的实物，为绘画提供了寄情的外在表象。这里所说的“心像”不是物质的影像，亦不是画家之臆造，而是外师造化所得的“心源”，是画家内在精神的产物，是被画家精神化和情感化了的新事物。人的内心意象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像，如果画家不将其呈现出来，此像是不存在的。这个像是外物被画家个体化了的精神表象。

造型语言是画家处理形的方式，表现形的方法就是一个人的表现语言。学会用心来关照事物、感受生命，用直覺力和感受力获取形，每一笔都与“心像”连接在一起，这样绘画才会与个体产生联系，个人的表现语言才会生发出来。内心的意象与通过习惯、经验和知识所看到的形是不一样的，前者说的是一个活的整体，是直接的真实，后者是局部相加式的罗列细节，得到的是失真的形式。艺术本应是未知的创造，画家的语言就来自内在的需求，每一张画纸都是一个全新的探索，所有的形象是在手的运动中探索出来并逐渐清晰化的。

能把形（形而下）画得相对准确固然好，但是单纯的“形准”往往是镜面成像，太注重方法会失去画家的个人表情，如同用技术验证形准，这样的画面难免缺少引申含义，不耐看。同时，也不应迷恋简单的技术性重复，通过所谓的技术最后得到的是加了滤镜的劣质照片，是已知的重复，更是细节的物理堆砌，既定的模仿最终将使绘画失去艺术活力，毕竟艺术是无法被设定的。

当代写意油画不是僵化的概念或某种特定的风格样式，它是画家从生活到画面、从物质到精神的心路历程，有着独到的内在体验方式和表达路径。21世纪以来，面对图像信息技术的革新与知识生产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写意”在当代的历史语境中依旧发挥着作用，它不断拓展着画家们表达内在精神世界的方法和形式。

田勇，长春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