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审判
2019-09-10刘长煌
刘长煌
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发生一起谋杀案,经历了三审,持续了25年,在世界庭审史上实属罕见。
从一条售犬广告说起
1990年5月7日,《布拉格直观报》刊登了一则当地妇女出售英国塞特犬的广告,这是一份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军事基地中发行的报纸。正在此基地服役的亨尼斯中士和妻子安吉拉商量后,決定购买这只名犬。
当天晚上9点,亨尼斯独自开车来到夏山路367号。这是一栋低矮的平房,砖式结构,黑色百叶窗。他把白色的雪维特汽车停好,拿着套狗用的皮带圈,上前敲门。女主人卡瑟琳开门,邀请他进屋,正是她发布了卖狗的广告。她长得娇小玲珑,黑色短发,皮肤白皙,时常露出灿烂的笑容。
亨尼斯的身高有2.01米,结实英俊,大眼睛,稀胡须,金发,右分头,在卡瑟琳面前就像一座高塔。
卡瑟琳刚把三个女儿送上床,她丈夫盖里·伊斯班是名空军中尉,正在阿拉巴马州军官学校进修,不久要调职到英国任皇家空军联络官,他们全家要移居英国,而宠物不能乘飞机,所以象征性地收取十美元将其妥善安置。亨尼斯很喜欢这只狗,急不可耐地想把它带回家,和家里的波美拉尼亚丝毛狗做伴,于是,买卖双方很快成交。
5月11日,盖里·伊斯班依照惯例和妻子通电话,但是这次没人接,拨了很多次,一直没有反应。
邻居鲍勃·西菲德看见卡瑟琳家门口有三堆报纸没有收进去,以为一家人已经离开了,但丰田旅行车还在,便走过去按响了门铃,没人应门,但是好像听见里面有小孩的哭声,他连忙叫妻子打电话报警。
一名巡警率先赶到,他打破窗户玻璃,爬进卧室,西菲德跟在一旁作证。
在屋里,女婴珍纳(22个月大)躺在摇篮里哭叫,巡警抱起女婴递给窗外的西菲德夫人;屋内有很浓的怪味,巡警四处寻找,在门厅处发现一具尸体,躺在大厅的尽头,巡警马上呼叫指挥中心。
坎伯兰县警察局的刑事侦探杰克·瓦茨和罗伯特·比赶到现场,瓦茨是凶杀案组的探长。
由于是温暖的春天,门窗关闭,屋内充满了尸体腐败的气味。在卧室,有一条牛仔裤,一件女衬衫上掉落的两粒纽扣,一条撕破的女人内裤;五岁的女孩卡拉卷在毯子里,上面有星球大战的图案,胸部多次中刀;主卧中,三岁的艾琳躺在床上,血肉模糊;床的另一边躺着卡瑟琳,腰部以下裸露,身上有15处刺伤;明显能看到下体有精斑,被奸污的可能性大;母女三人的喉咙都被割断。
警方联系阿拉巴马州军校,有人叫来盖里·伊斯班接电话。
瓦茨探长在电话里说:“你的家里出了紧急情况,请你火速赶回家,详细情况来了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在战友的陪同下,盖里飞到费耶特维尔市,直接来到警察局。
瓦茨探长和他进行了长谈,对他进行安慰,并叫他回想任何可疑迹象。他说最近卡瑟琳正在处理宠物犬,但是不知道是谁买走了这条狗。
大量的刑事技术人员聚集到案发现场,找到了指纹和头发;运用鲁米诺试剂(这种试剂遇血可以发光),检测干涸的血迹,在主卧的墙壁上找出了血斑,其他地方也有,但是不明显,似乎是有人曾经清理过现场。
邻居非裔美国人帕特里克·科恩向警方反映,5月10日凌晨3时30分左右,他看见有个高个子的白人,穿着牛仔裤,戴针织帽,穿黑色夹克衫,肩膀上扛着一个垃圾袋,从卡瑟琳的家里走出来。科恩在外面做门卫,那天刚好是早班,途经夏山路。他和这个高个子男子面对面走过,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因为这个时间毕竟太早。高个子走向一辆白色的雪维特汽车,不久尾灯亮了,车启动开走了。
北卡罗来纳州刑侦局的专家根据科恩的口头描述,进行了模拟画像。
经检查,发现丢失的东西有:一个装有现金的信封、卡瑟琳的银行卡,同时,一张写有银行卡密码的纸条也不见了。
5月11日,电视午间新闻播出一条特别报道:警方正在寻找一位高个子男子,驾驶白色雪维特汽车,上星期从夏山路367号买走了英格兰塞特犬,请本人速与警方联系,其他知情者也可联系当地警察。
亨尼斯中士和妻子正在吃中饭,看到新闻后大惊,才知道那个被杀的女士就是宠物犬的卖家。
买家杀人犯落网
亨尼斯和妻子及刚出生的女儿克里斯汀娜开车来到费耶特维尔市警察局,主动联系警察。瓦茨探长第一眼看见亨尼斯就肯定他是模拟画像上的人,是目击证人门卫科恩描述的那个夜行人。
刑侦技术人员得出结论,谋杀案发生在5月9日晚上到5月10日凌晨之间。
这天晚上的早些时候有人还发现卡瑟琳在活动,第二天早上她家的报纸就无人收集,也证明卡瑟琳是在5月9日晚上出现了异常。
亨尼斯中士告诉探长,5月9日晚上,他和妻子、女儿开车去亲戚家串门,之后回家途中曾经去加过油。他回答了瓦茨的很多问题,显得极不耐烦,语气很生硬。
瓦茨问到卡瑟琳的事,亨尼斯说5月7日取走狗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5月9日晚上,卡瑟琳曾经打电话给他,问塞特犬的情况,是否和丝毛狗合得来。他回答说两条狗相处得很好。
这就是他和卡瑟琳交往的全部过程。
问话持续了七个小时,警方留下了亨尼斯的血样、唾液、头发、指纹和掌纹等,然后让他回家。
亨尼斯的谈话富有挑战性,他不是和善的人。他在军方的能力倾向测试中获得了128分,按百分制为97分,属于高智商,如果他要隐瞒什么,一定能做得很圆满。
瓦茨探长叫目击证人科恩进行照片辨认,方法是把亨尼斯的照片混杂在其他五张相似照片之中。
“5号的鼻子很像,但是我敢肯定那天晚上我见过的人是照片上的2号!”科恩告诉警察。
2号就是亨尼斯的照片!
5月11日晚些时候,警方终于申请到逮捕令,随即突袭亨尼斯家。亨尼斯开门后,警察蜂拥而进,有人实施抓捕,有人搜查。
“你们这些家伙在干什么?”亨尼斯大怒。
但是他已经被戴上了手铐,有人在宣读米兰达宣言,告诉他被指控三重谋杀和强奸。
“看来我得穿黄马裤了。”亨尼斯苦笑,意思是指监狱里面的囚服。
军方有权对亨尼斯进行审判,因为亨尼斯是现役军人,但是犯罪发生地在军事基地以外(該案发生在坎伯兰县境内),这类案件通常还是由案发地管辖。
亨尼斯的父亲,退休前系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高级经理,聘请了两名当地著名的律师杰拉德·比佛和比利·理查德森替亨尼斯辩护。他们面临着艰难的辩护,数名目击证人证明谋杀案发生当晚有一辆白色的雪维特汽车停在夏山路。亨尼斯的不在现场证明——他送妻子和女儿到亲戚家后立即返回了家里,遭到了质疑,因为他的前女友米歇尔对警察讲述了不同的故事。
亨尼斯和米歇尔在布拉格堡的低档酒吧龙苑俱乐部相识并相好。他们约会了一段时间,后来分手了。但是尽管分手了,亨尼斯还会偶尔拜访她,他知道米歇尔的丈夫在德国服役。
5月9日晚上,亨尼斯突然来访,米歇尔开门让他进了屋。她问及他的婚姻,他回答说妻子离开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让人不好理解,不知道是指离婚了还是短暂性地离开了。他发现米歇尔没有亲热的表示,便没有提出“浪漫”的要求。
瓦茨探长迅速从中找到了灵感:亨尼斯拜访了前女友米歇尔,但是他隐瞒了这段过程,为什么?他本来是找米歇尔偷情的,遭到拒绝后欲火难耐,想起了另一个迷人的女人即卡瑟琳,她也是独居,他便去找了卡瑟琳,再次遭到拒绝,于是,他色欲熏心,失去了理智,强奸杀人。
亨尼斯在业余时间会去当地的一家酒馆厨房打杂以贴补家用,不久前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和同事大打出手,有暴力倾向。
警方调查发现,谋杀案发生后,亨尼斯曾经到干洗店洗过一件黑色夹克衫。他的邻居回忆说,曾经看见他往一个55加仑的桶子里装火机油,后来烧了至少五个小时的篝火。
瓦茨探长怀疑他在烧毁证据。
探长认定亨尼斯很高明,自己主动到警察局投案。“为什么有人会去抢银行?是因为他自认为比其他人做得好,可以逃脱,这也是亨尼斯的逻辑。或许他认为比别人聪明,警方查不出来。”
1990年,美国的刑事法医技术还不够严谨,DNA技术在执法中尚不能应用。瓦茨了解到英国苏格兰场正在进行DNA测试,于是寻求他们的帮助,对亨尼斯进行测试,但是遭到了英国的婉言拒绝。尽管如此,瓦茨仍坚信亨尼斯就是案犯。
调查得知,卡瑟琳的银行卡在5月11日晚上10时54分被使用过,接着在5月12日上午8时56分再次被使用,两次都是提取了最大限额的现金,即单次150美元。然而,自动取款机上并没有装摄像头。
瓦茨追踪到一名妇女多次使用同一台自动取款机取款,他设法找到了这名妇女,请她回忆取款时有什么发现。她说曾经看见过一个高个子、金发、穿迷彩服裤子的男子取款,后来开一辆白色的雪维特汽车离开。
亨尼斯付了这个月的房租310美元,这已经是拖延了。他的财政信誉不高,曾经三次填写空头支票。1989年他被飞行学校开除,就是因为跳票和说谎。
证据链似乎已经形成,检察官向法庭正式起诉。
庭审前,检方提出了诉辩交易:被告认罪,判处终身监禁。亨尼斯拒绝了,他告诉律师,他绝对没有作案,不会认罪。
1991年,庭审开始,首席检察官威廉姆·万斯托在开场白中对陪审团说:“凶案现场太残忍了,是全美发生的最惨的悲剧!”说完展示了很多血腥的现场照片。
万斯托用热情洋溢的语言结束了开场白:“他就是婴儿杀手!他应该对孩子们的母亲之死负责。这个人就坐在这个法庭上,和你们呼吸一样的空气,我坚信,他享受这样待遇的时间应该不长了。”
门卫科恩站在证人席,指认亨尼斯就是5月10日凌晨他看见的那个人。
X先生的来信
陪审团经过十个小时的讨论,最终结论是亨尼斯有罪,犯有三重谋杀罪和一起强奸罪。
亨尼斯褪下结婚戒指,递给理查德森律师:“请把戒指给安吉拉,告诉她我永远爱她。”
亨尼斯被带到防自杀监管中心严密看管。三天后,1991年7月8日,他被法庭判处死刑。
亨尼斯被转押到北卡罗来纳州罗利监狱,和其他16名等待执行死刑的人犯一起羁押。
就在他来到该监狱两个月后,一名狱友被执行注射死刑。
在狱中,他接到一封信,邮戳是7月8日,也就是他被判决死刑的那天。
亲爱的亨尼斯先生:
案子其实是我干的,是我杀害了伊斯班全家,对不起,让你做了替罪羊。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离北卡罗来纳州了,安全了。
谢谢你
X先生敬上
然而,当局对X先生根本不感兴趣。
死者的丈夫盖里在努力忘记过去,他和卡瑟琳相遇在12年前,那是友人特意举办的一场单身人士垒球比赛。盖里回忆说:“看见她(卡瑟琳)就像是被圆头锥敲击了一下,晕得很,我疯狂地爱上了她。”他们于1980年结婚,三年后卡瑟琳怀孕。1988年,盖里被分配到波普空军基地,负责飞机交通管控。后来盖里被派往英格兰,起先卡瑟琳不愿意同去,因为远离住在堪萨斯州的父母,后来盖里告诉她,英格兰有很多机会可以在乡间骑马,她热衷于骑马,于是答应一起去。卡瑟琳被杀后,盖里退掉了机票,留在国内。1993年,他接受了英国皇家空军联络官的职位,带着幸存下来的小女儿珍纳一同去英格兰工作。
第一次重审:无罪释放
1993年,瓦茨探长打电话给盖里,希望他能回美国一趟,因为亨尼斯的上诉已经送达州高级法院,需要他的配合。
在上诉中,亨尼斯的律师杰拉德·比佛辩论说,检察官在法庭上出具了太多的血腥照片,以致刺激了陪审团,导致陪审员对他的当事人充满了仇恨心理。
州高级法院以5∶2通过裁决,决定接受亨尼斯的上诉请求,发回重审;并采纳辩方律师提出的建议,庭审时不能出具过多的现场照片,以免引起陪审员的偏见和仇恨心理。
接下来的三年中,亨尼斯的律师一直忙于寻求推翻检方控诉的理论基础。首先律师要否定目击证人科恩的作用,说他不诚实,是“窃贼和骗子”。在一審和二审之间,科恩犯了七次罪:试图使用盗来的银行卡、公众场合醉酒、妨碍公务、驾驶未年检车辆等。有一次醉酒后,科恩对警察说:“你不能逮捕我,我在帮助你们办案!你去问地区检察官,我是你们的人,为你们出庭作证。”
1994年的一天晚上,瓦茨探长曾经拦停一辆汽车,车上正是科恩开车带着一位朋友,经测试科恩系酒驾,而瓦茨没有逮捕他,而是叫他的朋友开车送他回家。就是这位朋友告诉亨尼斯的律师说,科恩经常夸口警察不会拿他怎么样。
辩方律师还指出,科恩在一审时的证词很不准确,他说发生谋杀的那天晚上天空晴朗,天上有星星。但是辩方律师请来了气象学家,后者出具了天气记录,显示那天晚上是阴天。律师还找到了飞行记录,当地的直升机飞行员在案发的凌晨执行了一项救援任务,他说那天晚上是一个非常非常黑的阴天。
瓦茨探长说,不管天气如何,他始终坚信科恩的证词是可信的:“门卫科恩确实存在一些瑕疵,他是街头浪子、酒徒,但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必要说谎,而且他是案发当天就告诉我们的,他不可能编得那么逼真。”
在辩方律师的强大攻击下,科恩的证词存在不确定性,法庭直接忽视。
二审前,原来的首席检察官万斯托已经辞职了,从事私人行业。新指派的两名检察官卡尔文·科勒尔和约翰·迪克森似乎不怎么上心。盖里说他们俩纯粹是应付差事。
而辩方律师则是精心策划,有备而来,甚至咄咄逼人。
辩方律师强调,警方曾经邀请一名妇女作证,谋杀案发生数天后,她曾经看见过一个很像亨尼斯的男子在自助取款机前取款。比佛律师对此表示严重怀疑,他怀疑警方给了她引导或者暗示,再说,就算是看见一个金发男子钻进一辆小型白色汽车,又怎么能肯定就是他的当事人,两者完全没有必然联系。
二审时,这名女证人居然说什么都记不清了。
负责送《罗利新闻与观察报》的妇女每天凌晨发送报纸,案发那晚的凌晨1时45分,在伊斯班家门口,她看见一个长发男子驾驶浅色汽车。辩方律师随即叫来一名高个子、金发男孩站在证人席,他是伊斯班的邻居,才十几岁,习惯凌晨在夏山路漫步,案发那天凌晨,他就在夏山路散步。律师说,这个男孩是不是就是送报纸的妇女看见的人?是不是就是门卫科恩看见的人?当男孩出现在法庭上,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无不感叹于这个男孩简直就是亨尼斯的复印版本,就像亲兄弟。
陪审员雷顿感叹说:“两个人如此惊人地相像,对我触动很大。”
辩方律师是精心准备,连环出击。他指出,在案发现场的外面发现了鞋印,比亨尼斯的鞋子小三个码;浴室毛巾上的血迹和亨尼斯的血型不符;在伊斯班家里发现有一些毛发,既不属于亨尼斯也不属于受害者;房子是租来的,卧室里面的沙发上发现了阴毛,不是在卡瑟琳的身上,这根阴毛也不是亨尼斯和伊斯班家人的。现场的疑点很多,但都和亨尼斯无关。
检察官对此毫无准备,显得手忙脚乱。
至于亨尼斯在后院点火烧东西,辩方律师说,有什么奇怪吗?警方从遗留下来的炭灰中没有找到能和伊斯班家联系起来的东西;还有亨尼斯送了黑色夹克衫到干洗店干洗,辩方律师请国际织物护理学院进行检测,证明该夹克衫上没有血迹。据专家介绍,用来干洗的烃类溶剂并不能完全去除衣服上的血迹。
两名检察官节节败退。
1994年4月10日,是法庭开庭的日子。亨尼斯出庭时身穿黑色套装显得庄重,心中演练了很多次,表现出无辜者的神态,以致整个法庭都偏向于他。
亨尼斯干净利落地回答提问。当检察官迪克森问到狗的情况时,亨尼斯答:“一条英国种的塞特犬,毛很优美,检察官先生,就像您的胡子;另一条是波美拉尼亚丝毛狗,毛发较长,就像您的头发,长长的。”
迪克森检察官突然问:“卡瑟琳很诱人,是吧?”
“那取决于你的取向。”亨尼斯反驳道。
“难道你不认为她很迷人吗?”
亨尼斯点头承认她迷人。
当检察官问到他为什么隐瞒拜访米歇尔的过程,他回答说:“先生,我忘记了,因为我根本就不认为这值得一提,印象不深。”这个无礼的回答让很多陪审员在笔记本上着重记录。
陪审员肯·威尔斯说:“这个家伙看上去确实像是作奸犯科之人,但是看上去像不代表事实。比如说黑人戴着一串金项链,头上裹着包巾,不见得就一定是暴徒。”
控辩双方休战一个星期后再辨,辩方律师理查德森对陪审团说:“你们也看到了,物质证据在呼喊,在向你们呐喊:阴毛不是亨尼斯的,鞋印不是亨尼斯的……他们在牵强附会,草菅人命。”
1994年4月19日,陪审团作出裁决:无罪!
“决不放弃,必须要有人为死者说话!”
近1000天等待执行死刑的日子过去了,亨尼斯被法庭当场释放,成了自由人,他兴奋地把女儿抛向空中,女儿克里斯汀娜已经四岁了。
几名陪审员摇摇头。
紧张的诉讼之战已经尘埃落定,盖里对陪审员说,他始终坚信亨尼斯就是案犯。他无助地爬上瓦茨探长的汽车,默默地离开。
瓦茨说:“这是我一生中开过的最长的一段路,我感觉病了,好像有人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对不起盖里,对不起珍纳。作为一名警察,我发誓决不放弃,必须要有人为死者说话!”
新闻记者斯科特·惠思楠在《威尔明顿晨星报》上面报道了二审的全过程。他本来是体育记者,后来他的女朋友劝他转为关注热点问题,于是他改写法庭故事。
在亨尼斯的诉讼过程中,斯科特意识到自己见证了某段历史:一个等待执行死刑的死刑犯在关键时刻赢得了陪审团。“我一开始就不相信陪审团会裁决亨尼斯有罪,因为亨尼斯的团队兢兢业业,而政府这边消极松散,对政府来说,是一场溃败!”
斯科特向报社请假,准备写一本书,他还打算亲自去找出伊斯班谋杀案的凶手,尽管调查的前景很灰暗。“我担心的是,有些东西根本就是我不想看到的,就算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亨尼斯杀害了卡瑟琳、卡拉和艾琳,但是已经两审了,如果仍然不能惩罚这个凶手,那我会发疯的。”
斯科特没有传唤权,也不能强制别人开口,只能着手写庭战故事。1998年,他的《无辜的受害者》出版,售出17.5万本。三年后,美国广播公司以此书为蓝本拍成电视迷你剧。
凶杀案组的瓦茨探长说,他根本就不敢看这个电视剧,也没看过《无辜的受害者》。
亨尼斯的案件逐渐引起了北卡罗来纳州无辜者保护委员会的注意,该委员会的创始人说:“北卡罗来纳州的刑事司法体制确实存在问题,尤其是目击证人的认定和出庭方面,应该可以找到更可靠的方式。”
亨尼斯无罪释放以后,面临着选择是继续去军队服役还是退役,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服役,因为对业务比较熟悉,而且待遇较高。1995年9月,他乘船到沙特阿拉伯参加沙漠盾牌行动和“伊拉克野营旅行”,后来又去了索马里。
亨尼斯的表现获得了褒奖,上级称他为“真正的楷模”,战友们称他为出色的战士。
2003年,亨尼斯和安吉拉、克里斯汀娜以及六岁的儿子安德鲁移居到华盛顿路易斯堡营地,他被派驻离路易斯堡15英里远的地方服役。
二审以后,盖里返回到英格兰,和当地的一名护士结了婚,后来离开了空军基地,在国外待了数年,再后来返回到华盛顿居住。尽管他和亨尼斯相距很近,但是从没有相遇过。
如今,亨尼斯的健壮身体不存在了,头发落了很多,他担任安德鲁童子军的队长,带领孩子们徒步攀登圣海伦斯山,去雪洞探险。队长评价说,亨尼斯在孩子中有着“良好的影响力”。
2009年7月,在部队待了23年后,亨尼斯退役,获得军士长军衔,回到地方后找了一个废物处理的工作。
斯科特记者为了写书,曾经几次采访他,事后感叹说:“亨尼斯无罪释放后的一举一动让人坚信他没有杀人。”
第二次重审:正义无价
2010年5月12日,谋杀案发生20年后,犯罪分析学家比利·克劳福德在北卡罗来纳州给凶杀案侦探上课,重点讲解新型的刑事检验技术,以卡瑟林谋杀案为例,以斯科特的书为蓝本。
斯科特被他们的敬业精神感动,也应邀参加了这期培训班,警察视他为英雄,争相请他在书上签名,让他感觉晕乎乎的。
来自坎伯兰县重案组的瓦茨探长提出和他单独交谈。瓦茨曾经在部队担任上士,个子不高,秃头,浓密的红胡子,他自称有天赋能够把世界的“黑和白”看穿。
在停车场,斯科特问他:“难道你又要重启那个案子了吗?”
瓦茨回答说他从没有放弃过。
斯科特提醒瓦茨探长,至少还有一种途径可以翻案:卡瑟琳的体内提取了两份精液样本,1990年DNA检验技术不成熟,但是到了2010年,DNA技术已经非常完善了,像这种案件的调查也已经变成实验室的工作了。
瓦茨探长大喜,马上寻找警方保存的精液样本,很快在坎伯兰县警察局找到了,随即送往州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检测。数天后,瓦茨收到鉴定结果:精液样本DNA检测结果和亨尼斯相符。
负责这次鉴定的法医生物学家介绍,送检的精液样本在整个北卡罗来纳州的所有白人中,是亨尼斯的精液的可能性比其他人高出1200万倍。
对于警方来说,亨尼斯的精液出现在死者的阴道内,这足以证明亨尼斯就是罪犯。
随着DNA检测技术的发展,刑事司法制度也进行了重大改革,一滴血或者一滴精液就能够彻底推翻或确认任何嫌疑人。近年来,在美国有超过200名狱犯经DNA测试后无罪释放,其中包括17名等待执行死刑的囚犯。
美国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在2014年说:“DNA技术对洗刷冤情和认定犯罪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
亨尼斯的案例中,证人帕特里克·科恩肮脏的现实表现、X先生的信件、与亨尼斯长得相像的邻居男孩、送报纸的妇女等等证人证言,都不及DNA测试这种王牌证据。
瓦茨探長迅速联系了坎伯兰县地区检察官爱德华·格兰尼斯,并立即告知受害人家属盖里·伊斯班。
盖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惊叹于瓦茨探长的敬业精神。
尽管DNA检测有强大的说服力,但是瓦茨探长、格兰尼斯检察官、家属盖里都知道,北卡罗来纳州对此案已经束手无策了!因为依据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五条的规定:“任何公民不得因为同一罪行受到两次危及生命的审判。”
瓦茨探长感觉很无奈,但是发誓决不放弃!他遍访著名法学家,寻求突破口。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提醒他到军事法庭想办法,民事法庭已经走到尽头了。
《军事审判统一法典》规定,现役军人被地方法庭审判后,“可以再审,但一般不审”。
陆军上校迈克·穆里刚对瓦茨说:“在军队里,正义无价。”
一些法学人士指责军方偏离了宪法的精神,公开挑战同一罪行不受两次危及生命的审理原则。批评者说,那些正在服役的军人在地方犯罪以后有面临多次审判的危险。
洛杉矶罗耀拉法学院教授、军事法律学专家说:“制宪者对此非常反对。有些法律条款只在战争时期实用,过时作废。”
1846年,美国入侵墨西哥,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扩展了军方的司法权,规定士兵在墨西哥当地犯罪也必须由军方管辖,当时主要是为了保护士兵,不料这一规定却延续至今。1969年,最高法院裁定,军事审判权只能针对那些“正在服役的人员”所犯下的罪行。这一规定只持续了18年。1987年,军事法庭再次被授权可以审判一切和军队有关的工作人员,管辖权被扩大。
瓦茨探长邀请了布拉格堡营地的三名军事检察官到办公室开会,向他们出示了DNA鉴定结论,请军方人士想办法。
会后,军事检察官马上向布拉格堡的最高长官汇报,后者立即命令秘书处召回亨尼斯服役,任何退役军人都可以作为预备役军人重新激活。
2011年9月26日晚上,军事律师和军事警察在两名当地警察的陪同下来到华盛顿莱克伍德市亨尼斯的家里,通知他30天之内到布拉格堡报到。
亨尼斯感觉不可思议,一边把这些来访者赶出去,一边叫妻子打电话给比佛律师。
不久,亨尼斯被指控犯有三重谋杀罪,其中的强奸罪按照《军事审判统一法典》的规定已经过了追诉期。
亨尼斯按期报了到,尽管他被指控三重谋杀,有可能被判处死刑,但是目前他还能足额领取军人的薪金和补助。他照常工作,上半天班,其他时间可以和律师会面。
记者斯科特得知亨尼斯被军事法庭起诉后,仰天长叹:“我不能容忍有人杀害孩子!但我错了,我的做法招致军事法庭把爪子伸向了民间,这显然不合法!难道美国的司法体系要采取三局两胜制吗?”
军事上诉法庭的穆里刚上校郑重地宣布:“我们不是草率地下结论,特殊情况应该特殊处理,我敢肯定以前没有碰见过类似的情况。”
法学教授大卫·格莱泽指出亨尼斯的案子树立了非常不好的榜样,宪法明文规定军事法庭无权审理地方案件,暂且不说是不是违反了一罪不受两次审理的原则(上诉系第一次审理的延续,不属于两次审理,而且上诉不加刑),起码是违背了宪法。他说:“难道那些为了保卫祖国奉献一生的军人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吗?如果不是军人反而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布拉格堡军事法庭外观呈赭色,四根柱子和屋顶是白色的,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
2015年3月7日正式开庭审理亨尼斯一案,旁听席上座无虚席。
冷面上校帕特里克·帕里西主持法庭,之前他在关塔那摩湾特别军事法庭工作,14名穿制服的男女陪审员坐在陪审席上,陪审员在军事法庭上称“成员”,他们的军衔必须相同于或者高于亨尼斯。如果要裁定亨尼斯有罪,必须要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成员同意;如果要判处死刑,必须要全体成员一致同意。
亨尼斯聘请了高级军事律师弗兰克·斯皮纳进行辩护,另外有两名制服律师协助。斯皮纳,62岁,秃头,矮个子,尖鼻子,辩护过很多有争议的军营案件,比如塞布丽娜·哈曼之伊拉克虐待战俘案、杰里米·摩洛克之阿富汗杀害平民案,等等。
“我喜欢挑战非常艰难的案件,普通的案件不能激起我的兴趣。”斯皮纳说。
在开场白中,他高声讲道:“我们聚集在这里而不是在家里休息,是因为有了DNA鉴定,那么就让我们对此进行合理性、逻辑性和精密性分析。”
军方指派29岁的马特·史考特担任检察官,他是北卡罗来纳州本地人,矮壮结实,法律专业毕业后直接参军,曾经在伊拉克服役一年,2010年调到布拉格堡,离家乡不远,这是他第一次指控谋杀案,他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这次开庭离二审已经过去了21年,二审和三审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了DNA鉴定,但是涉案人员早已物是人非。亨尼斯的女儿克里斯汀娜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在证人席上,她回忆了和父亲打猎和阅读《飞天巨桃历险记》的美好时刻。
盖里·伊斯班对于再次回到法庭是感慨颇多:“案件得以三审,我坚信这个恶魔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在庭审时,他看见亨尼斯竟然在打瞌睡,怒不可遏。
案发时22个月大的婴儿珍纳现在已经是26岁了,非常像她的母亲,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母亲及姐姐的死深深地伤害了她,虽然她对此没有直接记忆。
三审中,斯皮纳再次重复了二审时的要点,如房子外面的脚印和亨尼斯的不匹配,浴巾上的血斑不是亨尼斯的,毛发和指纹也不是他的,等等。
检察官史考特反驳道,亨尼斯有足够的时间清理现场,并设计假现场,“唯有一点他不知道也不可能抹去的东西,那就是DNA,案发时DNA技术还没有推广,连警方在这方面都无能为力,何况是他。”
斯皮纳对精液样本的处置提出了质疑:“样本保存了20多年,有谁看见样本是怎么采集、保存、运输的?程序合法吗?我提醒陪审团注意,1998年到1999年间,坎伯兰县证据保管室的管理員因为从证据保存箱里面盗取枪支被判有罪,这样的证据保存可信吗?再说,夏山路367号的犯罪现场被人为地‘糟蹋了’,技术人员勘察现场时连手套都没有戴,证据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检察官史考特反驳说这都是强盗理论,谁听了都像是强词夺理,天方夜谭。
其实斯皮纳还留有一手,那就是建议亨尼斯供认和卡瑟琳有双方认同的性行为,那就不难解释精液的问题了,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死无对证。斯皮纳说,DNA鉴定只能证明亨尼斯和卡瑟琳有通奸行为,难道DNA能证明亨尼斯杀了卡瑟琳?男主角的老婆正在怀孕,女主角的丈夫远在他乡,郎情妾意,在谋杀之外难道就不能发生其他独立的故事?
这段辩论确实很高明,阻断了性行为和谋杀之间的联系,但是这些对这个由军职人员组成的陪审团却效果不佳。他们大都背井离乡,心里很不情愿接受某种假设——他们在外服役时,家里的配偶和别人鬼混。
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卡瑟琳是被强制发生性关系的,而有两项研究报告指出,70%的强奸受害者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法医约翰·巴特作证说,卡瑟琳体内有“大量、未受损伤的”精液出现,是在她死前不久进入体内的。
巴特法医不能推断精液进入卡瑟琳体内的确切时间,但是一两天之内精子就会逐渐减少,失去尾巴,产生裂变,所以时间不长,和指纹、血液及毛发不同。
精液是警方在现场找到的唯一能和亨尼斯联系起来的痕迹物证。
辩方律师斯皮纳的理论很有说服力,但问题是亨尼斯不配合,他不承认和卡瑟琳有过性行为,根本没有通奸或是强奸之说。
二审中,亨尼斯的律师比佛曾经问亨尼斯:“你和卡瑟琳女士见过面后,是否还遇见过她或者和她联系过?”
他的回答是没有。
军事检察官斯科特聘请了心理医生对亨尼斯进行检测,心理医生说:“亨尼斯处在急剧的思想斗争之中,但一直三缄其口。我认为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尤其是针对卡瑟琳的问题。”
2015年4月8日,经过三个小时的讨论,陪审团成员一致投票同意认定亨尼斯有罪,谋杀罪名成立。
接下来的问题是死刑判决之争。二审无罪释放后的21年来,亨尼斯的表现有目共睹,他的能力和所作所为给社区带来了正面影响。死刑是对那些极端犯罪行为采取极端惩罚的手段之一,但是对那些事实证明已经改好了的罪犯有必要采取极端手段吗?
进入判决阶段,盖里·伊斯班站在了法庭上。检察官斯科特问他是不是想念卡瑟琳、珍纳和艾琳。
“我日夜思念我的妻子和女儿……我在前方服役,保家卫国,但是妻子儿女却被人杀害……”他看着坐在前排的现任妻子丽芝,“对不起,感谢你能坐在这里听我叙述对前妻的思念、爱恋……我有两个好妻子……”他痛哭不已,泣不成声。
一星期以后,陪审团送达裁决书给亨尼斯:“陪审团成员一致同意停止你的薪金和补助,开除你的军籍,判处死刑。”
亨尼斯和律师及家人进行了简短的会谈,随后被押上一辆厢式汽车,关进堪萨斯州利文沃斯堡美国军人惩戒所(USDB),有五名正在等待执行死刑的狱犯和他做伴。
记者斯科特说:“我始终不能肯定亨尼斯到底是不是凶手,不像在2010年那个时候那么肯定,其实光有DNA测试结果,没有其他辅助证据,形不成证据链,很难认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军事法庭作出判决后四个月,两名前联邦调查局(FBI)调查员发表了一份调查报告,暴露北卡罗来纳州刑事调查局在1987年到2003年之间血清科出现的问题,主要有夸大结论、误报、截留血液检测证据等,其中还涉及三起死刑判决。报告没有提到DNA科,但是大家怀疑整个鉴定实验室都很混乱。
然而,要再次证明亨尼斯无罪几乎不太可能了。在二审中,辩方律师提供的证据显得虚弱无力。比如说X先生写的信,大家内心都认为是一个骗局;一名送报纸的妇女说看见有人出现在卡瑟琳的家中,这个人不是亨尼斯,在军事检察官的责问下前言不搭后语。
之前没有出现过类似亨尼斯的情况,先是等待执行死刑,好不容易无罪释放后,又因同一罪名再次被判决死刑。
莱文沃斯堡军事惩戒所是高度安全级别监狱,亨尼斯的房间只有很小的一个窗口可以接受阳光,一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而且是单独放风,场地是一个手球场大小的院子。军方拒绝记者采访亨尼斯的申请,斯科特写了四封信给亨尼斯,也没有回音。
亨尼斯的妻子安吉拉没有出庭作证,她同样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斯科特未经允许突然到安吉拉的家里,她的母亲打电话通知她,她回话说,如果要采访必须先得到家庭律师同意。
2015年10月26日,在美国上诉法院第四巡回法庭(设在弗吉尼亚州里士满市),亨尼斯的律师埃里克·艾伦争辩说,军事法庭对亨尼斯的管辖权已经过期,审判结果无效,理由是1949年最高法院的决定。当时发生了一起典型的判例,有水手被指控虐待战俘,最高法院否定了海军法庭对这名水手的审判权,因为这项犯罪行为发生在水手以前的服役期间,中间有间断。相类似地,亨尼斯在1994年曾经无罪释放,后再次参军,这就是说中间有一段时期的断层,存在“中断服役”的情况。布拉格堡军事法庭无权对他前一任期内的犯罪行为进行审判。
“亨尼斯完全可以不接受军方的三审,根本没有必要通过军事上诉程序来耗费五到十年的时间来寻求无罪释放,联邦法院今天就可以把亨尼斯放了。”辩护律师斯皮纳说。
最高法院巡回法庭着重考量“中断服役”的说法,不考虑军事法庭对地方法庭作出的无罪释放的案件再次审理是否合法的问题。
2016年5月,三审结束后一年多,蓋里把华盛顿的房子卖掉,前往英国生活。出发前他和女儿珍纳花了几天时间整理物品,其中有很多是卡瑟琳留下来的遗物。
他已经62岁了,坐在长凳上,凝视窗外,外面雷电交加,倾盆大雨。此去英国,就不能及时关注亨尼斯的上诉情况了,他已经把谋杀的事放下了,不能一直这样没完没了。
“我很想看到他烂在监狱里,我绝对没有要把他烧死、吊死的欲望,只要他不再回到社会上来就可以。”他对记者说,“如果他的上诉得到批准,他们会把我叫来的。我认为三审已经足够了,四审让人受不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证据来应对了。”
亨尼斯在走死刑复核程序。在联邦法院,他的律师抓住一点不放,就是亨尼斯在部队服役曾经出现“中断现象”,军事法庭无权对以前服役时的罪行进行审判。
按程序,上诉还必须得到第18空军兵团总司令的审核和批准,该案卷宗长达7000多页。
2017年1月17日,美国第四巡回上诉法庭由三名法官组成的审核小组不认可存在“中断服役”的说法,驳回了上诉请求。
记者问斯皮纳律师,下一步怎么办?他回答说,去华盛顿特区找总统。
按照军事法律,死刑判决必须要得到总统的批准。
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亨尼斯将被注射致死。
军事法庭执行死刑的周期更长,走的程序更多,通常从判决死刑到执行死刑要经过25年左右,很多死囚犯等不到执行的那天就已经老死监狱里了。美国最近一次在军营执行死刑的事例发生在1961年。
亨尼斯在监狱里默默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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